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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破裂前奏曲

作者:渔岸踏歌 | 发布时间 | 2017-01-28 | 字数:5361

孙建军手里有一把严瑾家里的钥匙,进出严瑾家十分方便。谁知,在孙建军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情况下,严瑾把钥匙收回了。收回钥匙的理由并不是那么有说服力——谷一男带孩子到京城复查,要在严瑾家里借住几天,手里有钥匙要方便一些。这也没错,问题是,严瑾家里防盗门上的钥匙总共有六把,孙建军收拾房间时,亲眼见过另外四把,就放在玄关鞋柜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里。可严瑾居然说找不到了。孙建军觉得这是个不好前兆。他心里惴惴不安了好几天。

他打听到谷一男要带孩子离开京城了,就想找机会去找严瑾谈一谈。谈什么呢?其实,孙建军心里也没底。严瑾从来没有和孙建军确立恋爱关系,更没有在朋友亲戚面前介绍孙建军说是自己的男朋友。他在绵阳挨打受伤住院,严瑾的妈妈还到医院去看过他。严瑾也没有在妈妈面前提及两人的关系。她妈妈也以为就是一般的同事关系。从泸沽湖往邛海的路上,车子没油抛锚,遇到几个北京爷们,严瑾还给别人介绍说,孙建军只是个司机。孙建军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在严瑾心里,从来就是没有被重视,没有被平等对待过。最多最多自己也只能算是严瑾寂寞生活里的一只备胎。

谷一男和孩子离京的头一天,严瑾安排孙建军陪王晨宇再次到煤城出差。孙建军带着郁郁寡欢的心情,仍旧是和王洋、王晨宇一道,开车前往。

到了煤城,他们没有住上次下榻的酒店,而是选择了一家快捷酒店入住。

第二天,和永成公司的法律顾问赵铁锁见面时,赵铁锁居然一点都不加隐瞒,合盘托出了他对豪盛公司的了解。当时,王晨宇冷峻的目光就像一只黄蜂的蜇刺,把孙建军脸上的温度提高了好几度!孙建军借着记录赵铁锁的谈话内容,假装没有感受到。而他的第六感觉告诉自己,王晨宇绝对怀疑到了自己的背叛。

从永成公司大楼出来,上了车。为了摆脱自己心里难受的尴尬与内疚,孙建军有意发问:“这个赵律师,他怎么对豪盛公司比我们还了解啊?这有点不正常吧?”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王晨宇没有接话。

王洋回答说:“一定是有人告诉他了!有内鬼!”

“我也觉得有内鬼。你应该提醒党总,在豪盛公司好好查一查!”孙建军故作镇定地说。

“我们豪盛应该不会呀?我从来都没有听到党总在员工中说这些事。今天赵铁锁说的这些信息,有些我还是今天才听说。”

“保不齐你们豪盛董事会里的有人说出来也未可知。”孙建军总想把责任推到豪盛公司内部。

王洋气得骂道:“他妈的,永成公司还真是个难缠的流氓公司!骗了钱,还想强占煤矿,真不要脸!”

王晨宇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一直默不作声。他在心基本确定了孙建军的内鬼身份。他陷入沉思,思考着解套的办法。

回到住处,王晨宇给严瑾打了电话,很委婉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严瑾是个智商很高的人,她当然听出了王晨宇话里的含义。

王晨宇晚上约了在法院工作的两个师弟吃饭。这两个师弟,都是庞建立的学生,和庞建立比较熟悉。一个叫张仁喜,在民庭当庭长;一个叫李树斌,在经济庭当副庭长。碍于庞建立的面子,两人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王晨宇的约请。

三人分头来到滨河路边一家比较僻静的羊肉馆。这家餐馆还是上次王晨宇一个人在路上散步时无意间发现的。餐馆不大,却有两个包间。卫生条件也还不错。

王晨宇提前来到羊肉馆,坐在包间里等着客人的到来。

随后到来的是张仁喜,他刚把外套脱下,挂到衣架上,李树斌也到了。为了避嫌,两人下班后,没有一起过来,而是分头行动。

李树斌进来不好意思地说:“让两位师兄久等了!临下班了,还被院长叫去,开了一个短会。来晚了!”李树斌年龄最小,比张仁喜毕业还要晚五年,跟王晨宇那就隔得更远了。

张仁喜笑道:“我也是刚进来!”

张仁喜又对王晨宇说:“王律师,你比我这个老煤城人还要熟悉煤城哦!我还真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家不错的羊肉馆哩!”

李树斌说:“这几年,还真是对煤城的餐饮酒店陌生了!前些年,哪天不在外面吃饭?!”

王晨宇谦逊道:“我也是考虑到二位的身份,所以就选了这么个僻静的小馆子。不够尊重,不好意思!”

三人都客气地寒暄着。

一大锅羊肉上桌,张仁喜吃了一块,很满足地说:“味道还真不错!在猪牛羊肉里,我还是觉得羊肉味道最好。而全国的羊肉,我觉得我们煤城的羊肉味道最好。什么宁夏盐池的羊肉,内蒙古呼伦贝尔的羊肉,名气大得吓人,味道也就那么回事。我们煤城的羊肉也就是产量不高,所以名气没有打出去!现在的市政府眼睛光盯着煤炭,根本没有心思推广我们煤城的好多特产。如果煤炭挖完了,行情不行了,煤城的经济就要出大问题。那么多农民也要吃饭,把他们生产的小米、黄米、黑豆、粉条、牛羊肉等等,包装包装,卖到京城去,肯定大受欢迎!你说是不是啊,王律师?!”

王晨宇回应道:“就是,就是,你们嫂子就经常给我煮小米粥,好吃又有营养!”

三人闲扯了一阵,王晨宇将话题引到永成公司上面来。

王晨宇问道:“两位贤弟,这个永成公司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的胃口也忒大了!好好一个煤矿,他先是低价卖掉,再想办法不让买家正常生产,然后无偿接管。据说用这个办法,他赶跑了好几家公司,霸占了人家的煤矿。难道没人到你们法院告他?”

张仁喜看看李树斌,说:“李庭长比我了解情况。你给师兄说说。”

李树斌说:“告他们永成公司的年年都有。但是,永成公司有一个法律团队,所有文件准备得很齐全,要么就是不能立案,要么就是对方败诉。三年前,我还是书记员,有一起状告永成公司诈骗的案子,我们庭判了永成败诉。谁知人家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上诉到省院后,居然反败为胜。我们负责审理这个案子的那个老庭长还被勒令提前退休了。”

张仁喜补充说:“永成上诉获胜后,在煤城采矿业马上就声威大震,迅速扩张壮大。大前年,蹇永成闺女结婚,市里的领导全都到场,连省里的有关领导都发来了贺电。现在,蹇永成的势力如日中天。老百姓都传他是煤城的地下组织部长。能量大得不得了啊!”

王晨宇摇摇头,评论道:“咄咄怪事!”

李树斌说:“我们位卑权轻,帮不上师兄的忙啊!”

王晨宇轻声反问道:“难道就任他胡来了?”

张仁喜端起酒杯,说:“师兄,别着急!慢慢来!记住一句话:上帝让谁灭亡,必先让他疯狂!”

李树斌响应道:“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三人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吃完饭,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钟。王晨宇送走张仁喜和李树斌,打着背手,沿着滨河路,信步向住处走去。尽管他暂时没能在煤城打开局面,但现在他了解到,对永成公司的欺行霸市、官商勾结、权钱交易等违法行为,煤城的大多数干部群众心知肚明,更对新的中央领导班子充满了期待。他相信,豪盛的案子很快就会出现转折点。

王晨宇想着心思,不觉走到了永成大厦。永成大厦的外墙立面的大理石都是从欧洲阿尔卑斯山进口来的。据说正门前的四根廊柱,仅大理石装饰就花费了五百多万元。大厦有三十九层。到了晚上,楼顶上两盏激光射灯,发出绿莹莹的光芒,在昏暗的夜色里特别醒目。紧挨永成大厦的是一家当地最豪华最上档次的饭店。王晨宇走到这家饭店门口,从大门里出来几个勾肩搭背,酒气熏天的男男女女。

王晨宇一眼看到了孙建军赫然其中。孙建军正搂着蹇公子的肩膀,从门里出来。他蓦然发现王晨宇出现在自己眼前,面色大变。

孙建军把手从蹇公子肩上拿下,很不自然地与王晨宇招呼道:“王老师,你也来了?”

王晨宇狐疑地看着孙建军,问:“你朋友?”

强子今晚喝得最多。他满面通红,挤到孙建军身边,问:“建军,这谁呀?”

孙建军担心强子说漏嘴,赶紧介绍说:“哦,这是我的老师,王律师!”

强子很不礼貌地质问道:“老头,就是你想告倒我们永成公司吧?”

蹇公子对强子呵斥道:“强子!你胡说啥呀?”

可是他的制止太晚,王晨宇已经从这句质问里听出了端倪。

孙建军尴尬地解释说:“王老师,你不要介意,我朋友他喝多了!”

强子被自己的同伴拉着连连后退,还不忘用手指着王晨宇威胁说:“狗日的!信不信老子揍你!”

蹇公子老到地和王晨宇客气道:“王律师,我们早就知道你的威名了!再找个地方,一起喝几杯?这么早回去也睡不着啊!”

孙建军知道大事不好。他已经没法给王晨宇解释了。孙建军站在原地,犹如被雷击中了一般。

王晨宇没有理睬蹇公子,仍旧背着手,走了。

蹇公子问孙建军:“这老头是不是脾气挺倔的呀?”

孙建军没好气地说:“你们这是把我往黄河里推啊!我完了!”

蹇公子轻描淡写地说:“有啥好担心的呀?我给我老爸说一声,你以后跟着赵铁锁,为我们永成效力不就行了!

孙建军在心里叫苦不迭,一边想着应对王晨宇审问的策略。

蹇公子把手搭在孙建军的后背,轻轻的推着他,说:“走吧!给你找个妞,放松一下!”

第二天早上,王晨宇在楼下餐厅见到睡眼惺忪的孙建军。他简短地说:“小孙,吃完到我房间来一下。”

孙建军吃完,硬着头皮来到王晨宇的房门前,敲门,进到房间,坐下。

王晨宇说:“我们一会退房,离开煤城,回京。”

孙建军故作镇静地问:“不再跟永成公司接触了?”

王晨宇没有接话,直截了当地问道:“昨晚跟你在一起的是些什么人?”

孙建军支支吾吾地回答说:“是我同学介绍的,几个朋友。喝多了,胡说哩!”

“胡说?他们很清楚我们到煤城是干什么来的,人家没有胡说吧?”

“哦,那个胖子就在永成公司开车,他听我说过一点案子的事情。”

王晨宇没成想孙建军这么坦诚。他有点恼火地说:“你还敢承认?那个瘦子是谁?你不会说是那个胖子的朋友吧?我看你和他勾肩搭背,熟得很嘛!”

“就是一起喝酒的朋友!一般朋友!”

王晨宇已经找王洋从侧面了解到了那个瘦子应该就是蹇永成唯一的儿子,煤城人称少东家的蹇公子。他没有揭穿孙建军,只是冷冷地说:“退房吧,走了!”

孙建军怏怏地走到房门口,又转身问王晨宇:“王老师,你不会跟严总说什么吧?”

王晨宇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箱。他头也不抬地反问道:“你说呢?”

回到京城,第二天,王晨宇和严瑾见了一面。他只是把自己见到的现象用白描的方式传达给了严瑾,没有下一个清晰的结论。

严瑾问道:“这么说来,内鬼就是孙建军?!”

王晨宇只是说:“不好说!”

严瑾提高声音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秃子头上的虱子,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王晨宇为什么这么遮遮掩掩,不肯明着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他早就发现,严瑾内心里其实是愿意喜欢孙建军得,只是因为年龄差异,或者对孙建军人品的不信任,还没有完全下定最后的决心。而孙建军一直心怀叵测,处处顺着严瑾,想达到结婚的目的,获取严瑾打拼多年攒下的家业。王晨宇洞若观火,十分不看好他们两人的发展前景,曾多次旁敲侧击地提醒过严瑾,但严瑾似乎深陷其中,不愿意接受王晨宇的劝告。

严瑾气得打电话找孙建军,命令孙建军立即回所里。孙建军却说:“今晚有外地同学来京,我要接待,对不起,不能回来!”

孙建军对严瑾敢于拒绝,这还是第一次。因为,他已经预感到王晨宇肯定会在严瑾面前使劲说自己的坏话,他对严瑾和自己的关系已经不抱希望了。所以他才敢直接拒绝。

严瑾气急败坏地说:“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为什么不按时上班?”

“那你开除我好了!”孙建军直接挂了严瑾的电话。

严瑾气得无奈地对王晨宇说:“这个白眼狼!我要开除他!”

“他是庞建立介绍来的,直接开除怕是庞教授面子不好看哦!”王晨宇提醒道。

晚上,孙建军在簋街请来京蜜月旅游的同班同学杨玉清和夫人。作陪的还有两个在京城工作的男同学,一个叫汪旭,一个叫陈雨涵。

大家坐定后,孙建军率先给杨玉清和夫人敬酒:“热烈欢迎玉清老同学携夫人进京!你这是让我们羡慕嫉妒恨啊!来,老规矩,第一杯,干了!”

杨玉清皱眉道:“这,咱慢点喝嘛!”

汪旭笑道:“结婚和不结婚就是不一样啊!在学校每次喝酒都是你提议一口干,现在怎么认怂了?”

陈雨涵接话道:“你们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还是不懂装懂,其实懂故意装着不懂啊?人家这叫封山育林!”陈雨涵的父母在老家林业系统工作,他用了一个林业专业术语。

孙建军似懂非懂地说:“就是不能喝酒了?”

汪旭道:“多喝伤肾,少喝壮阳。喝吧!”

在大家的调侃中,杨玉清还是喝干了杯中酒。

大家闲扯了一会。汪旭话题转到了孙建军身上:“建军,听说你找了个富婆,奥迪车都开上了?”

孙建军回答说:“什么富婆,人家是我老板!奥迪车也是她的!”

陈雨涵说:“富婆和老板矛盾吗?我还听说这个富婆还是单身,漂亮得了不得!”

汪旭胡诌道:“风韵犹存,风月无边啊!”

三瓶56度的二锅头,四个男人喝了个一干二净。

大家走出餐馆,发现天上飘下了绵密的雨丝。

秋夜凉如水。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孙建军打车来到严瑾所在的小区门口。他摇摇晃晃地向小区大门口走去,打算一个跨栏动作,从车闸上方跳到小区里。谁知他跳起来的高度过低,竟然整个身子扑在了车闸横杆上。横杆因为孙建军身体的重压变了形。门房里的保安,跑出岗亭,一边呼叫其他保安,一边来到孙建军身边,想把他搀扶起来。

孙建军坐在地上,拒绝保安的帮忙。

这时,一辆夜归的小车开着车灯,来到门口。保安拉开孙建军,按下遥控器,栏杆却没有按照遥控指令抬起——栏杆被孙建军压坏了。

两个保安听到呼叫过来增援,他们一起用手将栏杆强行拉起。

孙建军从地上爬起来,径直往小区里面走去。两个保安赶过来将他拦下,问:“先生,你住哪里?”

“走开!好狗不挡道!你管我住哪里?”孙建军蛮横地回答道。

保安仍然和颜悦色地说:“先生,你损坏了车闸栏杆,需要赔偿!”

“赔个屁!你们他妈挡着我,不让我回家睡觉,我还没找你麻烦哩!”

“先生!你到底住在哪里?我们可以送你回家!赔偿的事,我们明天再谈!”

“十栋,一单元,601。”

严瑾还在床上看手机,忽然听到敲门声。

她打开门,只见两个保安押着酒醉的孙建军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