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其实整个房间几乎是透明的,玻璃窗从不挂窗帘,房间内的灯整夜长明,屋内的情况全天二十四小时处在警方的监控之下,厕所是监舍内唯一隐蔽的地方,总不至于拉屎拉尿也在武警的监视下办理吧,如果那样也就太不尊重人了,所以教育新人都是在厕所里,这样不易被警方发现。
在冷水浇头的一刹那,文几乎要喊出声来,她用双手用力捂住了嘴,没有出声,不然只要她叫出声来,就会有人立即堵住她的嘴,免不了吃块臭抹布或臭袜子,更加肮脏。桃子无情地将一盆盆的冰水朝文赤裸的身体泼去,有几次文几乎被冲倒,但她还是挺住了,她暗暗鼓励自己,坚持就是胜利。当第十盆冰水从文的头顶浇下的时候,文简直立成了一根冰柱,仿佛血液都要冻结了。文始终一声不出,让桃子感到她浇得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块石头。文无声的抵抗着实把周围的几个人镇住了,屋内只能听到浇水的声音,所有的人都不说话,只有桃子机械地一次次端起脸盆向文泼去,没有白雪的命令她是不敢停下来的。屋里的空气好像被冻住了,白雪只是定定地看着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收尾。不一会儿,桃子已累得胳膊酸软,一下子没端稳脸盆,将满满一盆冷水浇在自己脚上,这时,萍姐及时喊了一声:
“停!”
“好家伙!骨头硬啊!”白雪好像刚回过神来,嘴里虽冷冷说了一句,心里的嚣张气焰却降了下来,她已意识到遇到了一块硬石头,文不会像桃子和燕儿一样任由她当面团一样揉来捏去。
“出来吧。”
文听到了过关的口令,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她刚要挪动脚步,却发现身体已僵直,动也动不了。萍姐给燕儿使了一个眼色,燕儿赶紧上前扶文出来,她把文扶到床上躺下,问道:
“没事吧?”
“没事。”文答到,嘴角挂着一丝苦笑。
“把衣服穿上!”白雪又命令道。
“不想穿,这样感觉很好。”文知道白雪是怕被对面高墙上值勤的武警看到,而这正是文想要的,一但被武警发现,她们几个免不了关禁闭。
看守所的监舍几乎是透明的,窗户不挂窗帘,屋顶的灯整夜长明,这样更便于警方二十四小时全程监控。文并不在乎窗外的人看到她赤裸的身体,她索性赤条条地躺在床上任由人浏览,她洁白性感的身体极具艺术性,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在这个隐蔽的世界里,人性几乎是接近原始化的,以至于这里面的女人都不懂得羞涩是什么了。
文正在放任自己时,白雪一把拽过一条被子盖在文的身上,并冲文吼道:
“什么意思,想出卖我们吗?”
文不作声,闭上眼睛睡去,真的是累了。白雪她们也累了,相继都脱了衣服钻到被窝里,新人礼到此结束。
大家睡到后半夜,便不再安宁,燕儿开始一趟一趟地跑厕所,又一次一次地冲厕所。
“真是烦死人了,让不让人睡啊?”睡梦中的白雪突然伸手捡起一只拖鞋向燕儿砸去。
“不好意思雪姐,肚子又开始难受了。”
“那你就少吃点嘛。”
其实不是燕儿吃得多,在这里面能吃饱就不错了,只是因为不洁的饭菜会导致大多数人患上肠胃病。
萍姐也醒了,她爬起来从褥子下拿出纸和笔又开始给女儿和儿子写起信来。
前文说过,看守所里是不允许嫌疑犯和家人通信的,其实纸和笔也不准带进监舍,监舍里除了被褥、牙刷、塑料脸盆饭盆外,再没有其它东西,连睡觉用的枕头都没有,据说枕头也经常被用作杀人或自杀的凶器,所以不准带入。而她们不仅在褥子下面藏有绝笔,甚至还藏有化妆品、针线盒、扑克、卷烟等,这些都是通过疏通关系办到的,其中奥秘不言而喻。
只是萍姐的信是只写不发的,不是传不出去,而是没有人收。儿子和女儿都恨透了她,因为孩子们直到警察到家里来抓妈妈时才知道爸爸不是离家出走了,而是妈妈和家里的司机叔叔也就是妈妈的情夫共同把爸爸给杀了,孩子们怎么也无法理解亲爱的妈妈竟然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可萍姐还是坚持每天给孩子们写信,她只是想做最后的忏悔。
萍姐刚把写好的信纸压在褥子低下,白雪的一只腿突然横过来,萍姐很厌恶地推开白雪,嘴里低声骂了一句:
“骚货,睡觉总不老实。”
凌晨两点,燕儿终于不再拉肚子了,不一会儿,萍姐也翻个身睡去了。
文很快就醒了,你想和几个杀人犯在一起睡能睡踏实吗?文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总觉得怪怪的,自己怎么到这里来了?难道明早真的不用去上班了吗?以后也不用上班了吗?也好,以后也不用再为名利所累,这样反而感觉轻松多了。老公请律师了没有?有没有搞错?自己真的违法了吗?文没想到自己一个本科毕业生竟然是一个法盲,已经被关起来了都不知道犯了那一条。
“唔——唔——”
这时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阵的惨叫声,这声音闷闷的,好像是从捂着的嘴里发出来的。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动不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一会儿,她们几个也被吵醒了,只听白雪嘟囔着说:
“烦死人了,一晚上都让人睡不好。”
“一定又是小宋他们,每次都是下手太狠,也不怕被发现了。”萍姐说。
这是男号在教育新人,他们总是选择后半夜警察武警都犯困的时候行动。
“咚!咚!咚!”早上约五点半时,听到隔壁传来很响的敲击声,并有话喊过来:
“雪姐,你们新来的叫啥?漂亮不?”
只见雪姐也用力敲击着墙壁,对着隔壁大声说:
“不告诉你们,请我们吃面才行,你们昨晚是不是手重了,小心关你们黑房子。”
“没有,昨晚刚来那家伙是个软骨头,一动他就叫,噻着嘴也不行,一看这种人我就来气,咋没听到你们上课啊?”
“上啦,我们这位是哽骨头,一声不吭。”
“硬骨头?够味!我就喜欢烈女。”
“喜欢?你还有机会再碰女人吗?即使改个死缓等出去了也就老得不中用了。”男号喊话的是小宋,是一审被判死刑的杀人**犯。
正谈话间听到外面哨声响起,这时宿舍长萍姐说:
“文,赶紧起床把厕所刷干净,马上要出早操了,记住以后厕所就是你刷,直到下一个进来的人接替你。”
“好的萍姐。”文听后立马跳下床铺跑到厕所准备干活,新来的可是要机灵些的,否则会吃亏的。可到了厕所发现没有任何清洁工具,文问道:
“用什么刷啊萍姐?”
“墙角放的那根旧牙刷。”
“牙刷?这么小怎么刷呀?”
“不用牙刷你自己添干净也行,没记住监规吗?连裤腰带都不让你带进来,难道还让你带个马桶刷进来?”
“为什么不让带啊?”
“别多问,赶紧干活。”
文用牙刷醮了些洗衣膏开始一点点刷起来,一边刷一边环顾了一下屋内,这里除了几套被褥、几个塑料盆塑料碗勺和牙刷外,几乎找不到其它东西,甚至连女人每天都要用的镜子都没有,不过住到这里面就成没皮没脸的人了,镜子就不照也罢。
文刚刷完厕所,白雪又喊文叠被子,文按要求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后,接着又扫地,值日表都是摆样子,所有的活计都得新来的干。文不知道自己干多长时间才能再进来一个人,她甚至希望警察最好明天就抓一个进来,那样她就可以下岗了。
一阵紧张过后,又是一阵吹哨声,只听外面有人喊:
“出操!”
“文赶紧出来,要跑操了。”桃子在催促她。
文急忙跟着大家跑到门外,突然文大叫一声又退回到屋内,此时她才发现她仍旧光着脚,外面冰冷的地面让她无法落脚,皮鞋在昨晚不是被警察收去了嘛。
“萍姐,我没有鞋。”文怯怯地看着宿舍长说。
“今天让警官通知你家人送一双布鞋进来,现在赶紧出来,不然会被罚的。”白雪冲着文喊道。
“让她先穿上我的那双旧拖鞋吧,寒冬腊月的。”只见萍姐把一双红拖鞋递给了文。
“谢谢萍姐。”文的眼泪几乎要掉出来了,此时此刻萍姐对她的帮助不亚于一个救命恩人,令她非常感动,真看不出来萍姐这样和善的人竟也是杀人犯。
早操就在门前小院里进行,她们一个跟着一个跑着园圈,每个小院都是如此,每天早晨百人的跑步声都会定时在大院里回荡。
文跑着跑着想起了在学校时出早操的情景,每天早上6点,各班的学生就已在操场集合,然后由各班体育委员带着绕操场跑步,她总是在第二圈时就累得跟不上队伍了,这时当体育委员的宇就会来到她身旁,陪她一起跑,有宇的陪伴,她才不至于掉队,那时宇对她好在全班是公开的秘密,毕业后她最终成为了他的新娘。此时老公在做什么呢?是在给儿子做早饭吗?看来儿子这一段时间要忍受他爸爸做的饭菜了,儿子,对不起了。
文有些想家了,不知道老公什么时候能接自己回家。
“立定!”随着一声口令,跑步声嘎然而止。跑步结束后是做广播体操,做完操是唱晨歌,这个环节是容易走红的机会,就像国家的青歌赛,如果谁噪子好在这里面可就混得开了,只要有机会参加节日文艺演出,很快就会成为这里面的明星,到时不仅会拥有众多粉丝,甚至还会得到警察的很多关照。晨歌唱得大多是耳熟能详积极上进的歌曲,这些歌文几乎全会唱,想当初文可是大学里的文艺部部长啊,可唱歌开始前文却得到白雪的指令:
“你不许唱出声,只能对口型。”很显然,白雪处心积虑地遏制着文任何出头露面的机会,于是文跟着大家的歌声对了一早晨的口型。
早操结束后她们几个没进屋,而是全部站在铁栅栏旁向外观望着,一会儿负责清扫的柱子和刘浩就推着垃圾车走过来了,柱子四十多岁,刘浩三十多岁,他们俩和负责送饭的二毛和老罗都是被留在看守所服刑的短期刑事犯。文看到当他们靠近5号女监舍时,柱子突然将一只手伸了进来,白雪迅速和他握了一下手转身回到了屋内,其他几个也紧跟着进了屋内,文也跟着进来了,这时白雪瞪着文说:
“到外面扫院去,一会让你进来你再进来。”
文只好退出屋打扫起小院来,她想白雪一定从柱子手里拿到了什么东西。她一边寻思一边拿起扫帚细细地将小院的垃圾扫出栅栏,然后由柱子将土收到垃圾车里,柱子趁机问她:
“听说你是因受贿进来的,你是当官的吗?”
“不是。”文回答道。
“不是怎么会有人送你钱呢?”
“没有,我没拿人的钱。”
“算了吧,现在还撒谎,你这么嘴硬审讯时没少挨打吧?白雪她们欺负你了吗,要有就告诉我,我会帮你的,不过你要叫我哥才行。”看到他一脸的坏笑,文不敢多言,这时刘浩冲他喊道:
“别勾引美女了,赶快扫吧,快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