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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往事

作者:果冻 | 发布时间 | 2017-02-03 | 字数:3311

既已无前路,贱妾何聊生。

洒洒脱脱的留下十个字,却叫听的人痛彻心扉。

他永远不会忘记凤仪宫那一幕。

她一身凤冠霞帔,亦如嫁进皇宫那一年。她笑的明艳动人,亦如得知要进宫为后的那一日。她清歌绕梁反复唱着和垓下歌,亦如豆蔻年华桃树下的娇声嬉闹。

他可以自信的说,匪玉是这凤仪宫内最无所畏惧的人。却也要一叹,只因她败给毒酒一壶。

楚恒修长的指尖一颤,轻抚花瓣。莲花带雨,粉嫩中透着白皙,纤细的茎不足盈盈一握,只是那么轻轻一捏便断了下来。

望着乾清宫,他无不遗憾的想,若这是殷采薇的脖颈该多好,他一定会慢慢的用力,看着她一点点窒息,眼眶下变得发青,也许舌头还会吐出来。

他想的入迷,唱礼声传来。

烟雨朦胧中,一切都静止住,耳边的声音归于虚无,只有那伞下女子的笑面如花毫无准备的闯入眼帘。

楚恒心底的欲望在蠢蠢欲动,仿佛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他在腰间摸了摸,妄图寻找到一件趁手的利器,慢慢接近那个身影。

他的眼中只有她,他的心里只有她,他想杀她。

她还是那副样子,半点没有变,一举一动中带着端庄贤淑,仿佛天生就是尊贵之人。可只有楚恒知道,她不是这个样子,她在端庄下是俏皮与无赖,只是因为另一个男人才会用端庄伪装自己。

雨做不得隔帘,她的相貌身形尽展现在眼前。楚恒抬起了手臂,握紧手中的刀子,落在洁白的脖颈上。他问:“你执意寻死,那死在我手中如何?”

她注视着他,嫣然一笑,天地失色。

楚恒瞬间崩溃,狠狠的抱住她。

“匪玉,匪玉……”

小厮看着自家公子跪在水中,紧紧的抱着自己,不由一叹,每到楚后的忌日,主子的病就格外严重,说起来,今个的药还没吃呢。

这场阴雨足足连绵了两天,过后乌云消散,天空湛蓝,泛着光晕,太阳冉冉升起,如同被清洗过一般,散发着通透的光芒。

在太阳对面的天空中,色彩艳丽的彩虹直达云霄,仿佛是仙人所过的桥。

空气中还弥漫着雨过的清新以及泥土的芬芳,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空气吸入肺部,叫人打心底的精神振奋。

只是这股冷气对书柬似乎没有什么用,殷采薇停下脚步,眼见着她失魂落魄的从自己身边走过去还犹自不觉,不由得吃吃一笑。

书柬被惊醒,眼中闪过一丝迷乱,随后才察觉到自己做了蠢事,一跺脚:“陛下惯会戏弄奴婢。”

殷采薇饶有兴致的问:“你在想什么,入迷到连朕都给忘了。”

书柬眼珠子一转,望了望两边,见四下无人,这才悄声道:“陛下,您觉得顾谦之如何?”

别人不知她却察觉了,这两日陛下上朝,目光总是隐晦的追随着顾家长子。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殷采薇不想其他,赞赏道:“顾谓之风度翩翩、英姿飒爽,却不想其兄温文如玉,满腹经纶,张口便可引用圣贤之句来劝解朕。”

书柬一听评价如此之高,脱口而出:“所以陛下为了他放弃清洗御林军虫蚁之患?”

殷采薇一怔,刚想询问,就见书柬跪在地上,一脸愧疚:“奴婢该死,不该质疑陛下。”

“这是干什么!起来。”殷采薇意识到估计是牵扯到了往事,干脆也不再提,含糊道:“原来这两日你都心不在焉是在为这是啊,没错,朕对顾谦之的确很有好感。”

不远处,原本前来谢恩的谦谦君子身形一顿。树枝层层叠叠,阳光透过茂密的叶子落在月色长衫上,镀上一层光芒。并没有人发觉这句玩笑话,上人心头。

经过这几日的上朝,殷采薇受益匪浅,边走边回忆朝堂上的点点滴滴。文左武右,各居一面,摄政王居中上首,昭示地位。武以顾元帅为首,文以温相为首,两相呼应。

文推摄政王,武推顾元帅,不过还有几人未曾说话,比方说温相,在朝臣们推举中宫时,他一直不语,始终未曾发表意见。

殷采薇突然一笑,这个局势真的很玄妙。

文人相轻,自古如此,傅毅和班固两人文才相当,不分高下,班固还是轻视傅毅,可见这话不是虚言。

而武将自古轻于文人,夫兵者,不祥之器一篇就是出自老子的道德经三十一章。顾元帅前有摄政王挟制,后有楚尚书牵制,不可谓是不妙。

然而此局有一处不妥,便是一动而牵全身。

贾方士用这句话作了总结,在思绪中划上一个句号,手上不慌不忙的行了礼,待听见免礼二字,抬眼凝视眼前突然驾临的女子。

“爱卿不必多礼,朕只是想来随意看看。”殷采薇笑眯眯的四处看。

冷清的屋子没有人气,极为简朴,唯一比较惹眼的便是花梨桌上纸张凌乱,而在书桌后是一张高达梁顶、宽站了整个墙壁的书架,上面摞列着满满的书,从新旧上来看便可知是常常翻阅。

殷采薇对这个布置十分熟悉,因为在她的御书房中也有一个这么大的书柜。她的手在书上划过,露出一个可亲的笑容:“爱卿平日喜欢读什么书?”

贾方士站在殷采薇身后,不卑不亢:“史书。”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朕突然想以人为鉴,探看得失。”殷采薇捏了捏手心,汗渍叫她越发心虚,脸上却是如常,“不知爱卿愿不愿意做那人?”

“陛下但讲无妨。”贾方士微微一低头,“卑职知无不言。”

“朕下一步应该如何。”她幽幽道。眼前的局势分明写着一但破坏就会失控,可她不甘心一辈子受制于人,想来想去,能询问的也只有贾方士,这个未来的自己所信任的人。

贾方士道:“陛下需要一个老师。”

“哦?爱卿想想做朕的老师?”殷采薇含笑,心里琢磨事情是否可行。

却不想贾方士直截了当的拒绝:“卑职不敢,只是若是陛下暂时看不清一些东西,在下还是可以参谋一二。”

殷采薇也不客气,问:“今日上朝刺客之事朕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可叫人捉摸不透?”

贾方士点头:“昔日摄政王遇刺,陛下以玩忽职守的罪名下旨处死了摄政王府百人侍卫,今日举动,倒叫人心疑陛下是不是有其他用意。”

殷采薇倒吸一口冷气,她完全清楚这必然是为了和摄政王较量,却不想两个人之间的角抵竟然会牵扯这么多无辜之人。

贾方士将殷采薇的表情尽收眼底,眉毛下意识一蹙,随后舒展,压低声音道:“卑职妄言,猜陛下是否要在今日前往楚侍君之处。”

“正是。”她看似随意的转身背手,实际上却是不叫贾方士看见自己微微红了的脸。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这是必经之路。

“陛下先是君王,在是女子,临幸后宫在正常不过。”贾方士道。

“爱卿深知朕心。”殷采薇伸手抽出一本书,翻看了两下,随意道:“爱卿不是说空话之人,既然刚刚提及帝师,可是有人选?”

贾方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道:“殷怀瑾。”

提起这人,殷采薇一阵恍惚,她对他有喜,有崇拜,有愧疚,有恐惧。每每提起这三个字,背后的伤口一阵疼痛。

她不怪他,她不知怪谁?难道要怪命运让两人颠倒?

“殷怀瑾。”

殷采薇闭上眼睛,轻声呢喃,这三字是个魔咒,但凡遇上便叫人心慌意乱,可是在那层层的不安下,是丝丝的庆幸。她摸着纤细的脖颈,回忆那被撕扯的痛,嘴角微微勾起:“至少你没有杀死我,真好。”

推开御书房门,想要禀告事物的书柬清晰的听到了这句话,指甲尖抠进了木门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能伤害到殷采薇的会是谁,所以格外悲凉。陛下果然还是忘不了云胡,所以在一个人的时候自欺欺人。指尖微微的刺痛叫书柬回过神,毫不收敛脚步声。

金龙椅上,殷采薇听见声音收敛好表情,见书柬恭敬的低头问道:“陛下,已经申时了,是传膳乾清宫,还是传膳诸御宫?”

夕阳在山,人影散乱,繁华的宫殿被拖出一道长长的阴影,在这冷清的宫中,夕阳似乎代表着寂静,与难得的安宁。

远远便可瞧见黄琉璃瓦歇山顶泛着流光,万字锦底五蝠捧寿裙板隔扇门紧紧闭着,步步锦支摘窗上饰着万字团寿纹,华贵非凡。

“陛下到——”里面的人听到唱礼声传来,赶忙出来迎接。

一地的脑袋,一眼扫过,只有一个宫女,其余都是小厮。楚恒穿的比起小厮华丽不了多少,殷采薇还是一眼认出那个直挺的脊背,即使两人是第一次相见。

也许是因为他在最前边,也许是因为他的衣料太华贵,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贵气太明显,殷采薇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词语,鹤立鸡群。她走过去,伸手说:“无需多礼。”

纤长均匀的五指有些凉,像是冬日里梅花的温度,指尖微微颤抖,殷采薇感受的分明,却没有任何犹豫的紧握,牵着他的手一路走进殿内。

她向明间正中设地屏宝座走过去,眼睛自然而然的扫过上悬的挂匾,敬修内则四字无疑是褒奖,然而对于住在这里的男人却是莫大的讽刺。

将一个男人圈禁在宫中,用约束女人的标准去约束他,那便是斩断了翅膀,挖去了双眼。然而即使是这般,也有人削尖脑袋往里挤,哪怕头破血流,哪怕成功的希望只有百分之一,亦是不悔。

只因她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只因权力二字叫人欲罢不能。

体会到了这两个字的殷采薇若有所思,侧身靠着,指尖落在腿上轻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