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灾民陈情

东翎湛这话刚说完，门口一堆子府兵心里咯噔一声，顿时犹疑地回头瞅他，而却见立在弓箭手前头的九皇子殿下面色严肃，阶下的天阳将军同样一脸正色，府兵们倒是齐齐怔了怔。

他们郡守大人确实说过，此时是他们河东郡城的非常时期，昨夜他们守了一夜的大门，没有接到命令，他们是绝对寸步不离，那时府内烟火缭绕，他们顶多只往上头瞟几眼却也不敢多看，生怕多瞅几眼便生出了什么岔子······却没成想，昨夜府里头的大火竟是那么的严重······

东翎湛一双清泉般的眸子往四周扫了一圈后，缓缓道：“本皇子知道，黔州百姓每每因为天灾受难，朝廷对此深感担忧，上天降难于民，朝廷虽是无可奈何，但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此时，东翎湛稍一顿，却见一面容和善的布衣老者，从重重叠叠的人影中优游卒岁地步出来，那老者被一个童子扶着，所经之处，男女老少皆十分恭敬地后退为其让出一道来。

布衣老者站在府兵们面前，白发苍苍，笑容可掬，那身旁的童子年纪不过六七岁，后退了一步，端端正正地冲着对面作一揖礼。

此时周围却都十分安静。

东翎湛精致的眉宇，微微一动。

小童子这一礼，倒是让前头几个愣头青面面相觑，最后实在不好意思将大盾对着眼前这一老一少，古铜做的大盾微微往旁一让，老者抚须笑了笑，携小童子缓慢地朝东翎湛的方向走来。

弓箭手霎时警惕，箭锋稍一移，便要对准眼前一对老少，却被东翎湛挥手打住，而与此同时，天阳将军急急道了声“打住”，而后众人见他朝着那正要行礼的老者急匆匆地走过去，未至老者跟前俯身便拜：“沐老先生，您怎么来了？”

沐老先生？

东翎湛微一怔。

莫非眼前这位老者，便是礼学一派当中，那位墨、礼两法兼修德高望重的百岁老人？

眼前这位布衣老者确实是沐老，却见他动作稍一顿，弓着腰，一双老眼往前眯了眯，犹疑地瞅了天阳将军半晌，才慢慢问他：“请问尊驾是？”

天阳将军恭敬道：“学生施廉茂，少时曾在沐老先生门下聆听过一段时间的礼学。”

“你姓施？”沐老顿时老脸一皱，身后的小童子凑近去嘀咕了两句后，沐老点点头，顿时开怀道：“原来你就是施家那孩子吗？老朽多年未登门了，施老家主身子骨可还健朗？”

闻话，天阳将军面上难得堆满笑意：“我家太公身子骨还健朗着呐，劳烦沐老先生这般关怀，多年未见啊，没成想这处纷乱，竟还把您老人家给招来了······不过，学生却不知，今日沐老先生因何会在出现在此处，莫不是，有人惊扰了沐老先生的清修？”

“老朽都这把老骨头了，布学谈不上，还谈什么惊不惊扰？”沐老言笑晏晏，似是感叹道：“昨夜河东郡城热闹啊，老朽正好也在此处，而今晨又听童子说，郡守府门前是人群熙攘，老朽心想便过来看看罢了。”

“原来是沐老先生到来，怒本皇子有失远迎，”东翎湛迈步到沐老身前，俯首成礼，“今日之事，倒让沐老先生见笑了。”

“九皇子殿下此礼，实在是折煞老朽了，”沐老先是一怔，随即俯身回了东翎湛一礼，“刚才老朽在旁，将此事看得是真真切切。”

闻言，东翎湛却是浅笑不语，只挥手让身后的弓箭手退居到一旁去，此刻只见沐老携了那童子缓缓回身，两人齐齐俯首成礼。

周围一群子灾民霎时有些惶恐。这德高望重的沐老，在黔州的名声确实不是说笑的，众人怔愣了须臾，齐齐自发的退回了几步，恭恭敬敬回了沐老一礼。

“沐老先生。”

沐老笑着抬头，视线在四周兜了一圈，这才慢慢道：“诸位，今日可否听老朽一言？”

四周一片寂静，突然有人朝前一拜，一袭青衣，观这模样却是一介读书人。

怎么这灾民的队伍中，竟还有读书人？

东翎湛蹙眉。

眼见那青衣士子神色恭敬，缓慢道：“墨家老巨子曾言道，沐老一话千金，既然沐老先生有话，不妨直言，我辈自当洗耳恭听。”

周围人一时齐声附和。

“沐老先生请讲。”

沐老点头，看着那读书人面露些微赞许，叹声道：“诚如诸位刚才所说，黔州五月伊始，各方百姓受难，先是山洪拖累，后有大旱困苦，想我们这黔州啊，自古便是人杰地灵，蛟龙潜藏·······”

老者神色微一恍惚，须臾，才平静道：“黔州百姓历灾，得了皇帝陛下体恤，才命了九皇子殿下遥遥从帝京赶来，这一路巡视，赈灾布令下来，其间辛苦，岂是我等升斗小民能一言概之的？”

“沐老此话甚是有理，”那青衣士子面色平静，侧身拱手朝东翎湛一拜，“九皇子殿下勿怪，说来也甚奇了，在下一介书生，今日本好好走在大街上，却没成想一个不留神，竟被身后一众老少诸人一路推到这郡守府门前来，这一站，便是大半个时辰，也没能挤出去。”

听青衣士子这话，东翎湛顿时浅浅一笑，周围百姓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只讪笑几声。

青衣士子付之一笑，道：“大概是旁观者清，在下还请诸位不要只信一面之词，便被人拿了当枪使，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有些事情背后的真相如何，终归还要有个解释的机会，不是吗？”

看来，这青衣士子不仅是个明白人，倒还是个聪明人。

东翎湛嘴角微微一勾。

“九皇子殿下，昨夜郡守府果真是一夜大火吗？”

忽地，角落里传来极轻的一声，便是对着东翎湛一问。

东翎湛冷静道：“确实如此，昨夜烟花起时，郡守府同时燃起了大火，便是敌国奸细为了戏耍我等所为，那时全府纷闹救火救人，你们且看本皇子这些亲兵灰头灰脸便知，他们也是一夜未眠。”

周围百姓们低头默了一阵子。

沐老沉吟着点头。

接着，东翎湛又温声问道：“诸位昨日请禀了本皇子，但由于郡守府当时还要处理那几个通敌卖国的细作，便将此事给耽搁了，昨日本皇子在街上只隐隐听到一句，什么贪官污吏为乱，却不知，诸位到底想状告何处贪官？哪方污吏？”

这温声温语的一席话，倒是对一众老百姓很是受用。

还好此番有沐老和这书生解围，才叫他们全部歇手。众人齐齐面露愧色。郡守府诸人昨夜都折腾了一宿，刚才他们那一番翻天闹腾，不知给人家添了多少麻烦来，真是显得甚是不合礼数了。

众人这样子想着，而此时，却有一个衣衫不甚齐整的青年拨开自个身前几人，急切躬身朝东翎湛下跪，礼数周全，东翎湛眉梢微不可见地轻挑，听他沉声诉道：“小民奉来县一介布衣，拜请九皇子殿下做主。”

“你且直说。”

只见那人抬头面色沉毅，道：“小民状告，奉来县县令，贪污了太守大人拨下来了赈灾钱款，却只为了给帝京的刑部尚书送上贵重寿礼！于此，小民拜请——九皇子殿下明察秋毫！”

“请九皇子殿下明察秋毫！”

“明察秋毫！”

周围霎时附和声连连。

寿礼？

东翎湛顿时皱眉。

刑部尚书寿辰？

哦！对了！上次他确实听说过此事，当时他却以为是哪个家族的家主为推脱太守府赴宴而当了一个借口，原来竟还真有“寿辰”此事吗？还真是不巧了。

刑部尚书裘贞义 ，好像是苍王党的吧？

只不过，这帝京遥遥千里，所谓天高皇帝远，那奉来县一介小小县令，居然要为远在帝京的刑部尚书大人送去寿礼？ 这又是什么道理······

像这般不远千里殷勤送礼，自然不止是只有今个灾年才送······莫非此事，又与帝京苍翼党争有关？

有心人刻意将此事散播开去，是为了拉刑部尚书下水，不然，普通百姓如何会知道这些朝中内幕？不过，就他对朝中格局的了解，这事就算是传到帝京，也实在不足以动摇刑部尚书的位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