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耿新
这一年,耿新没有参加北京马拉松赛,他四处借了些钱,和私教的一位马先生一起去做生意,换下终年不褪的运动装去跑市场。
开始的时候,耿新有些放不下脸面,但也艰难适应了。第二年公司开始赚钱。耿新不但还了债,手里还有一些富余,他带着杨乐佳从王大爷家搬出来,在成府路租了新的房子。
搬进去的那天,耿新抱着杨乐佳,站在22楼的阳台,看夕阳下的北京,淡金色的光晕,浸透在薄雾里。
耿新说:“嗨!嗨!嗨!杨乐佳,你家男人还是有点儿本事的。”
杨乐佳嘻嘻笑着,心里却徘徊着莫名的虚浮。她用双臂紧紧环住耿新的腰,巧克力肌还在,只是变得有些脆薄。
杨乐佳头靠在他身上说:“你有多久没有跑步了?”
耿新说:“跑客户都跑不过来,哪还有精力跑步啊。”
杨乐佳说:“咱们的自行车带过来了吧?”
“带过来了,怎么了?”
2012年,耿新和杨乐佳商量起买房子的事,到燕郊,或是更远一点固安去。杨乐佳默默听着,第一次有种要嫁人的预感。可是,马先生代理的品牌出了质量问题,几家媒体跟踪报道之后,市场一落千丈,公司勉力支撑了半年就完了,耿新就又捡起陪练的活儿。
耿新上班的第一天,杨乐佳请了假去看他。耿新戴着护具,陪练过肩摔。
杨乐佳看了三分钟就看不下去了,一个人默默去了大厅外的走廊。曾经,看耿新“挨揍”还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可如今却忍不住透出一丝悲凉。
回家的路上,杨乐佳说:“你还是别干了,找找别的工作,这活儿不适合上年纪的人。”
耿新“噗”一声笑出来,他说:“我倒是觉得,简单粗暴的工作更适合我呢。”
杨乐佳没说话,她不想承认,曾经一度以为“陪人打拳玩乐高”就是一辈子的想法多少有些幼稚了。
那一年春节,杨乐佳回了家。母亲不想破坏难得的欢聚时刻,但还是婉转地讲了某某人家的女儿嫁了有钱人的话。杨乐佳听着,心里有点烦。她烦的不是母亲的世俗,而是自己竟然也生出了羡慕。时间终究改写了她对爱情的定义。
3月的时候,杨乐佳才回北京,回来后,她跳了槽,从一家乐高跳到了另一家乐高,但拿到手的工资多了800块。耿新依然做陪练。
7月,2013年的北京马拉松拉开宣传的序幕,杨乐佳也报了名,然后每天清晨,她都会6点起床,和耿新一起去晨跑。他们沿着成府路,绕去清华,在校园里兜个大圈再回来。这段漫长的路程,对杨乐佳来说,真是无止无尽的折磨。气短、心悸、小腿痛到抽搐。
但杨乐佳固执地告诫自己,必须坚持,她觉得需要和耿新一起做点什么。有一次,杨乐佳真的跑不动了,在路边坐下来。耿新折返回来,蹲在她面前说:“如果跟着我这么累,就算了。”
杨乐佳抬起头看着他,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她用力捶着耿新说:“你这个混蛋!这个时候说什么泄气话!跑不动了,就想甩掉我啊!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卤水火烧管饱的!”
耿新一把抱住她,双臂紧紧地,仿佛要把她嵌进越来越薄的巧克力肌。
2013年10月,北京马拉松凭一组照片上了头条,可最终,杨乐佳和耿新都缺了席。
是开赛前的一周,耿新下班回来,路过五道口的时候,发现有人在偷女生的钱包。耿新不假思索地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小偷,没想人群里冒出几个小偷的同伙,对耿新拳打脚踢。
警察赶来后,抓住了其中两个,跑了三个,问他:“小伙子,你没事吧?”
耿新这才发现,自己挨了一板砖。
那天耿新回去吃晚饭的时候,感到有些恶心,跑去卫生间狂吐。杨乐佳有点担心他,要拉他去医院。耿新却甩开她的手说:“你男人还可以的,睡一觉就没事了。”
那晚杨乐佳怎么也睡不安稳,大概是传说中的第六感吧,半夜起来的时候,发现耿新流了一枕头的鼻血,怎么摇也醒不过来。她还算镇定,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杨乐佳穿着睡衣跟去了医院,在走廊里坐了一夜,脑子一片空白。后来,天亮了,医生走出来对她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外伤引起的脑出血,救不回了。”
2014年的1月,杨乐佳跑了许久的见义勇为抚恤金批下来后,她把耿新的父母接过来,办理了手续。耿新的妈妈离开前,拉着她的手说:“乐佳,你是个好姑娘,是耿新没福气。”
杨乐佳听着,静静地掉了眼泪。
10月,北京第34届马拉松开赛。5点,杨乐佳准时起床,吃了三明治和一根香蕉,然后带上3只能量棒,两颗盐丸,又在“三室两厅”上拨了一粒放进口袋。她带着它,就像带着耿新。
8点钟枪响,8点10分,杨乐佳才挤在浩荡的人群里跑过起跑线。
5公里处杨乐佳吃了第一个能量棒,15公里处吃了第二个。跑到20公里的时候,她吃了盐丸。可身体却像渐渐失去动力的机器,蒸腾着最后的热量。跑过30公里,杨乐佳感到有一点眩晕。PM2。5的颗粒浸透进肺里,微小而疼痛,却忽然感觉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有力的掌心,藏着熟悉的温度。
可她不敢回望,只是奋力地向前跑去,她唯恐自己一回头,万千陌生的面孔从雾霾中涌出来,她所坚信的一切就要散了。
那天,杨乐佳以4小时59分跑完全程,别人都在欢欣雀跃的时候,她一个人拿了纪念品,默默回了家。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日光渐渐收隐进黑暗,困倦带走了身上的疲劳与疼痛,只剩一抹余晖,弥留在意识里。有些人驻留在心里,像一场循环往复的马拉松,串起时间的碎片。
仿佛又回到了王大爷的老房子,空气里弥漫着卤煮火烧的香气。这一次,杨乐佳终于看见了耿新,他站在屋顶上,背后是北京湛蓝的天空,大片的鸽群盘旋飞舞,发出尖锐的哨声。他挥动着红色的旗子,大声说:“杨乐佳,别学这些鸽子,向前飞,别再回头了。”
苏韵雪在老妈一大早河东狮吼的帮助下,成功地准时到了学校,要知道第一天迟到可是不大好。
正当大家在教室里抱着老同学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时候,教室门被一脚踹开,吓了大家一跳。结果是大家都保持着握手或者拥抱的姿势,有的眼泪和鼻涕还挂在脸上,就这样呆呆看着这个长的真TMD帅的男生。而这位仁兄丝毫没有犯罪感,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走进教室找了最后的位置坐下。
本来苏韵雪是不想管的,但既然他坐了这个座位,就不能不管了。
这时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他不是想死吧?敢坐苏大小姐的座位?我看他今天是有命进来没命出去了。”
苏韵雪不负众望走向这个长的还不错可是行为极其恶劣的人。
“喂,同学。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座位,请你让开。”苏韵雪满脸微笑,只有了解她的人知道这笑有多么恐怖啊!
可是这个男孩子似乎比她还要拽哦,他拿下耳朵上的耳机,把书包使劲甩在桌子上,然后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你刚才说什么?我带耳机没听见。”众同学倒,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经典台词呢。
苏韵雪稍稍站直了身子,可是该死的还是没他高。然后她又重复了一次:“我说,这是我的座位。”
“啊?这样啊?”男生脸上还是投表情,只是低头看了看苏韵雪。然后他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张脸:白皙无杂质,大大的眼睛精致的小嘴,充满倔强的眼神,让人心生怜爱。所以——他低下头。吻上她的嘴唇。姿势真是帅呆了。大家惊呼。
苏韵雪的眼睛张得比刚才更大,动作僵在半空。他的唇火热,让苏韵:雪的心一阵一阵地疼。世界仿佛都没:了声音,只有阳光在他们周围一圈一圈地旋转。
他的唇离开。啪!很干脆的一巴掌。然后苏韵雪找了个旁边的座位坐下,与他只隔一个走廊。他“咣”的一声踢翻了旁边的椅子,手捏成拳状,仿佛在努力压制着怒气。然后也坐了下来。从小到大还没人敢打他呢,有多少女生盼望着这个吻啊!可她竟然,竟然给了他一巴掌。
同学们在看了一段“电影”后都变得兴奋起来。老师在讲台上讲着历史,窗外的阳光调皮地洒进来,恍若把他和她包围起来。
苏韵雪回想着刚才的一幕,那小子长得还不错。可是这是她的初吻啊,看他的样子他一定不是第一次了,那她岂不是很吃亏?苏韵雪越想越气,最终想到整他的办法。要是不整他岂不是坏了她苏大小姐的名声?笑容爬上她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