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落子

在洛阳的组织下，叶嫣然、秦月、朝歌三人均到主卧室里就座讨论案情，吕老和一众保镖则待在客厅里等候。四人把自己一天获取的信息分别进行了陈述，由洛阳做最后的总结。他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点，根据朝歌和秦月提供的信息，我们目前还是没有发现钟山与王春鹏贩毒集团的任何联系，这一点与四年前的文鸣涉黑案和今年的王虎贩毒案如出一辙。迄今为止，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钟山有违法犯罪的嫌疑。摆在我们面前的突破口有两个，一是深究谋杀案，但是杀手组织的反侦察能力特别强，工作难度太大，基本不现实。二是深挖王春鹏贩毒案，找到制毒窝点和市外渠道，把这个案子办到底来寻找与钟山的关联。”

其余三人均无异议，安静地倾听下文。

“第二点，嫣然做的非常好，远超出了我的期待。牟絮樱接受讯问的讯问室是有监控设备的，表面上有利于警察执法规范，实际上也可能使她受到钟山的监视，所以她并没有回应我们的问题，除了‘制毒地点我今年只去过一次’这句话。”

“可是她并没有交代制毒地点的位置啊？”秦月不解地问道。

“原来如此。”朝歌恍然大悟道，“这么说，只要调查牟絮樱一年内的出行轨迹，对她只去过一次并且有隐匿制毒工厂条件的地点进行排查就行了？”

洛阳点点头，具体阐述了自己的思路，他说:“这项工作说易行难，开展时必须做到隐蔽、全面、细致。否则一旦惊动了对方，他们很可能立刻转移。”

“这件事交给我来做吧！”朝歌郑重地说。

洛阳想了想，并没有立刻作答。在他看来，朝歌这个人年轻、灵活，智商和情商都在常人之上，应该是有能力完成这项任务的。但洛阳最后还是选择了拒绝，道：“不行，你、我、嫣然一定都在钟山的监视中，不适合开展秘密工作。”

叶嫣然看向洛阳，轻声道：“最适合这项任务的，是继凯哥吧。”

“嗯。孟继凯对牟絮樱最熟悉，一定可以迅速查清她所有的活动轨迹，并准确发现目标地点。而且他现在十分颓废，对方不会对他保持警惕。”

“虽然有些艰难，但我相信他一定会把握好这次机会的。”叶嫣然叹了口气，道：“他会把这个任务当作是为絮樱姐的赎罪。”

“就这么决定吧，我去和他沟通。”一言既定，洛阳也不再感慨。他接着叙述说：“第三点，我通过今天和曹嵩的对话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按照王春鹏的性格和习惯，绝对不会拿出几千万的毒品多次免费赠送。”

“这是一个异常情况啊。”朝歌询问道，“王春鹏是什么性格的人？”

“他很聪明，设计的运毒方式新颖而且隐蔽，能够很好地协调众多的属下开展团伙犯罪。他很冷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便是利用孩子充当载体甚至是人质的事情他也做的出来。他很疯狂，经常嗑药，而且剂量不小。他喜欢看《教父》等电影，有些细微的习惯是在模仿以前的黑帮领袖，结合其他行为，我认为他在努力追求着与众不同。”

“他渴望与众不同，又很疯狂，这反而看起来像是免费散毒的人啊。”

“最后一点，他嗜赌。据曹嵩说，他有时候一天晚上就会输掉几百万。而如果手头宽裕，他会支付对方赌债，而如果手头不宽裕了，他会在给完钱后再派人对对方进行抢劫。一个嗜赌的人，必然爱钱，也必然缺钱。”洛阳反问道，“你觉得这样的人可能拿几千万的毒品出来送人吗？”

“可是散毒的行为确实是王春鹏做的吧。按照你的意思，他背后还有其他人？”朝歌用右拳敲击左手手掌，道：“主谋莫非就是钟山？”

“综合以上三点，我认为我们即刻就要对王春鹏贩毒案开启深度挖掘工作，一定要揪出幕后的主使。”洛阳做出结论之后皱了皱眉头，有一个始终困扰着他的疑问他并没有说出来，那就是梁斌死亡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留下线索，而这线索又是什么？

众人商议结束后，秦月由保镖们带回，而吕老则开车载着洛阳和叶嫣然离开。车上，叶嫣然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没说吧？”

洛阳没想到叶嫣然这么敏锐，苦笑一声，道：“娶妻还是不能娶女警。”

“你只要没有坏心思，就不用害怕。”叶嫣然端庄地坐好，然后说：“给本警官讲讲吧，你还有什么疑惑？”

“叶警官，在勘察梁斌被枪杀的现场时，我始终能感到一种违和感，但我不清楚这种违和感的源头到底是什么。”洛阳用两只手的拇指和食指分别撑开左右眼，勉强驱散一些困意，道：“而且从性格和能力上讲，梁斌死前多多少少会给我们留下一些信息的，可是我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叶嫣然知道在这个问题上自己的能力远远逊色于洛阳，如果连他也没有发现端倪，自己是很难有什么新发现的。于是，她很诚恳地承认说：“我帮不了你，但是我相信你。现在遇到瓶颈的理由，或许是时机还未成熟吧。”看着洛阳难掩的倦态，叶嫣然说：“早上提审，中午还要去省厅接领导，下午到警校讲课，晚上还要来处理案件，你这一天的压力确实很大……”

“不，那些事情都拜托芸姐处理了。”洛阳的上下眼皮已经快要黏在一起，他的声音变得舒缓而飘忽，仿佛从另一个国度吹来的微风。

在这样的风里，叶嫣然的眼神变得格外柔和。她呢喃道：“睡吧。”

洛阳安心地闭上了双眼，他感到有一种温暖的力量在召唤着自己，让他始终保持警惕状态的肌肉慢慢变得松弛。他的身子在叶嫣然的帮助下向侧面倾倒，已经合眼的脑袋静静地枕在叶嫣然的腿上，睡得迅速而安详。

第二天一早，洛阳找到孟继凯讲清了事情的原委，顺利获得了他的帮助。在将要出门的时候，洛阳碰到了刚刚到单位的马芸芸。这位大大咧咧的女警十分开心，把手里的纸袋举在洛阳眼前左右摇晃，道：“小洛不错嘛，知恩图报，我确实很喜欢这家店的糕点，特别好吃！”

洛阳一头雾水地看着马芸芸，问道：“什么意思？”

马芸芸疑惑地眨了眨眼，两人一时无言。

无数的画面从洛阳的脑海里飞速划过，他想起早上出门时在叶嫣然家的餐桌上看到过这个纸袋，结合马芸芸的一句“知恩图报”，他立刻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微微一笑，道：“这是嫣然准备的，你喜欢就好。”

闲聊几句后，洛阳推门外出。

在公寓里，今天请假的叶嫣然正坐在卧室内收拾衣物。吕老敲敲门，见叶嫣然抬头望向自己，便站在门口说道：“实习还有十天结束，在那之后，你还回学校吗？”

叶嫣然用纤细的手指把一件黑色的警用常服整齐叠好，银色的胸徽散发着微凉的光芒。她把警帽放在衣服的正上方，道：“不回去了。”

“你考虑清楚了？”

“嗯。”叶嫣然用温和的神态，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自己决绝的决定，道：“在警校的这些日子就当作是体验生活吧。我必须要更优秀，才能陪伴他走到最后。”

“就算是单从客观因素上看，所有人都会认为现在的他配不上你。”

“那以后呢？”叶嫣然的一句反问令吕老产生了刹那的失神，待他回过神时便苦笑着连连摇头。吕老说：“如果没有你，他的成就最多达到梁广明那个水平。可现在有你这么全心全意地爱护他，那他的前途可就真的是不可限量了啊！”

半个小时之后，洛阳将大白鲨行动处特配的黑色奥迪A4轿车停靠在刑警支队的大院里。他一边径直走向主楼，一边在继续审核思考着自己的原定计划。推开办公室房门的时候，他看到梁广明正背着手站在窗边。窗户上放着几盆绿色的仙人掌，盆中的土壤十分干燥，洛阳判断梁广明很少打理它们。

四年前，在卧底尤龙杀死王义甫而梁广明劝说洛阳背了锅时，两个人曾在车内有过一次面对面的对话。如今再次见面，洛阳已经褪去了青涩的气质，而梁广明则好像已经老了十岁。作为一名老刑警，他并没有王晨熙如鹰眼一般锐利的眼神，反而浑身上下散发着书生的气息。这个男人示意洛阳入座后便不紧不慢地开始沏茶，道：“先陪我喝一杯茶吧。”

洛阳见状后起身，探着身子要拿茶壶。

梁广明道：“我来就可以了，你不用客气。”

“你是我的长辈，也是我的领导，这茶还是我来倒吧。”

“我来吧。”梁广明又说了一遍。

洛阳闻言便坐回了原处，静静地盯着茶壶。

梁广明把洛阳的行为看在眼里，知道洛阳先前起身是出于尊敬，现在坐下是出于尊重。这位被许多部下和嫌疑人称作“冷面佛”的刑警支队支队长破天荒地露出了笑容，他说：“你比我那个儿子好。”

洛阳的肩膀一颤，抬起眼帘望向梁广明。

滚烫的水流垂落茶杯，将独特的茶香洒入屋内。梁广明坐回办公椅上，道：“事情我已经和王晨熙沟通过了，当年被你救下的那个卧底尤龙，如今已经收复了文鸣当年一小半的产业，现在他遇到了一个重大的危机，我需要你去帮助他。”

“在这之后呢？”

“他会帮助你。”梁广明把茶杯举起，道：“拿下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