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归途
夜风起，一地倦怠。
一个刚刚复仇成功过的年轻人，在长街上，一步步走着。青年的身后，黑暗笼罩，青年的身前，一片漆黑。
无处不在的黑暗，无所寻迹的方向，他该何去何从？
秦江不知道，他一袭白发披肩，踏着沉重的脚步，没有目的的前行。
周宇死了，楚夏盟约计划失败了。秦江废掉了周宇一身功力，大仇得报。但楚夏盟约的失败，秦江却也无法挽回了。
王怡不惜一死，也要送他前往夏国。现在来看，那个可怜的女孩，心思算是白费了。她的大好年华，也葬送于一次不值得的牺牲中。
秦江想到王怡的死去，心头剧痛，但脸色在月光下，却是一片茫然。
仇恨，是支撑秦江活到现在的支柱，但这根支柱，在半月间，也轰然崩塌了。他复了一时之仇，但李府的生死大仇，他却再也没有机会报复了。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本就是古老的武道道理。
这个道理，秦江却再也无法实践了。走不完的路途，越不过的黑暗，秦江失魂落魄的，在街道上走着。
只是前行中，一定有一个终点。
漫无目的的秦江，也慢慢走到了那个终点。一个安静的院子里，秦江下意识地伸出手，要去推门而入。
但秦江的手，却像触电一般，在触摸到门框的一刹那，瞬间伸回。近乡情更怯，秦江现在，也是一样的心情。
门的那一边，是他的朋友。红凉儿、依蕊、沧寒等人，都在那里等着秦江。秦江一旦走进去，就会受到他们的热烈欢迎。他们是秦江真正的朋友，因为只有他们，在秦江被劫持时，奋不顾身地营救。
秦江心里，也将门框那一边的人，当做真正的朋友。但秦江的心里，却仍旧有一堵墙，难以迈过去。
秦江想，他该如何去面对门框后的那一个个人影。
难道他要告诉他们，他刚刚大杀四方，连名盛一时的周宇，也倒在了他的刀下吗？
还是他说，他现在心头极为茫然，报仇之后不知道如何去做了？
一切的一切，都想望不透的迷雾一样，遮挡着秦江的目光，秦江看不清，望不见，他的前途，到底在何方。
人的一生，岂非都有许多的困惑。
年少时想要成名江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何等的荣耀风光。为了这个目的，数不清的少年英侠们奋力拼杀，用鲜血染一个看不见的目标。
后来，在某一个雨夜里，少年们的伤口隐隐作痛。在睡梦中，倒在少年刀下的那些人像恶鬼一般，朝少年奔来。
少年们从噩梦中惊醒，从伤痛中思考，终于意识到，数不尽的杀戮并非人生的归途。那一刻，少年们的眼瞳里，也终于有了怜悯。一瞬间，少年们长大。
秦江现在，岂非也处于这个状态里。
周宇出卖算计秦江，让秦江差点遭受灭顶之灾。秦江对于周宇的恨意，本应该将周宇乱刃分尸，让其形魂俱灭而亡。但秦江没有，他在最后一刻，收回了那必杀的一刀。
宽容，也是一种成长。
秦江现在，却因这份宽容，而感觉到整个世界都轰然崩塌。问剑十载，一朝弃剑，这种打击，放在谁的身上，都是极难忍受的。
秦江心头，被潮水一样的困惑冲刷着，他的手指，放在空中，怎么也收不回来。
那道门，就像天堑一样，让秦江难以跨越过去。
秦江心里，不愿意让他的那些朋友们，见到他如此状态。人的心中，岂非都有些难言之隐。这些东西，即使是最亲密的人，他们也不想让其知道。
秦江迟疑间。门却吱呀一声地开了。
开门的是蓝若兰，她见到秦江门外的秦江，不由得脸色一喜，大声喊叫道：“秦江回来啦。”
秦江回来啦，像一道魔咒，惊醒了这个平静的院子。
瞬时间，紧闭的各个房门都打开了。一个红色衣衫的女子率先走了出来，她望着那个呆呆的秦江，婉颜一笑：“你回来啦。”
你回来啦。世间还有什么话语，能比这句话更能温暖人心。秦江整个人，都被那句你回来啦冲刷，他的心头，又有了一道新的曙光升起。
醉卧江湖的侠客们，走在武道的迷途中。当他们厌倦了年少的杀戮，在彷徨困惑中，一定有一道新的光亮等待着他们。
年少拔刀，为了名利荣誉。后来，我终于不去执着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我的刀，更加锋利，我的热血，依旧沸腾。因为我明白，我找到了更加强大的东西，我有了需要守护的人，我有了需要珍惜的友情。
红凉儿的一句话，打破了秦江的困惑，让他于一片迷雾中，发现了一丝的光亮。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光亮，也只需要一丝，秦江便能穿过整片黑暗，找到自己心灵的又一处寄托。
报仇之后，支撑秦江生存的支柱轰然崩塌，但他现在，却又找到了重新生活下去的动力。
你回来啦。这句话，就像一泓清泉，滋润了秦江满目苍夷的内心。
秦江微笑着，紧紧抱住了跑来的红凉儿。
黑域寇武者们纷纷起哄，只有红凉儿把头埋在秦江怀里，不胜娇羞。这是一场艰难的归途，秦江总算找到了目的地。
人生依旧在继续，秦江的目标，也还远远没有达成，但他却已经从困惑的泥潭中挣扎出来。那翱翔于九天的苍龙，重新仰头咆哮。
宁静的院子里，秦江，红凉儿，蓝若兰，依蕊四个人坐在一起，脸带笑意。
蓝若兰首先开口：“沧寒首领已经率先离去了，大寇前番疯狂动作，遭到反弹。大夏黑域附近的军队集结，打着铲除大寇的旗号。”
红凉儿紧握秦江的手松开，坐直了身体。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倚在秦江身边的柔弱女子，她又变成了那个翻手风云的黑域寇三首领，红凉儿冷喝一声说道：“不过是黑域附近势力垂死挣扎罢了。”
红凉儿又语气一改，充满忧虑地说道：“但大夏军队竟然也插手了此事，却由不得我们不重视了。”
秦江与依蕊自然是不知道黑域寇内部的事情，两人自然都是沉默不言。
依蕊望着秦江，一副以公子为主的表情，倒是让秦江有些哭笑不得了。秦江不言语，依蕊自然也是不说话。
红凉儿这时却把头转向秦江：“不知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秦江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在帝都事情受挫，接下来恐怕需要蛰伏，等待机会翻身了。”
秦江现在，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楚夏盟约一事受到重创，秦江再想复兴，几多艰难实在是不足为人道也。
红凉儿察觉到秦江无奈的语气，心头一喜，秀眉一挑，暗示蓝若兰开口。
蓝若兰心头好笑，却也不点破，顺着红凉儿的意思说道：“江兄弟，你帝都一事还需从长计议，近年即使留在帝都，怕也是难有所建树了。”
蓝若兰说的话语一针见血，赤裸裸的现实却让人难受，秦江只能苦笑一声，说道：“蓝姐说的对。”
红凉儿脸上却已经带上喜色，但却仍旧不动声色地暗示蓝若兰。
秦江苦恼间，自没有发现红凉儿的表情。依蕊古灵精怪，眼睛骨碌碌的转，也不知是想着些什么，但却也没有出声提醒秦江。
蓝若兰见到秦江那副表情，暗道鱼儿上钩了，她便又说道：“既是如此，江兄弟不如与我们回到黑域，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也好取一番建树。”
“这……”秦江迟疑。
红凉儿却用一双剪水双瞳痴痴地望着秦江，软言说道：“我出来许久，也该返回黑域了。黑域情势危急，正是需要你这样的高手建功立业。我实是想让你陪我一同前去。”
最难消受美人恩。秦江被红凉儿楚楚可怜的眼神一看，便怎么也狠不下心肠拒绝。再加上先前蓝若兰开口，已将秦江的后路堵死，他连一个欲留在帝都筹谋大计的理由也说不出来。
秦江只能无奈说道：“只要黑域寇不嫌弃我，我也愿意为黑域寇效犬马之劳，以报黑域寇救命之恩。”
蓝若兰轻笑道：“不嫌弃不嫌弃，江兄弟要来，我们还求之不得呢。不过江兄弟得改口啦，虽然夏国豪强称呼我们为黑域寇，但咱们自己人，是自称大寇的。”
秦江也是笑道：“蓝姐教训的是。”
红凉儿的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一旁的依蕊也欢呼着说道：“好啊好啊，公子去哪，我就去哪。听说黑域处到处都有架可打，真是个好地方呀。”
黑域鱼龙混杂，的确是混乱无比。即使黑域寇一家独大，但还是有几方势力不可小觑。依蕊的的描述，倒也不无道理。
红凉儿见到孩子气般的依蕊，也是笑着说道：“你呀，也该收收性格啦，不然，哪里嫁的出去。”
依蕊却是混不在乎地说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伺候公子一辈子。”
依蕊一句话，说得在座之人都笑了起来。其实，秦江是拿依蕊当妹子去对待，又哪里有半分让他伺候的意思。
不过，依蕊的武道实力，倒是的确极为适合黑域寇。黑域现在大战将启，有依蕊这么一个刺杀大师的加入，那黑域寇当真是如虎添翼。
红凉儿想要秦江加入黑域寇，自是有自己的私心。但同时，她也是十分的明白，秦江的加入，对黑域寇百利而无一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