第七十三章 轻风是我的低语

那句台词本应该是“青蛙得到了公主的吻触，终于变成了王子”，而音箱里传出来的却是“公主得到了王子的吻触，终于变成了青蛙”。

全场先是一阵反常的平静，等观众回过神来后，哄笑声便“哗”地在小剧场里炸开，秦岚和那只“青蛙”一时不知所措，被傻傻地晾在了台上。

秦岚是这个情景剧的主要负责人，从这个剧目被批下来那天起，她就开始忙着改剧本、招演员，她一直暗自庆幸，如果这个节目演出成功，她不但会为学校在艺术节上争得荣誉，而且还会实现那个她一直深藏在心里的小小愿望——和“校草”林家豪同台。而当节目组三番五次地费尽周折终于得到了林家豪来做客串演出的应允后，许慕竟让秦岚所有的期盼在刹那间化为了泡影。

事后许慕一次次地来找秦岚道歉，秦岚都没有原谅他，后来再去排练厅的时候许慕干脆披上了那件“青蛙皮”说：“大不了改天再演一遍，演员不用愁，青蛙我来扮。”

“好啊。”秦岚答应了他。

许慕在地上趴了良久也不见秦岚有动静，他摘下帽子怯怯地问：“我什么时候能变成王子啊?”

“有些青蛙变不成王子，”秦岚冷冷地说，“只能变成癞蛤蟆!”

秦岚喜欢林家豪，没有理由。是的，有些情愫，根本就说不出理由，她喜欢他说话时的冷酷表情，喜欢他走路时的不羁姿态，即使他站在合欢树影里一句话都不说的样子也是那么好看。是的，在那次演出后，秦岚总能在合欢树下约到他。

长这么大，秦岚从来没有对任何人那么细心过，她一放学就跑到食堂去为林家豪争抢那几份限量的红烧肉，自己拼命节省下来的零用钱会毫不吝啬地为他换来他喜欢的CD，所有为他做的事情，她都那么地心甘情愿，甚至在她发表在校刊的诗里都会毫不避讳地写道：“你耳畔滑过的轻风，丝丝都是我的低语……”

许慕那天跑到秦岚的面前问：“校刊里的那首诗是写给林家豪的吧?”

秦岚狠狠白了他一眼：“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

是的，在秦岚眼里，许慕根本就是个不入流的男生，他怎么能跟林家豪相提并论呢，就连身边多了个女孩子，许慕都要得意忘形地在人前炫耀一番，多浅薄。

那个女生叫小天，那次秦岚在树下等林家豪，发现许慕哄女孩子的手法是那样拙劣。许慕和那女孩面对面地坐在花坛上，他每“呱”地叫一声，女孩就会开心地笑上一阵子。

秦岚问那个女生，你就只看上了他会学青蛙叫吗。女生说是呀是呀，好开心。

秦岚心想，现在的女孩子，怎么这么没有品位?

许慕不知道什么时候配了一款砖头大的破手机，他好像生怕没人知道手里有那么个现世难找的“古董”，好多次从秦岚的身边经过，他都会扯着嗓子对着话筒嚷上一阵子。

那天他又神秘兮兮地走在秦岚身后：“小天啊，我们的校草有女朋友啦，他们在合欢树下约会呢，‘林家豪耳畔滑过的轻风，丝丝都是她的低语’……”

秦岚本想抢过他的破砖头摔成两半，可当她望向那棵合欢树的时候，发现林家豪果然在为一个女孩子抹眼睛。

是的，那个女孩，不是她。

秦岚呆呆地站在那里，霎时无语。

身旁不时有落叶飘落下来，而秦岚的心，也满满地碎了一地。

高二的时候，许慕被调到了秦岚的前桌，这让秦岚很是不爽。每天下了晚自习，许慕一点儿都不顾及依然坐在教室里专心复习的秦岚，扯着他的破锣嗓子不停地绕着秦岚打手机，而开场白也总是那句没有新意的“对不起”。秦岚一点儿都不认为许慕有多绅士，反而觉得这个男生天生一副奴才坯子。

“对不起，小天啊，睡前不要忘记喝奶……”

“对不起，小天啊，今晚不能再熬夜啦……”

“对不起，小天啊，今天忘了和你说‘对不起’……”

秦岚那天觉得忍无可忍，捧起一摞书“哗”地砸在许慕的头上：“对不起，能不能不在别人用功的时候犯贱?”

其实，秦岚之所以发那么大的火，多半是出于妒忌，同样是女生，为什么自己会狼狈到被人耻笑，别人却能得到那么多关心，更何况，许慕婆婆妈妈的唠叨，有时候也着实会让同样身为女生的她受到一些小小的感动，比如许慕会准时地告诉小天哪天要备好毛衣，天气会降温十来度，甚至在她肚子疼的时候，他都会告诉她食堂的哪个窗口做了山楂汤……

有天趁许慕去厕所，秦岚偷偷地拿过了许慕的手机，她悄悄地在许慕的手机上编写了一条短信：“这位更年期提前到来的女士，我想婉转地告知您一声，您标志性的苦瓜脸让我对您和您的科目十足反感……”

是的，秦岚把那条短信发给了班主任，许慕的手机被没收了。那天秦岚朝许慕摆了个胜利的手势：“对不起啦，‘对不起’先生!”

高考前两个月，秦岚把手机替许慕要了回来，那天她代表班上所有的“苦难同胞”对许慕表达了一番隆重的谢意，这一年，班主任一直都温婉大方，且笑容可掬。而秦岚也没有忘记警告许慕，最后的这段时间自己要是再受到骚扰，她可能会再次发短信“表扬”一番校长。

秦岚最后听到许慕的“热线连接”是在返校填报志愿的那一天。那天许慕好像有些失落：“对不起啊，小天，我可能要去杭州啦，你要记住按时睡觉按时喝奶……”秦岚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还不去为你的小天‘呱呱’叫上半天……”

九月的杭州，天色正好。许慕怎么也没有想到，再次遇见秦岚会是在游人如织的西湖。两个人东扯西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直坐到日落。临走，许慕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问秦岚，你为什么会考来这里呀?秦岚没有回头，还是去问你的小天吧。

许慕怔了怔便拿起了电话，他拨通了那个号码后，一时手足无措。

是的，当初许慕打给小天的电话，一直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那个存了小天名字的号码，不过是一套话费查询的语音系统，他用那样的方式，一直默默地关怀着秦岚的一点一滴。

而他不知道，他的秘密被发现后，那个小天名下的号码已经被秦岚做了再一次的修改，改成了她自己的手机号。

“说话啊，青蛙先生……”秦岚一直往前走。

“哦……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秦岚不知道要说多少次“没关系”，才能原谅两年来那上千次的“对不起”。

“如果我不来杭州，我怕那只青蛙变不成王子……”

许慕挂断电话后开始在人流里努力寻找秦岚的身影。是的，他要在天黑之前找到她，因为他知道，青蛙想要变成王子，还需要公主轻轻的一个吻。

安七七在踏进尹瑞高中时就开始住校，今年她已高三。

最近女生宿舍来了个收废品的阿姨，她经常坐在台阶上。每当安七七和韩小朵路过她身边时，大妈都要用那地道的方言问上一句：“姑娘，有瓶子吗?”那声音颤抖着，有些虚弱。

安七七家在农村，本来考上省一中对她是件天大的喜事。但当时因为学费的事，父母没少低下头去求人，她深知父母的不易，也就更加珍惜这次求学的机会。三年来，她素面朝天，一头乌黑的长发飘飘然地披在身后，素气淡雅，泛白的长裙低低地摇曳着裙摆，诠释着青春的美好。

她和城里的孩子自是比不起的，韩小朵张口KFC，闭口阿依莲，七七听得目瞪口呆，她长这么大，只看过小朵拿回来的优惠券上那让人不禁流口水的美食，而味道，更是梦里也未曾品尝过的。再说了，她听说那汉堡套餐就几十块钱呢，几十块钱，那是她一个星期的伙食费。

两个星期后就是韩小朵19周岁生日。韩小朵最近忙着筹备生日宴会，每天回到宿舍倒头就睡。

安七七看着小朵甜美的睡颜，不禁嘴角微翘。她喜欢有小朵这样的女生做朋友。韩小朵虽是富家女，却不傲慢。至少，韩小朵对安七七没有一点歧视。

安七七想着在小朵生日时送给她点小礼物，虽不贵重，但出于真心。但钱从何处来呢?

突然，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收瓶子的大妈。捡瓶子，卖瓶子，买礼物。安七七理清了思路，终于进入甜美的梦乡。

此后，天未亮时，安七七就轻手轻脚地下楼，借着晨曦微弱的光芒，搜寻瓶子的踪影。夜幕降临后，她戴着手套去翻垃圾桶，然后，把收回来的瓶子装进一个麻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