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夜雨幽火（三）

半个时辰后，陆风辰站在窗前，屋外的飞舞飘落的雨丝愈来愈密，冷风时而吹过，便会带着几点凉意落在人脸上，似蕴春寒。

在他身后，寒帝城的地图悬于墙壁之上，其上墨笔纵横勾勒的，不仅仅是长街楼阁，更是这寒帝城无数年来繁盛的见证！

“多少年了，无论西华面临着多大的风雨，都未曾动让这座帝城动摇丝毫。

这里是西华的根基，也是萧寒轩的倚仗！”

书房半掩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冷兮还未踏入书房之内，便听见了陆风辰幽幽说道，似乎在向他说话，可当冷兮抬头看去时，却瞧见陆风辰正望着窗外，深邃的目光幽幽渐远，不知落在何方？

冷兮微微一愣，皱眉思索片刻后，才放缓脚步，轻轻走到了陆风辰身后，躬身一拜，沉声说道，“丞相大人，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说完，冷兮便恭敬的站在那里，等待着陆风辰回应的同时，也顺着陆风辰目光的方向看去。

然而，除了屋外随风斜落的无尽雨丝，他再也没有看见其它任何东西。

“做得不错！”

陆风辰听见冷兮的汇报后，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一转间，却是变得凌厉了起来，“府外萧寒轩布置的眼线，查清楚他们的位置了吗？”

萧寒轩在他丞相府外安排了大量人手监视一事，他早就察觉到了，之所以一直放任他们的存在，只因为他还不想打草惊蛇。

只不过眼下这份顾虑却已然不需要了。

冷兮点了点头道，“属下早已经查明了这些人的所在，并且派遣了暗阁的密探时刻盯着他们，只需要一声令下，便可将他们尽数斩除。”

“一个不落吗？”陆风辰眉梢一挑，似没有料到冷兮的准备竟会如此滴水不漏。

“一个不落！”

冷兮缓缓回答道，眼中更露出一丝自信的神色，不是对他自己，而是对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暗阁。

不仅如此，他更相信，这场陆风辰与萧寒轩的决战之中，他手中的暗阁，还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好，待会天色暗下来后，便把他们除掉吧。

这件事情最好做得隐秘一些，最好在明日午时之前，不要让萧寒轩察觉到此事。”

萧寒轩轻轻点了点头，除了眼中的凌厉以外，那面色平静的模样，让人完全看不出他此刻谈论的是无数人的生死。

“遵命！”冷兮目光如剑，其内更隐隐有一丝兴奋与期待之色，在他看来，除去这群人的同时，也意味着这场君臣之争的决战的开始。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吧，毕竟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难如现在这般清闲了。”

陆风辰摆了摆手，示意冷兮退下，随后目光一转间，便再次望向窗外，看着天空中的雨丝一点一点，从苍穹落下，滴碎在地面上，无声消散。

他本不是嗜杀之人，可一直以来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那些跟随自己的下属之间，他陆风辰都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凶名，仿佛他要杀人，只因一时喜怒，只在一念之间。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他的手段，从来都只厉不狠，否则他与萧寒轩之间，也不会等到今日才一决胜负。

西华，是萧寒轩的国家，同样也是他陆风辰的国家，寒帝城亦是如此，若他有选择的话，他更希望以一种兵不血刃的方式，去结束这一切，为九泉下的无数亡魂争得一份清名，几分安宁。

可萧寒轩对权力的执着与沉迷，甚至不惜与东墨的新皇联手，不惜引狼入室，只为了能除掉他。

当年的旧情，他在萧寒轩身上已然看不见丝毫……

萧寒轩曾说，一直以来，是他陆风辰的心在改变，可到头来这岁月究竟磨灭了谁的情，这权势究竟蒙蔽了谁的心？

自古以来，皆是成者为王，败者枯骨，他希望的那条道路，早在萧寒轩与墨渊开始密谋这一切的那一刻，就已然断去。

“呵呵，眼下你我之间的争锋，却是要两个外人来决定胜负，倒是可笑！”

轻笑间，几分自嘲，几分无奈，无人知晓。

默然间，一抹倩影悄然出现在书房门前，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却也不再是不谙世事人心的无忧。

“风辰哥哥，你与皇帝哥哥之间，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陆归渊目光灼灼的望着窗前的男子，那绝美的容颜下，是让陆风辰几乎无法拒绝的恳求。

陆风辰回头看着自己这个视为珍宝的妹妹，一直以来，她对萧寒轩的情谊，他很清楚，却更加无奈。

“已经没了？”

陆风辰摇了摇头，脸上努力想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可到最后，却变得无比的苦涩。

“那我们能不能放弃这条路，荣华也好，富贵也罢，这些东西，渊儿都可以不要，只希望你与皇帝哥哥能够平平安安！”

女孩仍旧不肯放弃，那望着陆风辰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执着。

可她越是认真，越是执着，陆风辰心中就越发苦涩。

他深吸一口气后，幽幽长叹，随后缓缓走到陆归渊身旁，抬手无比轻柔的替女孩将鬓角发丝上的水珠拭去，沉声说道，“渊儿，不是风辰哥哥不愿意放弃，不愿放弃的那个人，是他。”

“一直以来，风辰哥哥所做的一切，相信你都看在眼中，以你的玲珑心思，难道还不明白，早在萧寒轩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回不去了，你与他之前，也永远没有了可能！”

陆风辰缓缓开口道，他可以不在意世人的目光，不管史书的记载，可唯独不能忽视陆归渊对他的看法，否则他与萧寒轩之间的决战，不会等到今日。

“可是……”，陆归渊微微一愣，心中的纠结与无奈，让她秀眉紧蹙，本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被陆风辰抬头打断。

他望着眼前的女孩，看着那紧锁的眉间，却是越发怜惜与心痛。

可在这之后，他却也无力改变什么，若可以，他愿意归还手中的兵权；若可以，他远远放弃如今的地位，只要一卷足矣安抚陆家当年无数亡魂的圣旨，只需要一次天下皆知的澄清。

不是他不愿意放弃，而是萧寒轩从未给他放弃的机会！

因为这些年来，他也暗中调查了不少与当年事情有关的真相，最终得到的结果，便是若将那场剧变查明并公布天下，萧寒轩乃至整个西华皇室，都将会受到巨大的影响，甚至萧寒轩的帝位，也会因此不保。

这场对弈，从一开始便是死局，唯有决出胜负时，方能结束！

“渊儿，这寒帝城即将乱起，陆府也不再安全，今晚我便安排人将你送去赤峰关吧，陆炎那小子，可是念叨你很久了！”

陆风辰瞥了一眼屋外的院子，沉声说道。

陆归渊顿时眉梢一挑，眼中露出了一丝惊喜之色，“陆炎哥哥还活着吗？”

“嗯！他在逃过一劫后，便在赤峰关养伤，此事我没有提前告知于你，还希望渊儿莫要怪罪风辰哥哥。”

陆风辰轻轻点了点头，他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件事情，除了已然没有了隐秘的必要之外，更多的则是为了分散陆归渊的心神，他不希望在陆归渊的脸上看见忧愁之色，不想看见那如画的眉间，如此紧锁不开。

“好吧！不过风辰哥哥你可要答应渊儿，一定要平安！”

陆归渊乖巧的嗯了一声，脸上的愁色似乎在得知陆炎安然无恙的消息后也消散了许多，只是那明眸之下，眼底的深处，却仍有一丝隐藏得极好的忧色残留，不被陆风辰察觉。

“呵呵，风辰哥哥答应你，定会安然无恙！”

陆风辰轻轻一笑，眼中露出了自信的神色。

然而尽管如此，他心中却很清楚，这一场决战，直到现在，他的胜算，其实也只有五成，可为了让陆归渊安心，他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回答。

“一言为定！”女孩盈盈一笑，娇若百灵，那可爱的模样，让陆风辰顿觉轻松了许多。

“一言为定！”陆风辰认真的点头应道，然而他却不知道，这般刻意展现出的胜券在握，反倒让陆归渊心中的担忧更多。

只因为她知道，若陆风辰真有十足的胜算，他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然而，有些事情，她与陆风辰一样，只能了然于心，却不能说出丝毫。

当陆归渊离开书房时，屋外的天色已然暗下，偌大的陆府内，不少庭院之中，下人们早已经点亮了灯火，驱走了雨夜的黑暗。

与此同时，整个寒帝城也再次笼罩在华灯之下，除了因为春雨的缘故显得略有冷清之外，似与以往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在那冷清之中，华灯之下，随着一只啸箭划破长空，无尽的血色如花般绽放，染红了雨夜。

那漫天的雨丝，在灯火的映照之下，泛出一层诡异的光亮，幽幽如诡，然然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