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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焉耆灭国

作者:渔岸踏歌 | 发布时间 | 2017-02-03 | 字数:8513

虱匹利在杀不杀汉使这件事上,内心纠结,拿不定主意。他想一杀了之,又怕和汉军结更大的仇怨;直接释放了事吧,又怕在自己的下属面前留下怯懦的形象。虱匹利自己多次放言,见到汉人,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就算大汉天子来了,也绝不放过。一个小小的汉使田虑,说了几句威胁的话,自己就被吓得不敢下手,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吧。

这一天,王宫里来了两匹快马——原来是阿齐纳再次潜回焉耆。

阿齐纳和骨打退出西域之后,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才在北海的北面找到大单于乌蒲奴的下落。当时,乌蒲奴已经病卧床榻,奄奄一息。见到阿齐纳和骨打,勉强听了两人的汇报,得知焉耆王虱匹利对北匈奴的忠诚,十分高兴,嘱咐自己的接班人——太子顿广说:“联络焉耆,不弃西域。”乌蒲奴为失去西域耿耿于怀二十年,临死前还念念不忘。不久,他就一命呜呼。

顿广继任大单于之后,立即派人联络南匈奴和羌人部落,又派阿齐纳前往焉耆,准备多点开花,反叛大汉。

阿齐纳轻车从简,只带了一个随从,日夜兼程赶到焉耆。

虱匹利见到阿齐纳,喜出望外。他挽着阿齐纳的手臂,吩咐摆酒上菜,两人在拉目的陪伴下,把酒言欢。

两人寒暄了几句,虱匹利就着急地问起阿齐纳见到大单于的情形。

阿齐纳眼睛发红,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大王兄弟!我们的大英雄乌蒲奴大单于归天了!”

虱匹利听了一惊:“啊?什么时候的事?”

“快有两个月了!好在大单于的长子顿广顺利继位了!”

“顿广?本王不熟啊!”

“大王您离开匈奴时,他还小呢!不过,在大单于的五个王子中,顿广是最像大单于的!这不,他继位后,就派我来和大王您联系,准备和大汉拼死再战!大王,我们的机会来了!我大匈奴很快就要派大军前来西域,和大王您一起,势将汉狗全部赶出西域!”

虱匹利听闻此言,兴奋得满脸放光:“阿齐纳兄弟,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刚刚收押了十几个汉狗,正愁没办法处理呢!我们正好用他们祭旗,向班超宣战!”

阿齐纳听说抓了十几个汉人,也是兴奋不已。他一口气喝干碗中酒,说:“大王兄弟,这些个汉狗,我得亲自好好审审!”

拉目插话道:“汉使气度不凡,不甘受辱,依老夫之见,还是要以礼相待为好!”

面对阿齐纳的审问,田虑昂然站立,怒目而视。

阿齐纳到背着手,围着被五花大绑的田虑慢慢转着圈,狞笑着讽刺道:“我尊贵的大汉使节,听说你走遍天山南北,足迹遍布西域各地,凭着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四处招摇,八方鼓噪,为班超效尽了犬马之劳!应该是做梦都没想到会成为我的阶下囚吧?可否说说足下的感受如何呀?”

田虑乜斜了阿齐纳一眼,用讥讽的语气回敬道:“你就是从龟兹国仓皇出逃的那个阿齐纳吧?你的名字在我大汉军中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今日得见,也没觉得你腿长脚快啊,怎么窜得如此之快啊?请你给我说说,你是如何钻出我大汉勇士的包围圈的?你这么宝贵的逃跑经验可不能一个人独享啊!”

阿齐纳气得拧着眉毛道:“我的国王兄弟说你伶牙俐齿,还真是如此!你死到临头,还敢和我顶嘴!”

田虑鼻孔里哼了一声,说道:“别跟我在这里狐假虎威的!有本事喊你的大单于来!人家焉耆与你何干,由得你在这里咋咋呼呼?我看你才是死期将至尚不自知!我大汉铁军早就蓄势待发,如果尔等敢对我大汉使团有不恭之处,我敢保证,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阿齐纳故作惊讶道:“哟,煮熟的大雁嘴壳子硬!居然还有心来威胁我?!我看你还是识点时务,认清情势,和我配合一下,把班超的打算,兵力部署,装备情况好好说说,我保证大王尊你为座上客!”

坐在一旁的虱匹利也发怒道:“真是一张铁嘴!你大汉都护远在千里之外,你等性命就在本大王手掌之中,居然还敢口出狂言!”

田虑微微一笑,转头对虱匹利道:“尊敬的大王阁下,我田虑出使过西域大多数邦国,所言皆为上合天道,下顺民意之言,从来不出狂言!放眼当今西域,皆是汉家天下!匈奴人妄想重回西域,请问他们还有这个实力吗?我窦宪、耿秉两位将军,挥师漠北,降服南、北匈奴,登燕然山而还。北匈奴假意投降,实则妄想反叛,但其避居北海之北,离西域万里之遥,鞭长莫及。去年,北匈奴又遭受蝗灾和雪灾,牲畜大量死亡,有什么力量和我大汉抗衡?而我大汉军队,就在西域南北两道,旬日之间,即可兵临城下。难道大王还想以卵击石不成?”

阿齐纳和虱匹利被田虑一番话说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阿齐纳气得大喊:“杀了这个汉狗,祭旗!”

虱匹利厉声喊道:“来人!将汉狗拖出去,给我斩了!”

田虑大义凛然,哈哈大笑:“虱匹利,你这个莽夫!杀我大汉使者之国,必受天谴!杀我大汉使者之人,必成祭品!”

公元93年9月18日,跟随班超纵横西域整整二十一年的大汉勇士之一,西域副使、西域都护府中护军、焉耆正使田虑,以及焉耆副使臧欢,还有随行的护卫十人,为了大汉西域的疆域统一大业,被焉耆国王虱匹利杀害。十二人的头颅,被悬挂在焉耆王城东门楼上示众一个月。田虑死不瞑目,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半睁半闭的眼睛,望着遥远东方,那里有他朝思暮想的故国,有他的亲人和故旧。他冥冥之中的魂灵,围绕着焉耆王城,久久不肯离去——他要看着自己临死之前的预言获得印证。

得知田虑和臧欢的死讯,班超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他本来就预感到了此行的凶险,却没有决然阻止。当年跟随自己出使西域的三十几位兄弟,战死的、病死的、已经剩不下几个人了。大家大多数都在西域安了家。但与故国二十多年的阻隔,思乡之情在所难免。他多么希望早日平定西域,带着剩下的兄弟,荣归故里。

入夜,班超坐在床上,久久不肯入睡,愧疚与愤懑之情充满胸腔。古丽轻轻地摩挲着班超枯瘦的手,安慰道:“仲升,西域眼看就要统一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反而唉声叹气呢?”

“古丽,当初跟我来到西域的三十六个勇士,死的死,亡的亡,硕果仅存的几个,一下子就被虱匹利杀掉了两个,怎不叫人伤心难过!”

“古丽知道你最喜欢田虑兄弟,他为大汉立了很多功劳。他的死不能全怪你啊!你当初也不同意他到焉耆冒险,他不肯听嘛!”

“唉,这正是我引为自责的,要是我坚持一下,他也许就打消念头了!我也对虱匹利的凶残估计不足啊!这个虱匹利,一下子害了我两员大将的性命!此仇不报,我班超誓不为人!”

虱匹利将汉使田虑等人杀害后,在阿齐纳的谋划下,积极加固城墙,从南往北,修筑了几十个烽火台,严防汉军的进攻。

为了鼓舞士气,虱匹利命人将河滩上一根直径三尺的胡杨砍伐,取中间一段,截取七尺长一截树干,从中间对剖锯开,再刨掉中心部分,做了一口棺材。胡杨木是沙漠地区常见的一种乔木。据传,这种树木的生命力很强,有三个一千年的说法:生长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腐一千年。虱匹利将棺材摆在王宫门口,张贴告示称:本王誓与汉军战斗到底,为表坚定决心,特制棺木一具。请长生天眷顾本王,让我战死,葬身此棺,长眠于故国热土!

永元6年,即公元94年,五月,班超发龟兹、鄯善等国兵马两万人,兵分三路,向焉耆进发,准备一举荡平焉耆!

疏勒都尉白山领七千人从疏勒出发,耿恭领六千人从鄯善出发,徐干领八千人从莎车出发。六月中旬,三路大军陆续抵达员渠城下。两万人的到来,将小小的员渠城围得水泄不通。虱匹利登上城头,只见城下人喊马嘶,旌旗招展,大小帐篷铺满了城下所有空地。汉胡联军在班超的亲自指挥下,气势如虹。阿齐纳陪在虱匹利的身边,故作镇静地安慰虱匹利道:“大王,汉军远道而来,给养物资管不了几天,依我看,不出半月,汉军自溃!”

虱匹利神情有点紧张,他问辅国侯拉目:“辅国侯,我们的粮食能坚持多久啊?”

“一年应该没有问题!”拉目回答道。

虱匹利点点头,下令道:“传我命令,任何人不准出城,违令者斩!”

与此同时,班超也带领诸将在城外一处山坡上察看员渠城的防务。只见员渠城果然险峻——此城位于山顶,四周绝壁高耸,只有一处关隘与外界相通。关隘离城门大约百丈距离,关隘处又挖了一条壕沟,壕沟上搭建有吊桥,一旦吊桥被拉起,外界很难靠近城墙。壕沟沟沿上,焉耆人用粗大的原木建了一溜栅栏,派驻了百来个兵士驻守,算是员渠城的第一道防线。

班超领着队伍观察了一阵,队伍里发出啧啧称奇的声音。

龟兹都尉黎升说:“狗日的员渠城,果然易守难攻!”

疏勒都尉白山接话道:“难怪虱匹利敢跟我大汉叫板,原来还真有两下子!”

班勇插话道:“他有三下子又能怎样?我大汉抛石机又不是吃素的!”

徐干说:“攻击吊桥没有问题,要打到城墙,距离有点远啊!”

耿恭说:“何况地方太窄,不好展开啊!强攻恐怕不是办法!”

班超手捋颌下胡须,陷入了沉思。

他脑海里想着心思,耳朵里听着战将们的议论,忽然,他眉头舒展,微笑浮现在他的脸上。

班衡注意到了班超脸上表情的变化,他招呼大家说:“大家静一静,都护有话说。”

班超转身,没有多说,只是招呼大家道:“走,回大帐再说!”

环绕着班超,大家依次坐在毡垫上。班超首先开口询问大家:“大家刚才看了员渠城的防务,有什么好点子啊?”

徐干道:“员渠城地势实在险要,我看可以考虑长期围困之法,把焉耆困死拖垮!”

班衡反对道:“时间长了,我方也受不了啊!两万多人马人吃马喂,不是个小数目!这个办法怕是不行!”

成大也说:“虱匹利肯定也考虑到了我们会围困他,恐怕早就做好了长期的准备。还是速战速决好。”

“速战好说,速决难啦!”徐干道。

黎升说:“听说汉军里有人攀爬技术了得,可不可以从山后迂回,攻其不备啊!”

徐干扭头问参加会议的杨三娃:“杨护军,你看黎升都尉说的办法能不能行啊?”

因军功被提拔当了护军的杨三娃说:“爬是能够爬得上去,问题是大部队不能展开,怎么个配合呢?”

军司马张皮子斗胆插话道:“我看可以先把吊桥打掉,逼近城下,再派勇士轮番攻城,还怕不能行哦?”

班衡道:“打掉了吊桥,最多也就只能安排千把人攻城,焉耆在这个方向以重兵把守,强攻的代价太大了!”

杨三娃说:“攻城哪有不死人的?!为了给汉使田大人报仇,我看死多少人都值得!虱匹利,还有那个阿鸡巴,太不是东西了!”

徐干纠正道:“是阿齐纳!”

“管他是个啥鸡巴,这次不把他连根揪掉,我们绝不退兵!”

大家听了杨三娃的话,都笑了起来。

徐干用肩膀轻轻地挤靠了耿恭以下,说:“耿校尉守城经验丰富,你有没有良方啊?”

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转向耿恭。

耿恭手捻短须,很沉稳地缓缓道来:“我们老家有一种乌龟,甲壳十分坚硬,铁锤都不易将其捶乱。但其肉异常鲜美,还是一剂治疗小孩尿床的偏方。”

杨三娃急得抓耳挠腮,忍不住打断耿恭的话语说道:“耿将军,我们说攻城,你说乌龟,这是哪跟哪呀!急死小可了!”

徐干回头瞪眼训斥道:“三娃,不得无礼!好好听着!”

班超已经猜到了耿恭的意思,微笑着频频点头。

耿恭没有受到杨三娃的影响,仍用和缓的语调说道:“如果,你给它一根涂了胡麻油的筷子,它会一口叼住,不肯撒嘴。这时,你一刀下去,就能结果他的性命!”

一直听着大家议论,没有发声的班超,击掌赞道:“耿将军说得太好了!虱匹利仰仗员渠城城坚路险,给养准备充足,肯定打算与我们打持久战、消耗战。我们就将计就计,来他个香饵钓金龟!”

第三天一早,汉胡联军首先对吊桥一线展开攻击。早已经安装完毕的三台抛石机在汉胡联军的欢呼声中,连续不断地抛出巨大的石块,石块轰隆隆砸在栅栏前后。一块巨石砸中了吊桥,吊桥带着巨大的响声,歪倒在壕沟边。引得观战的汉胡联军队伍中响起一阵欢呼!

躲在栅栏后,弯弓搭箭准备射杀汉胡联军的焉耆兵士,被巨石砸得抱头鼠窜。一大堆人挤在城门下,使劲呼喊开门。但守城的焉耆兵将害怕汉胡联军跟随而至,硬是不敢打开城门。这群焉耆兵士被从天而降的巨石吓傻了!城门不开带来的死亡恐惧感更是使得他们肝胆俱裂!他们中间有人精神崩溃,大声嚎哭!一个军官不耐烦,抽出腰刀,将崩溃的士兵斩杀。城下的焉耆兵士一阵骚动,兵士相互之间开始指责谩骂,支持军官的和反对军官的兵士扭打在一起。

就在这时,抛石机停止了攻击。班超挥动手中的令旗,白山率领一队勇士向员渠城发起冲击!

躲在城头垛口后观战的虱匹利。探头向城下喊道:“焉耆勇士们,快回到吊桥,挡住汉狗!有重赏!”

听到命令的焉耆勇士停止扭打,拿起刀枪,转身向壕沟方向冲来。

汉胡联军扛着巨木,已经在壕沟上搭起了一座简易的桥梁。英勇的汉胡士兵爬上木桥,嘴里呼喊着,向壕沟对面冲去。焉耆兵士发射了一阵箭雨,木桥上的汉胡兵士不断有人中箭。一些受伤的士卒掉到壕沟里,又被壕沟里尖锐的木桩戳得浑身是伤,多数当场毙命。没有死的伤员,发出凄厉的惨叫。

壕沟边负责掩护的弓箭手,向壕沟对面的焉耆兵士射出一排排箭雨,可惜,因为栅栏的遮挡,发挥的作用不大。到时焉耆兵士从栅栏缝隙里射出的箭对桥上的士卒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班超见状,急忙鸣金收兵。

城上守军发出呼喊声。

第二天早上,汉胡联军的三门抛石机又开始轰击栅栏边的焉耆阵地。在抛石机停下的间隙。近千名士卒,每人肩背一个布袋,里面装满沙土,轮番向壕沟边跑去,将沙土倾倒进壕沟后,即刻返回。等焉耆兵士折返到壕沟栅栏边时,汉胡兵卒立即停止行动。然后,抛石机再开始工作。这样的情形一直进行了快十天,壕沟终于被汉胡兵卒肩上的沙袋填满了!

汉胡联军发动了一个冲锋,就将焉耆军队的栅栏阵地冲毁。

汉军人潮的涌动,与组织的严密,还有抛石机的威力,使得城墙上观战的虱匹利和阿齐纳,以及焉耆国的王公大臣心惊胆战!

班超让耿恭、白山和徐干,各派出一支千人队伍。队伍人员不求精兵强将,只找老弱兵卒。让他们轮番上阵,稍触即败。一直进攻了近一个月,员渠城巍然不动。汉胡联军连一个登上城墙的士兵都没有。员渠城下,到处都能看到汉胡兵卒的尸体。

虱匹利对阿齐纳说:“西域诸国都盛传班超攻城如何了得,我看就没有啥了不得的嘛!他们攻打我员渠城快一个月了,我员渠城还不是好好的!”

阿齐纳心里有些奇怪,但他见虱匹利眉飞色舞,不好扫虱匹利的兴,只得附和道:“是啊!汉军打打埋伏,使使阴招,可能还有两下子。但遇到大王您的坚城,任班超如何了得,他也无可奈何呀!”

虱匹利仰天长笑,满脸都是得意的神色!

这天夜里,虱匹利刚刚睡下,辅国侯拉目来到他的寝宫,把他叫醒,说又要事相告。虱匹利穿好衣服,来到王宫,拉目领着一个焉耆小校进到王宫。只见这个士卒满脸伤痕,衣衫褴褛。看到虱匹利,士卒赶紧跪下。拉目附耳对虱匹利说道:“刚从汉军营中逃回的!”

虱匹利点点头。

拉目回首对士卒说:“郎目,快把你在汉军中看到的情况,给大王好好说一说!”

名叫郎目的士卒就把自己怎么被俘,怎么被拷打的情况说了一些。拉目见他啰啰嗦嗦说个没完,就阻止道:“说重点,就是他们的粮食情况!”

郎目答应一声说道:“他们把我和三个兄弟关进一个汉军大营,派了十几个人轮流看守我们。每天只给我们吃一点东西。有一天,我无意中看见汉军士兵吃饭的碗里,只有菜叶没有一粒麦粒!后来,我每天都注意观察,发现汉军士兵再也没有吃过饱饭。每次吃饭时,他们都是骂骂咧咧,满面怒容。最近几天,他们居然全部都在吃野菜。看管我们的汉军士兵,个个饿得东倒西歪,也没心思看管我们了。昨天夜里,我趁他们睡着了,就逃回来了!”

“汉军吃野菜有几天了?”虱匹利追问道。

“有四、五天了!”

“是你亲眼所见?”虱匹利又问。

“是小的亲眼所见!”

拉目道:“说了假话,小心你的狗头!”

郎目伏地叩头道:“打死小的也不敢说假话!”

虱匹利连夜召集拉目、阿齐纳,以及相关文武大臣,齐聚王宫,商讨解围之策。

听说汉军缺粮,大家面露喜色。只有阿齐纳脸色凝重,双眉紧皱。

虱匹利见状,问阿齐纳道:“阿齐纳兄弟,你这是怎么啦?难道汉军缺粮,你不高兴?”

阿齐纳恭恭敬敬答道:“启禀大王,我是觉得班超屡次用兵,都是诡计多端,让对手防不胜防。为何这次如此懈怠,又如此疏忽?缺粮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让一个俘虏察觉?大王您不觉得有诈吗?”

虱匹利笑道:“阿齐纳兄弟,你是不是太多虑了!难道城下战死的尸首也有假?缺粮的事是我焉耆自己人亲眼所见,眼见为实,还能作假?你以前吃过班超的亏,被吓怕了吧?没事,这一次,就让本王给你把面子争回来!”

阿齐纳又道:“我的意见还是谨慎为妙,只求班超退兵,切不可追杀接战!”

虱匹利又是一阵大笑。他问阿齐纳:“难道阿齐纳兄弟不明白军中无粮兵自溃的道理吗?我焉耆兵马粮草不缺,士气高涨,又兼城防坚固,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好时候,趁其退兵,一路追杀,一定畅快!”虱匹利沉浸在追杀汉胡联军的妄想中,内心充满了快意。

阿齐纳见自己阻止不了虱匹利内心杀敌的渴望,只得退而求其次:“大王,阿齐纳恳求您再观察两天再说!”

第二天大早,虱匹利就得到了汉胡联军夜间撤退的消息。派出去侦查的斥候也回来报告说,汉胡联军旌旗队不成形,旌旗倒竖,仓皇向来时方向退去。

虱匹利带领大家上城观察,只见原先密密麻麻的汉胡联军营寨已经拆除大半。还有部分营寨正在拆除中。营寨外围,一队汉胡联军士兵严阵以待,防止焉耆人的偷袭。

虱匹利见状大喜。他当即决定:今晚出城,全员出击!

阿齐纳还是觉得不够稳妥,想说什么,虱匹利却转身,率先下城。

当夜三更时分,员渠城门大开,焉耆兵将三千多人在虱匹利亲自指挥下,悄悄出城,向汉胡联军的营寨摸来。

虱匹利亲自领军来到汉军营寨辕门门口,一声令下,队伍里冲出几十个人,环抱一根粗大的原木,撞向辕门。辕门轰然一声倒塌。虱匹利呐喊一声,他身后的焉耆士卒争先恐后杀进营寨。

营寨里,各个帐篷都有灯笼点亮,可是空无一人。虱匹利情知不好,赶紧传令后撤。只听得三声炮响,漫山遍野响起汉胡联军的喊杀声:“活捉虱匹利,为田大人报仇!”

虱匹利好在听不懂汉话,但他能猜到汉军喊话的内容一定和自己有关。他打马向着员渠城狂奔!来到紧闭的城门口,虱匹利大喊道:“开门,我是大王虱匹利!”

城头上,一员虎将弯弓搭箭,朝着虱匹利就是一箭,虱匹利的坐骑被射中,一声嘶鸣,奋蹄抬腿,差点把虱匹利掀翻坠地。虱匹利大怒:“畜生!我是国王虱匹利!看清楚!”

城头上射箭的那位虎将哈哈大笑道:“大王,你进不来了!看箭!”射箭的原来是杨三娃。他奉班超之命,带领二百名弟兄,花了十几天时间,历经艰险,攀爬到了员渠城背后隐藏下来。直到虱匹利带人出城后,杨三娃带人冲进城内,控制了城门。

虱匹利见不能进城,身后汉胡联军的喊杀之声越来越近,自己的坐骑又受了伤。一时惊慌不能自己。他见自己已经进入绝境,反而激发了他鱼死网破,孤注一掷的决心。他抢过身边一个卫士的坐骑,舞刀拍马向敌我胶着在一起的战场冲去。

汉胡联军的人数占有绝对优势,三路人马从左中右三面围住焉耆军队展开搏杀。天色微明,双方在狭窄的空地上不能纵马对阵,双方都下马进行步战。焉耆军人果然了得,虽说退路没有了,又被敌方层层包围,但多数士兵都嗷嗷叫着,与眼前的汉胡联军拼死砍杀。

山谷里喊杀声越来越弱。此时,天已经放亮。只见员渠城城墙下,层层叠叠堆满了战死者的尸体。

汉胡联军大获全胜。身受重伤的虱匹利和阿齐纳被张皮子领着部下活捉。两人被拖拽着来到班超面前。班超粗略地看了一眼,说:“赶紧让军医上药疗伤!”

张皮子不解:“都护,这两个家伙罪大恶极,还疗个啥伤啊!”

徐干呵斥道:“执行军令!废什么话!”

班超领军进占员渠城。城中百姓在长老们的带领下,早早地就跪在街道两边迎接汉军。班超来到王宫,在虱匹利的王座上坐定,让杨三娃进来回话。

杨三娃报告了攀登经过。班超不住点头,嘴里不时应和:“好!妙!壮哉!”

最后班超问道:“焉耆国的王公大臣都在何处?”

杨三娃回答:“按照都护命令,已收押看管!”

班超下令道:“焉耆国为官之人全部处斩!家属全部迁往疏勒!摧毁王宫,推倒城墙!”

屹立在西域超过五百年的员渠城,作为抗拒归服大汉的最后堡垒,被班超一举摧毁,夷为平地。焉耆国人根据班超的命令,迁离故土,四散融入周边的国家。

徐干请示班超道:“都护,虱匹利的那口棺材如何处置?”

班超瞪了他一眼,说:“这还用问?当街烧毁!”

徐干有自己的主见:“我觉得还是留给虱匹利利大于弊。在下觉得,虱匹利在我们眼里,他是冥顽不化的敌人;但在焉耆人看来,他可是他们的大英雄。我们杀死敌人,厚葬英雄。恩威并施,当有奇效。”

班超略一思忖,点点头,同意了徐干的建议:“校尉此议可行。那你就去安排吧!”

班超将虱匹利、阿齐纳、萨多等人解往乌垒都护故地。班超举行了盛大的祭奠仪式。三路军马密密匝匝站满了乌垒都护府遗址四周。中央的高台上,黑白两色的旗帜插满了四周。班超头上缠着黑色的布帕,浑身上下穿青裹素。他满面肃穆,展开手中的竹简,朗声念道:

“呜呼!高祖开国,光武中兴。中原一统,威震四海。西域疆土,终归大汉!万邦来朝,四海升平!大汉勇士陈睦,字亭伯,幼时博览群书,及长,著书立说,素有文名。睦生于官宦之家,锦衣玉食,不愁温饱,本可安享富贵,却主动请缨戍守西域,为天子西域都护。不幸于英年亡于虎狼蛇蝎焉耆王虱匹利之手。汉使田虑,出使西域诸国,所向披靡,立下不世之功。虱匹利竟不顾我大汉声威,妄为杀害。我大汉诸多将士,亦在争战中殒命。我主英明,威加海内,西域勇士奋勇争先,征服诸国,攻灭焉耆,活捉虱匹利、阿齐纳和萨多,今以敌酋之首祭奠先烈。先烈在上,西域将士秉承先烈遗志,终于收服西域全境。班超率属下将士,特此泣告,望先烈安息!伏惟尚飨!”

班超祭告毕,一声令下,将虱匹利、阿齐纳、萨多三人之首砍下,用三个红漆托盘盛上,恭恭敬敬摆在陈睦、田虑等将士的牌位下。

三天过后,徐干遵照班超指示,将三人分别收敛入棺,深埋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