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夜宴风波（下）

“回老夫人，除了大小姐院里的绿柳姑娘，便只有……”林妈妈说到一半吞吐起来，眼睛怯怯地往李月芳的方向瞟了一眼，“桂妈妈。”

苏宁声明亮的眸子里闪现星光，她知道，李月芳习惯晚饭前要吃一碗养颜汤，所以桂妈妈每日都会在同一时辰去厨房亲自熬汤，而今天晚上苏府晚宴，各院都不需派人往厨房取晚膳，去过厨房的人，只有桂妈妈。

面对主子们刀刃一般的眼神，桂妈妈心知要大祸临头了，一时间心下慌乱不已。

众人的视线从桂妈妈的身上转移到李月芳身上，桂妈妈只是个奴才罢了，没有收到旨意怎么敢做出迫害主子的事来？而她是李月芳最信任的人，旨意来自谁，已经不言自明了。

苏渊紧蹙眉头，大为不悦地瞪了李月芳一眼，这个女人明知他最痛恨深宅内斗，竟还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且在今夜这样的场合，当着二房和三房的面，他的脸面都丢尽了。

老夫人问道：“老大家的，你怎么说？”

李月芳强自镇定，回答道：“我的确在晚宴前派桂妈妈去了一趟厨房。”

眼下这个时候，再怎么解释也难阻止别人的怀疑，所以她只是如实回答。

老夫人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拳头锤在桌面上嘭嘭作响：“是你指使这个恶奴伤害声儿的？你就如此容不下她吗？”

“老夫人，我……”

桂妈妈是从小陪在李月芳身边的最忠心的人，李月芳对她有着亲人一般的感情，若是此刻李月芳否认，一切的责任就归到了桂妈妈身上，以老夫人的雷霆手段，桂妈妈必死无疑，如果她承认，那么老夫人绝不会容她，从今往后，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名声，会崩塌得连灰都不剩。

李月芳第一次有了手足无措的无力感。

“老夫人，”桂妈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老奴往膳食中放了花生，不过是老奴自作主张，大夫人一点都不知情。”

“桂妈妈……”李月芳知道桂妈妈的意图，如此一来，令她更加不忍心。

桂妈妈立刻打断李月芳：“大夫人，奴婢看不惯大小姐得势，处处压二小姐一头，奴婢怕有一天，您和二小姐的地位被大小姐彻底夺去，奴婢想，若是大小姐不在了，这威胁就永远消失了，所以便起了歹心，是奴婢连累您了……”

苏宁声盯着桂妈妈，暗自冷笑，不得不说，李月芳和桂妈妈之间的主仆情义还挺深，真是出人意料呢！

“我一直安守本分，从来没有想要抢走谁的地位，为什么这样都为人所不容呢？”苏宁声无辜地说道，抹着眼泪低声抽泣，好不委屈。

她的可怜样直接点旺了老夫人的怒火，老夫人一声令下：“来人，立刻把这刁奴乱棍打死～”

李月芳和桂妈妈二人当即面色煞白，脸上拢上绝望的神色。

“老夫人饶命啊，桂妈妈一时糊涂，犯下如此大错，本是罪该万死，但请老夫人念在桂妈妈十几年在苏府当差尽心尽力的份上，饶她一命。”

“哼，饶她，这种下贱的奴才，胆敢暗害主子性命，岂能留得？”老夫人气得不行，看也不看李月芳一眼，对这个儿媳，她已是彻底寒了心。

“老夫人，”李月芳双腿跪地，“桂妈妈知错了，儿媳求您，饶她一命！老夫人……”

“不要再说了，”老夫人吩咐早已候在一旁手执木棍的两名家丁，“给我狠狠地打～”

很快，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响彻整个院落，桂妈妈痛得面目狰狞，身上的衣物已经破烂，血迹斑斑，嘴角也在流血，在场的下人们见此情景，不禁全身发麻，再这样打下去，桂妈妈恐怕撑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了。

“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李月芳哭着喊着，企图推开行刑的家丁，却被老夫人命令几名丫鬟生生拉住，使尽全力也挣脱不开。

苏宁萱错愕地看着李月芳，不过是一个低下的奴才罢了，有必要放下身段低声下气么？堂堂当家主母这样跪在地上叫喊，像个疯婆子一样，还有何威严可言。

苏渊端坐在位子上冷眼旁观，一言不发，对他来说，扰乱内宅安宁的奴才死不足惜，老夫人的命令正合他的心意，所以他不会也不需要出手阻止。

苏少陵满脸阴郁，他并不在乎一个奴才的性命，让他在意的是，自己的母亲竟然这般心狠手辣，还跟五年前一样，可笑他还期盼她会有所改变。

至于其他人，事不关己，权当是看热闹了。

苏宁声平静地目睹一切，心里很是痛快，她看着火候到了，柔声道：“祖母，声儿并无大碍，桂妈妈也得到应有的惩罚了，您便饶了她的命吧！”

“声儿，”老夫人握住苏宁声的手，眼神里充满怜惜之情，“她可是意欲取你性命的人……”

“我只是起了些疹子，不日便可痊愈，桂妈妈的心思是歹毒，好在未能得逞，因此倒也罪不至死。祖母，今日是年关，是喜庆的日子，不宜见血，声儿觉得，还是留她一命吧！”

听了此话，老夫人对苏宁声更是心疼得不行了：“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心软？”

“祖母，不是声儿心软，声儿只是不想有人因我而死，还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我不愿平添罪孽啊～”苏宁声的确不想害人性命，毕竟此事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但更重要的是，如果桂妈妈死了，红桃这颗棋子就没用了，这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何况，李月芳在苏府的地位稳固，扳倒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非一朝一夕能成，桂妈妈不过是她的一条狗，杀了也发挥不了大作用。

放过桂妈妈，老夫人心里是千万个不愿意，可是苏宁声所言也有理，现在闹出人命，实在不吉利。

老夫人看向苏渊：“老大，你怎么看？”

苏渊是有名的大孝子，从来不会忤逆老夫人的意思，他淡淡地说道：“全听母亲处置。”

老夫人用厌恶的目光扫向桂妈妈，让家丁退了下去。

“桂妈妈企图谋害大小姐，罪无可恕，但念在大小姐心慈人善，为其求情的份儿上，我就饶她一命，即日起，撵到外院去打杂，永远不许再踏入内院一步，否则绝不轻饶！”

“多谢老夫人！”李月芳赶紧扑过去查看伤势，桂妈妈已经遍体鳞伤，疼得昏厥了过去。

下人们将桂妈妈抬下去之后，正厅又恢复了平静，气氛愈加压抑起来。

李月芳阴鸷的眼神扫了苏宁声一眼，袖子里的手紧握，指甲嵌入掌心，血液缓缓流出。苏宁声睁着澄澈的眸子，眉眼含笑，没有丝毫的畏惧。

晚宴不久之后便结束了，亲眼看见苏宁声喝了药，苏老夫人才安心地放她回妍声院。

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红诊遍布的脸，苏宁声苦笑，现如今为了生存，她都开始要自残了，真不知今后还会发生什么事。

“素素，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素素问：“小姐，您先不洗漱吗？”

“等一会儿吧，我会叫你们的。”表演了一晚上，苏宁声深感心力交瘁，她只想摒去杂念，先好好地躺一下。

房间里寂静无声，苏宁声躺在软床上，杏眸直直地望着摇曳的烛火，思绪百转千回，突然好怀念在现代的生活，从前的除夕之夜，她每次都是一个人过，虽然孤独，但是安心，那种感觉，已经阔别很久很久了，或许以后再也不会有了，以前她含笑吞泪，从不在人前示弱，她以为那就是坚强了，现在才明白，她其实从来不算坚强。

闭上眼，任由泪水自眼角滑落，沾湿枕巾。不管在现代，还是在这里，她于初永远是孤身一人。

眼皮沉重起来，烛光变得斑驳，苏宁声渐渐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一修长的身影挡住烛火，缓缓走至床前，最后蹲了下来。

明显察觉到呼吸声，苏宁声猛然睁眼，却见一张无暇的脸正对着自己，脸上布满忧愁。

“声儿，你怎么了，为何脸上这么多红点？是不是生病了？”

他关切的语气让苏宁声涌至了心口的怒气奇迹般地散去了。

“我没事，明天就好了！”苏宁声边回答，边往外面看，这个家伙来她的院子是越来越没有忌惮了，若是让下人看见了，可怎么得了？

安长夜拧着浓眉，不放心地问道：“真的没事吗？要不然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真没事儿，已经看过大夫了。”苏宁声笑道，她是苏府的大小姐，让堂堂燕亲王世子请大夫，那不是作死么，“你怎么现在来了？”

安长夜勾唇浅笑：“我今天想看见你。”

苏宁声笑了，多么简单的理由，不动听，却动人。

“还有，我有东西要给你。”安长夜说着，自怀中掏出鼓鼓的一只锦袋。

打开一看，是十几颗闪着金光的元宝，苏宁声呆呆地看着他，有钱人啊有钱人，一出手就是黄金百两。

“怎么又给我送钱？”

“我说过要让声儿做大款，我可是说话算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