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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监室里的友谊

作者:渔岸踏歌 | 发布时间 | 2017-01-23 | 字数:5599

严瑾和于萍专程来看过傅顺后,傅顺的情绪稳定了很多。

通过严瑾找陈登高斡旋,傅顺被转入其它监室。管教干警通知他转监室的时候,顺便问他还有什么要求?傅顺指着王有才说:“能不能让老王还和我在一起?”

两个人跟着管教来到新监室。管教对新监室里的人宣布道:“大家听好啦!傅顺,今后就是你们监室的组长!有胆敢不听安排,故意刁难他的,按抗拒改造论处!听见了吗?”

监室里的人都回答说:“听见了!”

管教离开监室,把监室门锁好。立即有个小伙子来到傅顺跟前。他满面带笑接过傅顺手里的袋子,来到房子中间一个下铺跟前,对坐在铺上的中年人说:“老马,能不能有点眼力劲啊?新领导上任,你也不知道腾个地方?!”

老马抬头看了小伙子一眼。

小伙子训斥道:“看什么看?不服啊?赶紧滚!”

老马不敢还嘴,起身开始收拾床上的东西。

小伙子从背后一脚踢在老马的屁股上,催促道:“他妈的,你快点!”

小伙子亲自给傅顺铺好了床,自我介绍说:“大哥,我叫任来顺。您以后有啥需要支使我的,尽管说话!”

傅顺就对任来顺说:“你让老王睡到我隔壁下铺来!”

王有才正在靠近厕所的那个铺位上收拾床上用品。

任来顺过来说:“老王,你去睡我的铺!”

王有才说:“那怎么好意思?!”

“没事,我们都是自己人嘛!”

任来顺帮忙把王有才的物品拿到自己的铺位上——这个铺位紧挨着傅顺的床。

然后,任来顺又将靠近门边下铺上的学员赶走了。整个监室的铺位因为傅顺和王有才的到来,几乎全部做了更换。更换的顺序就是按照大家自认的排序进行的。

傅顺吞下牙刷柄自杀时,被王有才及时发现,使傅顺少受了很多苦。因为抢救及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也算是对傅顺有救命之恩。平常的时候,他对傅顺也是关照有加。在原来那个监室,王有才是傅顺最信赖的人。傅顺从医院回到监室后,王有才还专门找他谈过几次心。

王有才问傅顺:“老傅,你知道我进来之前,是做什么的吗?”

傅顺说:“应该在政府部门上班吧?”

王有才说:“我是我们市的驻京办主任!”

傅顺看过《驻京办主任》的小说,在现实生活中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职业的人。在他的印象中,驻京办主任都是手眼通天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小事被关在里面呢?他有点疑惑。

王有才说:“我知道有本小说就是写我们这种人的。写得神乎其神,好像没有我们办不成的事。但我们也是普通人,也有自己的酸甜苦辣。有时候,自己的命运也没有办法掌握在自己手里。本来,我如果在职,可能永远都不会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但现在我无所谓了!我已经收到消息,驻京办主任肯定是干不成了!党籍和工作能不能保住,还不好说。其实吧,我也早看出来,你在单位也是有职有权的人,也知道你家里人肯定在外边替你想办法。只是正好遇到全国监狱安全大检查,把你出去的事情给耽误了。所以你很着急,觉得前途、脸面都受到了影响,有点想不开。依我看,没多少日子,你就可以出去了!那个所谓的检查就是一阵风,没有多久就该结束了。我呢,已经带话出去,不找人了,爱关多久就关多久。我也不会问你是哪个单位得,什么职务,你也没必要告诉我,把把柄留在我手里,让自己心里留下个疙瘩。我们在里面是朋友,出去了,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来往!我就是想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你听听,说完了,我心里也会舒坦一点。也想让你知道,我应该比你的冤屈大得多,有比较才有鉴别,你也就不会觉得自己太冤屈了!”

王有才盘腿坐在傅顺的铺位上,小声地给傅顺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王有才在驻京办工作时间已经十八年了!他先从司机干起,接着是办事员,继而是办公室主任。不到十年,就当上了驻京办副主任。他伺候服务过的领导,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了。去年底,他接任了办事处主任兼书记,当上了真正意义上的一把手。王有才的特点是嘴甜腿勤,心细如发,深受本市甚至本省在京领导的喜欢。

得知办事处主任要调回本市任职,王有才和另外一个副主任郎中书都跃跃欲试。和郎中书相比,王有才要年长,当副主任的年限也要多三个年头,唯一比不上的是学历,他才是个成考的大专,郎中书却是本科。郎中书的母亲是北京知青,曾在王有才老家插队下乡,后来嫁给郎中书父亲。落实政策后,父母将郎中书的户口迁入京城姨妈家。他妈妈是满族,据郎中书讲,祖上曾与大清皇帝沾亲带故。所以,郎中书常以皇亲国戚自居,自视很高。郎中书在京城上完大学,拿到一个三本文凭之后,其父亲托关系,走门子,安排进了办事处工作。他比王有才年轻近十岁,自认为自己的学历、年纪、能力,哪一方面都要强于王有才。所以在前任办事处主任调回本市之后,他就认为驻京办主任非我莫属。他时常在同事面放风说:“驻京办主任应该年轻化,知识化。那些司机啊、炊事员啊,还是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为好。”暗示王有才是司机出身,比不过他。他还多次借口回本市汇报工作,去找组织部,找市委书记,希望组织上给他多加点担子。

可是,组织部副部长来到办事处宣布任命文件时,居然是王有才。

郎中书这个气啊!他当晚就找到组织部副部长质问道:“张部长,我是哪一方面比王有才差?组织上为什么对我不信任?为什么让一个司机出身的人来当我的顶头上司?”

张副部长解释说:“小郎啊!你不要着急嘛!组织上还是很认可你的工作能力的。但是,驻京办的工作非常复杂,不仅需要很深厚的人脉关系,也需要很高的技巧来处理复杂的关系。你吧,还年轻,阅历方面还需要时间历练。再过个一年半载,我相信你也会有很大进步的!”领导的解释和安慰并没有打消郎中书心中的不满,反而使他心中的怨气郁结得更深。

从此,郎中书表面上配合王有才的工作,暗地里总是别着劲。王有才多次找上级汇报,要求将郎中书调离。郎中书为此没少挨领导的批评。郎中书更加觉得王有才在刁难自己。今年年初,老家城市建市三十年大庆,王有才安排郎中书负责督办一批中国红的瓷器,作为本市在京城知名人士的纪念品。

郎中书倒是如期完成了任务,但是因为郎中书监督不力,瓷器出现了不应该有的瑕疵。他被王有才严厉批评。王有才将此事汇报上去,郎中书被全市通报批评。郎中书不从自身寻找原因,吸取教训,反而对王有才的怨恨更加深厚。

有一天,郎中书去看望姨妈。姨父去世后,姨妈一个人生活。郎中书当年办理京城户口时,户口曾落户在姨妈家。他和姨妈关系很好,经常去看望姨妈,有时候还陪姨妈吃个饭。他有好长时间没见到表哥张恒了。和姨妈吃饭时,就问姨妈:“姨妈,恒哥最近忙什么呢?我有日子没看到他了!”

姨妈说:“你没看新闻啊?扫黄又开始啦!听说新来的局长对扫黄抓得特严。张恒忙得脚不沾地。我都大半月没见到他了!他也就是时不时打电话过来,问问我身体怎么样!再就是,叫他媳妇,你嫂子,带着孙子过来看看我!唉,老了,身体也不争气,只能给你们小辈添麻烦!你有事啊?那我给他打电话,问问他在哪?”

郎中书说:“没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其实,郎中书心里已经想好了一个报复王有才的计划。

从姑妈家出门,他就给表哥张恒打了一个电话。说有一点事情要找表哥帮忙,电话中说不清楚。张恒就约他第二天到办公室来谈。

第二天,他如约来到张恒办公室。寒暄之后,郎中书说:“哥,我能不能检举一个人,这哥们经常嫖娼!”

张恒不置可否,问道:“干嘛呀?跟你有仇啊?”

郎中书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把王有才阻挡自己上升,刁难自己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张恒静静地听完,说:“现在办案和过去不同,特别强调证据。你只是口头说说,对我们没啥用!我建议你去找你们当地纪委反映反映,他们办案要灵活一些。”

“恒哥,我要找了纪委,以后就没法在本市混了。干部圈子里都知道我爱告状,那名声不就臭大街了?不行,不行!”

“那你得拿出证据呀!”

“什么样的证据才行?”

“比如现行啊!现场物证啊!小姐证言证词,或者小姐事后指认也行。”

“我认识一个歌厅小姐,刚刚收容教育期满放出来,她以前就经常被王有才叫出去出台,陪市里的某些领导。她要是愿意指认,你看能行吗?”

“当面指认还行,不能事到临头又反悔哟!”

从张恒办公室出来,他就约了鱼鱼。鱼鱼在拘留所待了半年,出来后,啥也不想干。天天就是睡觉、喝酒、打牌。谁知打牌手气特差,鱼鱼把自己以前攒的一点积蓄,输得差不多了。她有心再去坐台吧,心里还虚得很,害怕再被抓。

郎中书也是她的客人。两人认识后,她曾被郎中书约出来陪过几回客人。每次郎中书给小费都很爽快。这一次被收容教育出来后,她无意中翻出手机上留的郎中书的号码,就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有想到郎中书还记得她,并请她吃了一顿饭。她觉得郎中书还算够朋友。今天,她接到郎中书的电话,如约来到簋街的一家餐馆。

鱼鱼赶到餐馆的时候,郎中书已经点好了菜,上了啤酒。

鱼鱼是个漂亮、敏感、江湖义气很重的女孩。她见桌上只有郎中书一个人,很是奇怪。问道:“哥,咋地就你一人呀?”

郎中书笑道:“哥今天就想和妹子单独喝喝酒,聊聊天。咋地?不行啊?”

鱼鱼受宠若惊,笑道:“那有啥不行的,妹子受不起哟!”

郎中书再问:“鱼鱼这几天忙啥呢?”

这一问,勾起了鱼鱼的伤心事。鱼鱼就把自己最近打牌手气不顺,输了很多钱的事说了一通。

郎中书关切地说:“打牌应该跟自己熟悉的人玩!不太熟悉的人,不要去打!小心人家出老千!你看你有多久没打了,牌技肯定生疏了!人家那些人天天打,你根本就不是对手!小心驶得万年船!那你今后打算咋办呀?”

鱼鱼和郎中书干了一杯酒,说:“我还能咋办?以前上班挣钱太轻松,现在找个啥工作都觉得没劲!我也没想好要干啥!先这么混着呗!”

郎中书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鱼鱼面前,问:“我看你手头好像很紧张,这一万块钱,你先拿去花着!”

鱼鱼非常惊讶,看看郎中书,又看看信封。再看看郎中书,又看看信封。还是不敢相信。

郎中书说:“怎么,怕我给你假钱啊?还是怕钱咬你手?”

鱼鱼说:“哥,我们只是一般朋友,你给我钱,没道理啊!”

郎中书笑道:“我常听你姐妹说你这人讲义气,够朋友!看来还真是!这钱吧,也不是白给你,你帮我办件事!办成了,我再给你两万。”

郎中书先把自己的遭遇给鱼鱼说了一遍,再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鱼鱼把信封推回给郎中书,说:“哥,这个事我不想干!”

郎中书问:“嫌少?事成之后,我还要给你再加两万的!”

“不是嫌少!人家王大哥这人不错,每次约我们姐妹的时候,都是客客气气,钱也不少给。我不能害人家嘛!”

“唉,你看你,脑袋被门夹了吧?你这是积极检举违法犯罪行为,是好事!至于他王有才,那是咎由自取,本来就应该受到惩处!”郎中书说得振振有词。

鱼鱼再看看桌上的信封,犹豫地说:“那我派出所检举他,又被抓进去怎么办?那里面可不是人待的地方!”

“不会!你已经被处罚过了,怎么会被重复处罚呢!你放心,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只要当面指认他就行,其它的就不关你的事了!”

鱼鱼当场还是不肯答应。

郎中书把钱装回包里,故作轻松地说:“不想干也没事,我也不勉强你,等你想好了,再联系我吧!”

郎中书胸有成竹,他料到鱼鱼经过思想斗争,肯定会来找他的。

当天晚上,鱼鱼又被姐妹们喊出去打牌,到天亮的时候,不仅输光了手中的近万元的现金,还欠下了好几千的赌债。

回到住处,她心里慌慌地睡不着。自己卡上已经只有一万两千块钱了。把赌债还了,再交一个月房租,就剩不下几个钱了。再有人喊打牌,自己恐怕都不敢再上桌。那就连扳本的机会都没有了。

鱼鱼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忍不住给郎中书打了一个电话——她无奈地接受了郎中书的计划。

王有才受本市一个领导的委托,准备到郑州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现在的高铁很方便,他没有开车,买了车票,打算坐高铁出行。刚到车站,他就接到鱼鱼的电话。

“王哥,最近忙啥呢?”鱼鱼问道。

王有才对这个歌厅小姐还有印象。这个女孩个子高,身材好,皮肤干净,五官端正,是很多领导喜欢的类型。他和鱼鱼打过好多回交道,只是现在风声紧了之后,联系很少了。

王有才说:“哦!鱼鱼,你好!你有时间没和你王哥联系了哦!”

鱼鱼说:“王哥是领导,大忙人,我这种身份怎么敢随便联系哩!王哥最近忙啥呢?”

王有才随口说道:“我正要出差,去一趟郑州。”

鱼鱼问:“是今天吗?你开车去吗?”

“没有开车。现在坐高铁比开车方便多了!我已经到了西站,马上就要上车了!”

“啊!这么巧?我这会也在西站!我要去广州,正好过来送送你!”

跟着鱼鱼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便衣民警。

民警问道:“你叫王有才?”

在民警身后的鱼鱼,低着头不敢看王有才。

王有才莫名其妙地看着便衣民警,又看看鱼鱼,问:“你们怎么回事?”

民警掏出警官证,在王有才眼前晃了一下,简明扼要地说:“我们是东关派出所的警察,你涉嫌嫖娼,请跟我们走一趟。”

王有才心里明白是鱼鱼暗算了他。他对鱼鱼喊道:“鱼鱼,我和你无冤无仇,你这是干嘛呀?”

到了所里,面对做笔录的干警,王有才坚决不承认有过嫖娼行为。

干警把鱼鱼叫到王有才的面前,很直接地问道:“这个人和你有过性交易吗?”

鱼鱼点点头。

干警不耐烦地斥责道:“说话!别光点头!”

鱼鱼小声说道:“是!”

鱼鱼被带走了。

干警再问王有才:“这下没话说了吧?”

王有才喃喃地说:“这一定是陷害!”

干警轻蔑地笑道:“陷害?笑话!她怎么不陷害我?怎么不去陷害街上路过的行人?她不仅有你的电话号码,还能指出和你做性交易的时间地点!我告诉你,你不仅有嫖娼行为,你还充当过拉皮条的角色!”

说到拉皮条,王有才心里一惊。

最后,王有才咬牙在笔录上签了字,承认了自己的嫖娼行为。

傅顺听他讲完,问道:“那些领导呢?他们应该会来救你呀!”

“这种事情,大家避之唯恐不及,谁还会趟这趟浑水!”

“那你就把他们全部供出来!”傅顺负气地说。

“算了!自己受受罪拉倒!没必要牵扯别人!再说,时过境迁,无凭无据,也说不清!自认倒霉吧!”

“那你现在是啥情况啊?”

“我找人调查清楚了。也找到了鱼鱼。鱼鱼说出了这个情况。但是已经无法挽救了。听说纪委已经介入,我已经被免职。至于接下来的处理结果,还得等我出去,接受调查。”王有才很沮丧地说。

两人惺惺相惜。

傅顺叹了一口气说:“你那只靴子总算落地了,也就那么回事了!可我的那只靴子还没有落地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