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暮年流景
皇上说自己乏了，让顾容与先行退下，贡品的事，改日再议。容与站在通往宫门的长廊上，颇有些无奈。他从未想过要与皇帝，与阑笙这样相见。原本在家中养伤的他听到贡品被劫的消息，他匆忙入京。因为太过匆匆，他甚至连如何应付这一切都不知道。如今，为难的只有阑笙。
在宫门口遇见宁平王府的马车，他走过的时候马车里的人刚好掀开帘子，里面的人见是他，很是开心的跳了下来：“容与哥哥，我在这里等你呢。”
“等我？”
“嗯啊。”
“等我做什么？”
“等你带我骑马。你不是说今日教我骑马的吗？”
前一日，他回到王府时已经很晚了，跟归鸿打了招呼便回房休息。在花园里碰见蹲在角落里的小小姑娘，她将头埋得很低，哭得很是伤心，鬼使神差的，他便走上前，蹲在她对面，看着她哭。小姑娘哭了很久方才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样子，着实可怜，他却忍不住问：“哭的挺好的，怎么不哭了？”
“哭累了。”姑娘抹了一把眼泪，一本正经的说道。
他默默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蹲在地上的姑娘说：“我认得你，你是哥哥的朋友。”
“哥哥？你是？”
“我叫流景，暮流景。”
“云瑶郡主？”
“你是哥哥的朋友，叫我流景就好。”
顾容与还未接话，流景又说：“我在夜市上看见你了，你骑马的样子比我哥哥还要好看。”
容与一愣：“夜市？”
“对啊。广元门那边的夜市，你不是还在那儿吃了一碗馄饨吗？”流景回答的很理所当然。
“你跟踪我？”容与往前走了一步，盯着流景的眼睛。
流景抬起手一把推开他：“谁跟踪你啊，我是带着小呆出去玩，正好碰见的。”
“小呆又是谁？”
“它。”流景指了指地上的小土坑，旁边的小雀儿。
说着又开始掉泪：“是夫子交给我养的，如今我把它养死了……”
顾容与“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却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想来夫子很凶了，你继续吧，我先走了。”
“夫子不凶，夫子很好看，所以，流景不愿让他失望。”
“哦？”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说罢抹了把眼泪，破涕为笑。
容与反倒被逗乐了，这姑娘果然是小孩儿心性，做事全凭自己心意。于是追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更好看些。”
“……”
“不如，你教我骑马吧？”
“郡主一向都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吗？”
“恩。”
“我明日还要进宫，没有时间。”丢下这句，顾容与转身就走，背后传来郡主掷地有声的约定：“恩，就这样了，明日我在宫门口等你。”
于是，她就真的在宫门口等着了。
顾容与真是哭笑不得，真想假装不认识掉头走掉啊，奈何她身边的车夫丫头侍卫都知道，他住在她家，他认识她。
默默地爬上马车，与她一起回府取马。
一路上她都在说话，顾容与长这么大没见过比暮流景能说的，而且永远起承转你很好看，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直言他的容貌。从前阑笙……阑笙只说过，他的眼睛里住着星星。是在他十五岁的生辰上，她拉着他爬上屋顶，问他：“容与，你的眼睛里，住着星星吧？”
彼时，他们的头顶才是漫天星辰。他能迅速的感受到自己的脸红，然后转过头顾左右而言他。
暮流景在他呆呆坐着突然苦笑的时候，不再出声。等他回过神，已经到了宁平王府门口，他去取马，再在门口等回去换装的流景。她换了一身男子的装束立在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顾兄，小弟这样穿可好？”
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与她各牵一匹马出城。
出城走了不过两里路，她便大呼太累，而后翻身上马，引缰回看他一眼：“你追上我的话，今天便赶在晚饭前回府。”语毕便挥鞭扬长而去。
容与大呼上当，她原来会骑马，让他教她骑马，不过是找个由头溜出门撒野。赶紧上马急追。
她的马术很好，不像闺阁中的女子，等他追上时，她已在河边的草地上躺着看风景，他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坐起来背对着他，拍了拍身边的草地，示意他过去坐。
“你不会告诉哥哥的，对吧？”
“你哥哥不知道你会骑马吗？”
“嗯，不知道。”
“为什么要骗我出来？”
“我没有骗你啊，是我们说好的。”
“云瑶郡主真是伶牙俐齿啊。”
“你生气了？”她转过头，歪着脑袋看他，波光凌凌，天光云影，和风十里，他透过她的眼睛，总能看到另外一个人。
“没有，不说就不说吧。”
“看来你跟我哥哥也并不要好？”
“何出此言？”
“因为你愿意帮我瞒着他啊。”又是一本正经。
“那你是希望我做你哥哥的好朋友呢，还是帮你保密呢？”
“还是帮我保密吧，毕竟朋友也不一定要特别好才是，而且，你帮我保密，还可以多一个朋友，对吧？”
“……”
明明都是歪理，可总是让顾容与无言以对。可算是知道古人为什么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了。
暮流景闭着眼睛感受风吹来的舒爽，小女儿姿态表露无遗，容与不禁笑道：“倒是没见过你安静的样子。”
“你喜欢安静的女子？”没头没脑的一问，倒叫容与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怎样的女子，只是他喜欢的女子一直就很安静。
他不曾作答，流景凑近了看他：“莫不是你已经有喜欢的女子了？她是哪家的小姐，我可认识吗？”
“她自幼同我一起长大，在边关。”
“是青梅竹马的情谊？那我可真羡慕那位小姐，自幼便有这样好看的公子陪着。不像我……”说着说着有些垂头丧气的味道。
容与心底的霾被眼前的姑娘莫名其妙的失落吹散：“你有何不好，不是有好看的夫子吗？”
“夫子是去年才来府上的，从前都是哥哥教我。”
“归鸿？你可半点没有归鸿教出来的样子啊。”容与调侃道。
流景白了他一眼：“我哥哥就是希望我不要像那些丫头小姐们一般沉闷无趣，才不让那些学究夫子教我的。”
“归鸿这么说的？”
“对啊。”
“啧啧……好吧。”
日暮西斜时，流景指着斜阳问容与，下一次出来，我们比赛追太阳吧。
“你先想想晚上回去怎么跟你哥交代吧。”
“不用交代，不是有你吗？”说完狡黠一笑，牵了马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