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盛情难却
“不行……”女子无可奈何地说:“莫公子以血饲我,就是我的主人,他的嘱咐我必须完成。”
六道难以置信地说:“以血饲鬼?老莫什么时候弄这些鬼玩意?”他知道很多人都会弄这玩意,尤其是民间的茅山道士,最喜欢养这些邪物,莫相如虽是昆仑山其中一个不成器的弟子,但以他的本事不需要干这种缺德事。
“莫公子那时候还压在石头下,不久就离开人世,虽然他只做了我半刻钟的主人,但他还是有心愿,需要我替他完成。”女子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连她自己都不信,甚至从未有人要求过她做这种,她已经反复确认过,新主人莫相如就只有这个心愿没错。
“他亲口跟你说的?”一双碧眸绿得惨淡,六道紧捏着手心,他似乎能看到当时的情景,莫相如拿到宝贝,高兴得不知所措,墓室快塌了都没发觉,然后被巨石压得粉身碎骨,血自然就洒在他的宝贝上,可是他的时间不多了,连好好想愿望的时候都没有,头脑又不清醒,就随口乱说一通。
“对。他只命令我照顾好六道神医,直到他寿终正寝。”
“笨蛋!他应该让你救他!”
“我不是神仙,没办法起死回生!”
“你说什么——”六道含恨地盯着红衣女子,凶狠的杀意让红衣女子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即使是道歉,她的语气还是之前那般平淡,不带一滴一点的悲伤,不带一点一滴的歉意,纯粹是觉得理应这么说而已。六道不应该对她生气,他知道,只是那句没办法起死回生的话他最不愿意听见,他深刻的明白那句话是多么让人绝望。
“那你到底是什么?”
红衣女子想了很久才说道:“我曾经是个人,那是很久以前的人,和你们现在的人不一样,后来死了就成了鬼,却又跟你们现在的鬼也不一样……”
六道头痛死了,他只想休息,也不想深究她说的不一样到底是什么。
“不管你是什么,能不能消失?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不能消失,这个和主人的命令相违背,本来我是可以默默照顾你,你是不需要看到我的,可现在你哭了,还把眼泪滴在我身上,自然就和主人一样看得到我,听得到我说话。”
“谁哭了?我好几个晚上没睡好,困到流眼泪行不行?我发现你比那家伙还讨厌!”
“讨厌我也没办法,我必须留在你身边照顾你,这是主人唯一的命令和心愿。主人他太聪明,从来没有一个主人死后,心愿还能延续的。”听她的声音似乎也不太情愿。
“到底是谁造出这鬼玉球?”六道盯着玉球,怨气和怒气塞满了整间茅屋。
“玉球?”女子轻笑道:“这应该叫骨笼,以汝之骨囚汝之魂,以吾之血献祭,供吾驱使。”
“这是你的骨头?”六道差点想扔掉,对,扔掉就行了,他不作细想,一手把门打开,将骨笼使劲扔出去,以他的力道绝对可以把骨笼扔到天边去。红衣女子果真跟着飘了出去,她飘到了半空,好像有回过头,好像又没有回头地说:“呀,不可以扔,我不能离开骨笼超过十二个时辰……”然后越飘越远,直到看不见。
六道立即关上门,太好了,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会再有莫名其妙的女鬼跟着他。奴役小鬼,也不是什么上道的法术,他才不会跟莫相如同流合污。就让他一个人好好呆着,谁也别来烦他,六道那张寒冰雕琢的俊脸恢复如常,他应该睡会儿觉,明天还有很多事干,要调保存尸体的药,要买棺材和马车,无常镇离这里还要十几天的路程,他何时在人世间逗留过这么久?该死的莫相如!
“师弟,不吃饭不行,不吃饭哪有力气报仇?吃,赶紧吃,多吃点。”
“好师弟,师兄我今天状态不佳,明天,明天一定可以赢你。”
“我为什么上昆仑山?偷偷告诉你,我打算练好打怪的本事好去盗墓,那些贪官啊昏啊君死前那么风流,死后我要他们变光棍,一件衣服也不留,我不怕报应,那是他们的报应!”
“师弟……师弟……该醒了。”莫相如不是死了吗?他怎么还会被他的声音吵醒,六道蒙着头,自言自语地道:“做鬼也不安分吗?别老报梦给我,烦死了。”一想到以后睡觉都不能好好睡,六道的心情糟糕透顶。
他睁开眼睛,只见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又天黑了?我居然睡了一天一夜。”他已经七天没有好好睡过觉,担心连那家伙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他不该如此担心,那家伙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那具尸体应该干了,要尽快上药。
他走到院子里挑拣药材,一边挑一边看看天看看地,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药材都弄错了。
“十二个时辰不会去又怎样?魂飞魄散吗?正好,耳根清静!”不对,他老觉得有人盯着他,带着点死不瞑目的冤屈,是了,就是莫相如的尸体,为什么瞪着个死眼看他,六道被他看得很不舒服,放下药罐,对着尸体说:“行了行了,那是你的遗物,我不该扔掉,事先声明,捡回来可以,你可不要再报梦给我,小时候的事我不需要你提醒我。”
他离开院子走进密林,这里的密林山石浑然天成,看起来和其他地方的森林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一般人进得来都出不去,绕了好几圈,发现还是原来的位置,直到往林子外走,自己乖乖离开这个地方。
红衣长发的女子就是在原来的位置,像只红色的大鸟坠地,想飞也飞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不仅仅有奇门遁甲这么简单,好像什么乱七八糟的法术都掺杂其中,三界六道,各路神仙鬼怪都能困死。
“笨蛋!为什么不叫!”六道一把将她抱起,飞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数落:“魂飞魄散都无所谓是不是?我也无所谓,可从此就不得安宁了!”
“不是不叫,是叫不出来……”细柔的声音接近虚无,她整个身体也接近虚无,六道跑了起来,这是女人?他感觉就是抱着一堆衣服和头发,心都在发毛!
他好像从哪些头发的间隙里发现一双眼睛紧紧注视着他,有种藏在头发下也掩饰不了了明亮。要是能不看人,光看眼睛还好,一看这堆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他恨不得全部塞进骨笼里。
“看什么看?我不是可怜你,是看在莫相如的面子上才让你留下来,哼!就你这样还照顾我?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你……居然能碰到我?”
“我可没碰你!”是不是很想消失啊?他可以马上把她丢回原处,谁知道一股润滑冰凉的寒意在他脸上抚过。
“你干什么!我……”他又想骂人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手正贴在他的脸上,他能确定,那就是一只手!他没碰她,她也不可以碰他!
女子惊叹道:“是个生人,我也能碰到!”
他是个大活人,不是什么稀奇的动物,她不用这么兴奋。
“缩回去,不然我折断你的手!”那只手白皙小巧精致如瓷玉般,要折个粉碎应该很容易。她的手是乖乖缩回去,但从头发缝里透出的目光好像磁石一样把他吸住,他甚是不自在,只能跑快点,再快点,骨笼的位置他清楚,就在林子外面,找到后瞬间女子就全部消失,洁白呈玉色的骨笼又变成红色的灯笼,六道捧在手上,感觉方圆几十里的花草树木都被这股红色所侵染,以防别人看见,他只能揣在怀里,快快走回茅舍。
把骨笼放在烛台上,这个地方最适合放她,整个房间都亮堂,连蜡烛都省了。
六道在红光下研药,屋里虽然只有他一个人,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他根本无法忽视这种气息,如果他的气息是孤独而冰冷,现在正好,那个女人的气息红红火火热得不得了,大冷天的,他又不是干什么重活累活,居然在出汗。他赶紧挪到外面,吹着寒冷的夜风,对莫相如的尸体对了一个晚上。
他不知道她要在骨笼里休养多久,反正一时半会儿还不想进去,只能在院子里运功打坐,闭目养神。
朝阳初升,晨风习习。
不知道什么东西在他面前扫过,这股风来得异样,随后脸上感觉到一丝柔润,他立即闪开,转身盯着她,她居然站在他身后,俯身摸他的脸,那些头发都垂到地上,别提多可怕。
本来在杏子林里他可以很舒服地度日,自从有了她,得像行走江湖一样处处防备,她比鬼还要悄无声息,还要危险。
六道压抑着怒气说:“你——你就没事可干么?”不管她想干什么,反正不能在他面前晃悠,更不要对他动手动脚。
“我出来就是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她在里面待了没多久,说话就有气有力,只是还不能走,只能用飘的。
“你还想帮忙?看你这身衣服,这披头散发,连路都走不了,能干什么?”他也不知道该什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这身打扮也不是他见过最恐怖的,但就是让他整个人都不舒服。
“衣服……我就这一件,不能不穿啊,头发……梳子在哪?”女子很无辜地说,六道已经觉得讨厌到了极致:“麻烦你给我进屋等着!现在是大白天,不能到处乱跑,这是做鬼的常识!”
女子进屋等着,看着六道从后门出去,茅屋的左边是卧室,右边是书房,她都进去看过,唯有后门气息复杂,连她都不敢贸然进去,她会有种想法和担心,六道会被会被那扇门吞进去,再也回不来了。
她能走,能坐,却有坐立不安的感觉。
她居然能摸到生人,这是多少年都没有的事情,她都忘了人的肌肤到底是什么触感,什么温度,什么气味,他可不能不回来,她可不想那种感觉再次消失,也不能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