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流言逼出的爱情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因为一场雷暴雨，陈默和王晨宇陷入了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舆论漩涡之中。

八十年代，最容易让人身败名裂的事情，莫过于男女关系。尤其是那种欲说还休的灰色暧昧，让言者充满了想象，让当事者无法解释。如要解释，很可能就陷入“越描越黑”的恶性循环之中。你要不作解释，大家就同仇敌忾，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审判你。在以后的相当长时间内，所有的好事皆会与你无缘。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既是流言的传播者，也是流言的同情者。你今后生活里的很多不幸，很有可能皆缘于此。

陈默被刘校长找去谈完话，回到寝室里，一个人趴在被子上哭泣。忽然，她听到了敲门声。陈默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她迅速止住哭声，但又不想理睬敲门人。可是门口的敲门声固执地坚持着。

陈默只好小声地问道：“谁呀？”

“开门嘛！”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道。陈默听出是王晨宇的声音。

陈默现在可不想理睬王晨宇。于是，她有点漠然地问：“有事吗？”

“陈老师，我给你还书来了！”王晨宇曾找陈默借过一本《拜伦诗集》，他怕陈默不肯开门，于是借此撒了一个谎。

陈默说：“哦，你就放在门口吧！”

王晨宇有点恼火地问道：“陈老师，你觉得我一直站在你门口合适吗？”

陈默现在最怕人家看到她和王晨宇有什么来往。对王晨宇唯恐避之不及。可是，她要是不让王晨宇进门，他一直赖在门口，被同事们看到好像更不好。她带着矛盾的心情，无奈地打开了门。

王晨宇早就听到了陈默在房间里的哭泣声。他进门后，没有关门。而是拉过椅子，坐下后，用他一贯的调侃的腔调说：“陈老师，如果哭泣能够解决问题，孟姜女当年就能把秦始皇给哭死了！一战、二战也不用打了！大家互相派几个能哭的女人，来个世界大哭比赛。谁哭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要什么原子弹、氢弹、导弹呀！”

陈默轻轻一笑，说：“谁哭了？你才哭了哩！”

王晨宇又说：“没哭就好！笑比哭好！我跟你说，刚才刘校长找我谈话了。我一句话就呛得她说不出话来了！”

陈默问：“你说啥了？”

“我说，陈默是我女朋友，我们俩在谈恋爱！”

陈默听了这句话，气得跺脚道：“你胡说啥呀？我啥时候和你谈恋爱了？”

王晨宇说：“我知道你没有和我谈恋爱呀！但是，现在学校里都是关于我们的流言。我一个男生还好说。你一个女生，名声坏了，以后怎么工作和生活呀？我知道你瞧不上我，觉得我吊儿郎当，又不是主课老师。但我心里真喜欢你。报到第一天我就开始喜欢你了！反正现在全校都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了。你喜欢不喜欢我也就是这样了！你看着办吧！”

王晨宇说完，离开了陈默的寝室。出门，遇到语文老师汪玲。汪玲问：“王老师，陈老师没事吧？”

汪玲是工农兵大学毕业生，和陈默在同一个教研组，她最看不上恢复高考后毕业的大学生。加上陈默的业务能力很强，引起了她的妒忌。所以，她和陈默关系很一般，在散播流言时最为积极。

王晨宇故意呛道：“有事就是没事，没事也是有事，有事没事都是自找的事！汪老师，接下来，你们是不是就该议论她怀孕、生孩子了呀？！”

汪玲惊讶地看着王晨宇，意味深长地说：“王老师，人家陈老师家不在京城，你可不能不负责任哦！”

王晨宇离开后，陈默仔细地想了想王晨宇说的一番话。王晨宇平时的表现是有点吊儿郎当，行为不羁，说话也没个正形。但他知识渊博，出口成章，深得学生的喜欢。不抽烟，不说脏话，穿着随意，却很爱干净。又是京城本地人，名牌大学毕业生。自己孤身一人留在京城，无依无靠。现在又被学校里的同事另眼相看，今后更加难以出头。在大家议论他们两人时，他没有退缩，反而很有担当。不如和他谈一场恋爱，两人也可以相互有个关照。

等到周末，王晨宇拿着两张《黄土地》的电影票找她时，她没有拒绝。

看电影时，陈默被女主人公翠巧的身世和信天游的歌声打动，忘情地哭着，王晨宇用自己的手绢不停地给她擦眼泪。散场后，王晨宇笑道：“你可得赔我两条手绢！”

陈默回答说：“小气鬼！”

王晨宇问：“那你是赔呢，赔呢，还是赔呢？”

陈默被王晨宇逗笑了。

两人又到夜市上去吃烤串。

王晨宇和陈默边吃边聊。

陈默问道：“你父母家就在城里，你怎么还住单身宿舍呀？”

“你真不知道吗？我父母都去世了！只有一个姐姐，去了国外，和姐夫都在美国留学。”

“啊？对不起，我真不知道！”

王晨宇问：“你父母还好吧？”

“还行，他们跟我们一样，都在教育系统上班。他们当初不同意我留在京城，让我回武汉。现在还对我还有意见哩。”

“是不是以为你逃避孝顺的责任哦？”王晨宇戏谑道。

“我还有个弟弟，在武大读书，父母的意思也想让他毕业后，在教育系统上班。其实，当老师太辛苦了！尤其是当班主任。”

“那你向我学习嘛，就教教副课拉倒！”

“王老师，我真心觉得你非常有才华。你真的准备一辈子就教教副课拉倒？我可听说，这些副课本来都是学校领导顺带兼职的。”

“教副课有什么不好？我可是最受同学们欢迎的老师！”

“以后涨工资，评职称，副课老师肯定会受到影响，多没意思呀！”

“不涨工资，不评职称，又有什么？”王晨宇身上的玩世不恭劲头又上来了。

陈默说：“也是，想一想，不涨工资，不评职称，能有什么？！太在乎反而平添烦恼！”

王晨宇以为陈默会和他好好辩论一番的，谁知陈默并没有多计较他的想法。反而使他失去了争辩的对手，也使他对陈默有点刮目相看。

陈默又说：“只要你自己过得开心，真心不计较这些得失，也就没什么。就怕得不到，还想着要得到，那就麻烦了！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嘛！”

“无欲无求，说说而已！人生在世，怎会无欲！”王晨宇身上的玩世不恭本来就是故意装的。他见陈睦这么真诚，再装也就没啥意思了。

陈默说：“其实，我观察了你许久，也偷听过你给学生们的讲课。我觉得吧，你表面上玩世不恭，内心里其实很有追求。你不愿意和同事们一争短长，一是你超脱，二是你不屑。骨子里有股傲气！你在我们这个中学，肯定就是暂且栖身而已。总有一天你会离开的！这里的舞台太小，容不下你！”

王晨宇被陈默的这番话说中心事，非常感动。他端起啤酒杯，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陈默，我要娶你！”

陈默被他唐突的这句话闹了个大红脸。她嗔怪道：“谁说要嫁给你了？”

王晨宇正色道：“我会向你正式求婚的！”

陈默笑道：“你喝醉了吧？”

王晨宇和陈默在学校出双入对，用行动向大家宣布了两人的恋爱关系。但很快，学校里就开始盛传陈默怀了孕的消息。一直对流言无所谓的王晨宇，出于对陈默的保护，非常气愤。陈默是个在传统家庭长大的女孩，对两性关系非常谨慎。尽管她已经接受了王晨宇，也把王晨宇的情况给父母说了。但她和王晨宇的交往仅仅限于亲吻和抚摸。她一直严守着最后的一道防线。王晨宇也很尊重陈默。他也怕在婚前给陈默带来伤害。

两人面对汹涌的流言无计可施。

刘校长很烦这种议论。她特别讨厌没有结婚的男女手牵手，肩并肩，出双入对。总觉得这样给自己的学生会带来负面的影响。她找到王晨宇和陈默说：“你们两个人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但学校对你们的议论还是比较多。这样对你们的工作会带来很不利的影响。我代表校领导，建议你们尽快结婚。”

一语惊醒梦中人。两人没有和刘校长争辩。

走出刘校长办公室，两人都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王晨宇恼怒地对陈默说：“他妈的！我们结婚还要他们操心吗？真是岂有此理！”

陈默附和道：“他们可比我们的父母还着急！”

这天晚上，王晨宇换了一身西装，手里拿着用报纸包裹着的九朵月季花——那是他在学校的绿地里摘的——来到陈默宿舍。

陈默开门，见到王晨宇这么正经八百地穿着西装，不由地笑道：“干嘛穿成这样，去相亲啊？”

王晨宇回身关好门，打开报纸，取出月季花，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首饰盒，单膝跪地，双手举着鲜花与首饰盒，对陈默深情地说：“陈默，我王晨宇正式向你求婚，请你答应嫁给我吧！”

王晨宇隆重地来了这么一出，陈默一下子呆住了。

王晨宇又说了一遍：“陈默，我王晨宇正式向你求婚，请你答应嫁给我吧！”

陈默满眼含泪，接过了鲜花，使劲点头，又俯身伸手相搀。

王晨宇从首饰盒中取出一只钻戒，给陈默戴上。陈默第一次见到这么贵重的东西，有点疑惑地看着王晨宇，问：“这么贵重的东西，哪里买的呀？”

王晨宇说：“友谊商店。外汇券买的！”

陈默又问：“你哪来的外汇券啊？”

王晨宇说：“姐姐听说我找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专门寄给我的！”

陈默看着手指上的戒指，满脸都是幸福。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得花不少钱哦？！太奢侈了！”

王晨宇说：“为我心爱的女人，花再多钱也值得！”

陈默依偎在王晨宇的怀中，说：“我昨天跟我爸爸妈妈说了我们的事，他们也很高兴！他们听说你爸爸妈妈不在了，让我们寒假到武汉去办婚礼！”

王晨宇说：“谢谢我的老丈人丈母娘！请你告诉他们，女婿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陈默仰脸将嘴唇凑到王晨宇嘴边，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第二天，他们带着学校开具的《介绍信》，到街道办事处的婚姻登记处办理了结婚登记。当天晚上，王晨宇就住在了陈默的宿舍。

当两人一丝不挂地搂抱在一起的时候。王晨宇说：“陈陈，我受不了啦！你让我进去吧！”

陈默说：“乖，再忍忍，等我们寒假办完仪式我再给你！”

王晨宇说：“那我就在门口蹭一蹭，不进去行吗？”

陈默也有点把持不住自己了。她一边亲吻着王晨宇的嘴唇，一边说：“那你要保证绝不进去！”

王晨宇犹如获得了大赦令，立即翻身上马，兴奋地在陈默湿润的两腿之间上下磨蹭。天知道是不是王晨宇的力度没有掌握好，他竟然让自己的小弟弟不小心钻进了一汪春水之中。陈默疼得大叫：“啊！好疼啦！”

王晨宇吓得停止了动作，身子僵在原处。

陈默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咬着牙，嘴里嘶嘶吸气。

王晨宇试探地问道：“陈陈，我出来吧？”

陈默没有回答，双手扣住王晨宇的后背不肯松手。

王晨宇又上下动作了几下，陈默不再作声。

王晨宇兴奋地加大了力度。两人将单人床摇动得嘎嘎响。亢奋中的两个人根本顾不上理睬外界的动静，一直到王晨宇一泻千里。

完事后，王晨宇却发现自己兴奋过度，生殖器发生了嵌顿。他难受地用手处理，怎么也翻转不到原位。

陈默还沉浸在初次的男欢女爱之中——痛并快乐着。她不懂王晨宇出了什么问题。

她问道：“晨宇，你怎么啦？”

王晨宇痛苦地说：“卡住了！快来帮帮我！”

陈默强忍着少女的羞涩，在王晨宇的指导下，将其生殖器嵌顿强行复了位。

王晨宇说：“我得赶紧到医院把包皮环切的手术做了！免得以后还会扫兴！”

陈默已经平静下来。她责怪道：“你这个坏蛋，还没结婚就叫人家帮你做这事！”

王晨宇回答说：“我们已经是合法的夫妻了！现在我就算把你的肚子搞大，也不会有人说我们的闲话了吧？”

陈默说：“流氓！”

“床上流氓，床下君子嘛！”

两人聊到结婚费用的时候。陈默说：“我也知道你没攒下什么钱，你不用担心。我自己有两千多块的存款，妈妈说再给我们两千。有了四千多块钱，我们一人添置两套衣服，再买点床上用品，请同事们吃顿饭，也差不多够了。”

“你说我们结婚后住哪里呀？”王晨宇的意思是想问陈默，结婚后回他家里住，还是就在单身宿舍。

陈默说：“还能住哪？找学校申请分房呗。没有分房的话，我们两间宿舍，一间做卧室，一间做客厅，走廊做饭，也挺好。两张单人床拼一下就能当双人床了。”

王晨宇问：“你怎么不问问我爸妈有没有给我留房子呀！”

“留房子？房子不都是公家的吗？你爸妈不在了，你姐姐也出国了，你又在这里上班，你爸妈的房子早就应该被单位收回去了呀！”陈默想当然地说。

王晨宇抱着陈默，说：“明天，我带你去看看他们给我留下的房子！”

第二天下午，他们两人请了假。王晨宇骑着他那辆嘎嘎响的自行车，陈默坐在后座上，搂着王晨宇的腰，两人来到王晨宇的家。

王晨宇掏出钥匙，打开一个四合院的大门。院子里晾晒着几件衣服，院子中间放置了三把藤椅。地上丢着几颗烟头。

王晨宇对陈默说：“有四间房，租给两个老外了。还有好几间房空着哩！你要是喜欢这里，我们就装饰一下，搬过来住。”

陈默很奇怪地问：“这是你家？你爸妈留给你的房子？”

王晨宇说：“是啊！他们去世后，我很少愿意回到这个家。难受！”

陈默有点不高兴了。她见到的这个四合院，坐北朝南，房子虽然老旧，但从木料、砖瓦、庭院绿化等来看，以前必定是官宦人家或者是殷实大户。王晨宇和自己交往这么久，一直不提其家庭的历史背景，肯定是对她不放心。她感觉王晨宇待她还没有全心全意。

王晨宇只顾介绍这这个院子里的情况，没有注意到陈默的情绪变化。

介绍完了，王晨宇问陈默：“陈陈，愿意搬过来住吗？”

陈默不高兴地追问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我还以为你住在单身宿舍，和我一样，在京城没有房子。原来你还有这么大的四合院！”

王晨宇解释说：“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你没问，我也没说。你看现在我不是在给你说嘛！”

“你家这个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曾祖父留下来的私房。曾祖父在民国时期当过教授，买了这套房。我们家几代单传，所以就传到我这里了啊！”王晨宇简单地解释说。

“唉，我还自作多情，以为你和我一样，也是没钱人家的孩子！谁知道，我们的王老师还是个富家公子啊！”陈默挖苦道。

王晨宇陪笑道：“哪里是富家公子了！就这一套破房子，成了我的拖累！租出去的四间房，租金也就刚刚够房子的修缮费。上厕所也不方便。头疼得很！”

陈默见王晨宇言辞恳切，也转怒为喜。她仔细地查看了房子，说：“我们还是搬到这里来住吧！远离同事的视线，可以少很多是非。房子又不要大动，我们自己动手，简单装饰一下就可以入住。”

王晨宇说：“行，就听夫人您的！”

“贫嘴又来了！”

结婚之后，陈默把家里安置得井井有条。王晨宇在陈默的督促下，开始复习，报考《律师从业资格证书》。当年，他就通过了律师资格的全国统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