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蔷上攀，柳暗倒影一片阴]*

曼曼天姿，千朵万朵兰花拂地，微风掠过湖畔，袅袅炊烟，无不酒醉之意。冰旖笑意频频，紧跟着白辞烟，声音压低了些，“小姐，此行可是背着老爷偷偷溜出来的，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省得老爷为我们担心啊。”两人女扮男装，却丝毫看不出女相。

白衣飘飘，眉宇间稍稍流露着傲气，眉目如苏，金相玉质，好似烟雨中走出的画中人。牵着冰旖，脚尖轻轻一点便跃上树梢。枝头的麻雀被惊得扑棱着翅膀。辞烟并不答话，而是转了话题。“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要叫我公子。”顿了顿，又说“冰旖，你说我们在哪里落脚好呢。”冰旖叹口气，毕竟白辞烟做出的决定不是任何人都能够轻易改变的。

或是来的时候没怎么注意时辰，方才还是艳阳高照，这时竟夜色弥漫起来。“小姐……不，公子，我们毕竟赶了一天的路了，还是找家客栈歇一歇吧。”冰旖一脸倦容，紧了紧背上的包袱。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遥远的天际似乎还有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在守望着。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店铺、客栈几乎都熄了灯，只有一家客栈的门前的灯笼还发出微弱的光芒。“也罢，赶了一天路，还是进去先住一晚再做打算。”

“小二，还有空房吗？”

“来嘞！”那店小二先是打量了二人一眼，见他们衣冠楚楚，一看就出身不凡，便随即媚笑着献殷勤道，“二位客官，两人住的只有一间空房了，方才还让那位客官占了去。虽然是这样，那间客房还是可以再住一个人的。不然，二位客官先商量着谁入住吧？”店小二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在邻桌吃饭的那男子，一脸紧张的神色，深怕辞烟和冰旖稍稍不满意了。

冰旖虽说只是个从小被买来陪伴扶苏的丫鬟，但至少也从小生活在官宦之家，哪里忍受得了与别人同居一屋的气，况且还是一位素不相识的男子。

辞烟倒是心不在焉的，一直盯着那男子吃完饭后往楼上去的背影发呆。刚才店小二说了些什么，一点也没听进去，被冰旖拉了拉才回过神来。冰旖把刚才店小二的话重复了一遍，辞烟的眼睛还是幽幽地盯着那位男子。半晌，白辞烟才回复了句，“冰旖，你去外面将就一晚吧。我在这先住一晚上。”

冰旖还要说着什么，白辞烟却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再说了。冰旖只得拱了拱手，“公子，明天在这会合。”

“那么，客官请？”店小二将手伸出来，指着那间房的位置。辞烟从腰间系着的囊里拿出一块碎银，放在店小二的手上。店小二刚才还紧张兮兮的，这会却笑得绽开了花。“客官，这虽是两人供住，却是上好的房间，希望您不要介意才好。白辞烟被店小二引进房间后，仔细打量了一番。

虽然房里没人，但是烛台上的蜡烛还摇曳着微弱的光。打开的窗棂前站着一位衣衫翩翩的男子，似乎是在凝望着空中那一轮圆月。“明月在外人看来是那么完美无瑕，可也不过是残缺得千疮百孔罢了。”那男子自顾自地说了这一番话。

白辞烟双手抱拳，“店小二应该都跟你说了吧。抱歉，打扰了。”那男子应了声响转过身来，双目炯炯有神，薄唇紧闭，胜过潘安之貌。白辞烟心里一惊，便随即安定下来。那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白辞烟，“不知公子贵姓？”辞烟竟愣了愣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姓白，名辞烟。”还没让辞烟反问，那男子便自报了姓名。

“季川岚。”说完便慢慢解开衣袋，胸前微微敞开了些，露出精致的锁骨。“白公子应该不会介意与我同睡吧？”

“不！那个……我不习惯与别人睡。”白辞烟扫了扫四周，发现这偌大的房间竟然只放了一张床。白辞烟在心里默默咒骂着。“难不成，要我睡地上？”季川岚紧紧地盯着白辞烟，望着眼前人有些好笑。就这样僵持了一刻钟，见白辞烟半天不见声响，“罢了罢了，我不解衣带便是。”就自己躺在床上酣睡起来。

还好床很宽，白辞烟只得熄了灯，挪到距离季川岚较远的地方。

轻纱似的月光透过窗棂斜射到房里，细小的灰尘在书台上飞舞着，接着朦胧的月光，才让辞烟看清了季川岚的面容。五官轮廓像是带了假面般的精致俊美，睫毛又密又长。“怎么那么像他呢。”无论是语气、眼神、还是容貌，都把季川岚和那个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叶若离。

白辞烟喃喃着。

“嗯？你说什么？你说我像谁啊？”方才还在酣睡状态的季川岚，这会竟醒了过来，眨着狡黠的眼睛，月光沿着他的睫毛投下一片青影，眼底映出耀眼的光。“呃……没什么，你睡的便是。”说完，辞烟就侧过身去，不再看他。季川岚也阖上眼。

叶若离。

叶若离。

这个名字似乎就像来自大洋彼岸的呼唤，更像是千万只虫子在白辞烟的耳边萦绕着，久久都无法抽离而去……头顶上盘绕着一群雄鹰，雄鹰的身上那黑色羽毛唤起了某种诅咒，而莫倾颜这么名字却让白辞烟患得患失……

晨起，数温暖千阳平射而过。窗边像是很久没有打扫过的样子。阳光一从外面射进来，漫天飞舞的灰尘更是尤为明显了。入了深秋，却隐约可以听见鸟儿啼啭的声音。当白辞烟整好了妆容，命小二备好珍馐后，季川岚才醒过来。“啧啧，这么早啊？”“都快正午了还早么？”季川岚不理会白辞烟的讥讽，揉揉眼，衣带还宽松着，露出胸前一大片古铜的胸膛。径直走到饭桌前，毫不客气的吃起来。辞烟刚要打掉他手上的碗筷，却被他反手握住，“难道不是为我准备的？”“那你也该洗漱一下好吧？哪有你这样的。”

“好了好了，是给你准备的。吃完我就走了。就当作是我的送行宴吧。”说着坐了下来。白辞烟一口饭菜也没动，却斟满酒仰头喝下。一杯杯连接入肚，原本姣好的容颜泛上点红光，盯着季川岚，像是要用她空灵的眸子透过他的躯体看穿他整个灵魂。

季川岚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反倒心不在焉的吃起饭来。

还没到冬天，外面却已经早早布满了寒霜，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了。季川岚冷清地望着白辞烟，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最终，还是季川岚先打破了沉默，“你……真的要走了么？”明明只有一面之缘，却像老故人一样问候。白辞烟不再看他，只是深深的把头埋下去不作回答。

良久。白辞烟站起来，随身带来的风吹起一股凉意。一字一顿地说道，“记住，我叫白辞烟。”说完便快步离去，摇曳着残余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