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门的后面，赫然立着一个人，一动不动。我们本来还没看到，刚才梁学超的柴刀砍在门板上，震的门吱呀做响，现在咣的一声打开来，露出了藏在门后的人。

“赶尸？”我脑海里冒出这个词。

赶尸主要盛行于湘西这一块。以前湘西的人到外面做生意，到四川湖北的，因为路途遥远，又有强烈的乡土概念，死在外地一定要入祖坟安葬的，但道路不方便，抬棺回乡，费用实在太过昂贵，就应运而生这种赶尸的营生。到了后面，赶尸生意远至北方京城，很多犯官被砍头之后，为了低调，也通常请湘西赶尸匠来运送尸体。

所以大家看僵尸片，里面的僵尸都是穿清朝官服，搞得清朝官服看起来阴森森的。其实一开始赶的都是商人。

这些赶尸匠都是师徒两人，其实是徒弟背尸体，师傅在前面带路，用摇铃等方式指点后面的徒弟。湘西还有一种专门的旅店接收这样的旅客，但旅费通常是普通住店的两三倍。而那些僵尸通常就放在门板后面。

眼前这个人一动不动，额头上贴着了一张黄符，一动不动，黄符外面的脸色像古铜一样，细看还以为长了绿毛。显然，死得不能再死了。

“今天开眼界了，刚被下了迷魂蛊，现在又碰上粽子了。”我凑前看了一下。

对方不像电视里或者小说里写的，穿什么清朝服装，反而穿得很时尚，一身西服，还是高档货，意大利的那个什么尼。只是不知道原本很胖，还是死后胀了气，肚子都突得快把西服扣子崩断了。

“好家伙，是真的粽子啊！”我用手去撒黄符，想看看这到底是哪位尊神。

“别动！”棍子抓住我的手，“这个人我好像认识！”

棍子小心挑开黄符的一角，露出一张发绿的脸，脸上油晃晃的，好像绿巨人。

“油爷！”棍子脱口而出。

“油爷什么玩意？”我看一下，叫油爷果然没错，全身都是油，脸上虽然都成酱紫色了，但还是能看到油光。

“算起来，他还是我的一个前辈。”棍子的脸上阴晴不定，“前些天我不是跟你提过一个中日韩风水斗局的事情吗？这个人就是其一。”

这个事情我知道个大概，事情就发生在上海。不过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上海某大楼。

那个事情太大了，棍子倒是说这个事情他们家也参与了，我是不信的，至少跟棍子没有半毛关系。原因很简单，那个楼六年前竣工。设计更在多少年前了，第一次开工在1997年，那时候棍子还是初中生呢。这么大的事情，初中生能参与啥，戴红领巾参加开工仪式？

棍子参与的那次，现在外界根本不知道，因为从外面看动静也不是很大。但棍子说得很牛，说上海能不能成为跟伦敦纽约这样的世界金融中心，或者说亚洲第一金融中心是香港还是首尔还是东京还是上海就看那一次了。

这个事情跟一块很重要的地皮拍卖有关系，当时很多国际资本都看中那块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块地也不显山露水的，怎么这么多国际资本来抢。后面行内才传这块地皮不简单。

因为大家都抢，都各找关系，最后由龙头出面，搞了一个风水斗局。谁赢了，不但可以拿走这块地皮，还可以拿走陪注的钱，一个天文数字。不是我这样的人可能实现的小目标。 反正用这些陪注的钱就可以把楼修起来。我现在只能说到这个程度。棍子很多细节不跟我讲。

“难道你就是跟他去的？”我想起来棍子说过，他去时还是打下手，是跟着一个前辈去的。

“放屁，他算什么东西！”棍子白了我一眼。”他是韩国人请去的。”棍子边说边去翻油爷的口袋。

下面这些东西，都是后面棍子跟我讲的。

油爷原名张六方，是北京一个什么鬼协会的副会长。具体是什么，不敢多说。他们协会还有人呢。论起来，油爷是道家的一个什么传人。道家分支特别多，从老子开始，有黄老道，太平道、五斗米道等等，五斗米道后面又改名为天师道，还有什么正一道、全真道，就是金庸小说里睡了小龙女的尹志平的那一派。不过，真实的尹志平可是高人，完全不是什么轻薄之徒。后面全真道还抗议，金老爷子就把尹志平还是改成了甄志丙。

除了这些分支，派系就更多了，什么金丹派、符录派，按山头有茅山 、龙虎山 、合皂山 ，还有一步登天道等等。这些还是有名有姓的，还有一些隐蔽的。这个也正常，一个东西如果真有生命力，肯定是多向发展的。

这个油爷应该是道家的传人，但肯定不是什么正门正派。在北京，他们这一支搞了一个协会，打着研究《易经》之类的旗号赚点钱。虽不是正派，但路子很野，手段很多。上回就差点让棍子吃个大亏。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一伙人只认钱，其他六亲不认。

当时他们就是代表韩国人出手。

说起风水方面的事情，韩国其实也有，但他们是外傲内卑。表面上，都是自己韩国好，韩国泡菜天下第一美味，青瓦台天下第一福地，济州岛天下第一胜景。其实嘛，不但我们呵呵，他们心里也有数。他们连自己的风水师都不太相信。当年迁都，都不找自己国家的风水师，请的中国的，主要是香港那一边的。

香港同胞还是够意思的，拿了人家的钱，出七分工，留三分力。毕竟大家都是竞争的，不可能替你出死力。

可是，这个油爷也不知道收了韩国多少钱，竟然下死力。棍子说他简直是以命相搏。

那件事情过后，棍子还曾经在北京一个行内人士的交流会上见过油爷。再见面，油爷倒是挺客气的。他们这种人，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就是为了一个钱字。事情一完，也不记恨。不比一些意气用事，生意跟人生分不开的。

棍子说当时油爷完全不像失败的样子，特别春风满面，还说自己要翻大身了。他们这种小门小派，因为没有金字招牌，向来被大宗门压着，赚的钱也是血汗钱拼命钱，不像大宗门，压根不用干活，大把的钱进来。听他当时的意思，好像有机会把自己的小门派提升一个档次，甚至成为大宗门的意思。棍子当时也没在意。反正这一行嘛，五分本事五分宣传。

后面，这个油爷就不见了，没想到在我老家碰到他。

“那要不要打电话报警啊。”听完后，我脱口而出。说明我还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出了命案，那肯定要找民警的。只是不知道这里这么偏僻，110打不打得通。

“报警？！谢灵运，你够天真的！”棍子的眼神像鞭子一样，“怎么讲？我们发现一起凶杀案 ，凶手已经跑了，然后一查，这里全是我们的指纹，我们说得清楚？”

他这一说，我的冷汗就出来了，我长这么大，实在惭愧，不捣蛋不起哄，三好学生四有青年一回都没落下，连打架都很少打，没想到一回老家，就摊上人命官司。果然我老爸让我不要回老家是对的。

“那怎么办？”我问道。

“还能怎么样，先看看这油爷怎么回事，然后再把这里擦干净，你的祖屋我肯定要去的，搞完这一切，我们出了这个村子，找个公用电话再报警。”

“那对上海夫妇呢？不用管他们了？”一个给我下迷药，一个又踹我，两人还可能是杀人凶手，真让他们又跑到某个地方隐居，继续骗人？

“他们活不了多久的，看他们的面相，他们今天就要倒霉。”棍子悠悠说了一句。好像在说两只小动物的生死。

不过，他这一说，我倒安心了，反正万事有他，他一个公务员都不怕摊事，我一个草根怕什么？想到这里，我放下心来，仔细看一下油爷。

不看不知道，一看，我又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