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深夜而至

某人表示不服：“哎，表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好歹你江御医能成为青都城的风云人物，也有我的功劳好嘛？说到底，你应该感谢我才是的。”

江云皓哭笑不得：“声儿，你可真会表扬自己啊！”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江云皓突然说起当日见到安长临的情形。

江云皓担心安长临会看出端倪，苏宁声却不以为意，一来他不会揭穿她，二来，正好趁此机会让他灰心，从而死心。

苏宁声想，安长临若是知道，她宁愿犯下欺君之罪，也不愿嫁给他，应该会死心了吧。

夜凉如水，月色撩人，趁着夜黑，苏宁声推开窗来透透气。

素素走过来：“小姐，夜里风凉，您还是别吹了，回头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天天困在房里，好容易晚上放放风，素素你就别扫兴了。”苏宁声伸了胳膊又伸腿，仿佛全身都得到了释放。

突然，静谧无声的院落中传来重物落地的“咚”的一声。

苏宁声下意识地往院门的方向望去，暗叫不好，如果没有听错，那应该是人倒地的声音。

月白色身影自黑夜而来，每近一步，轮廓便清楚一分，直到他脸上的怒容清晰可见。

门“啪”地被推开，不，是撞开。

此刻的安长临与平时那个温润如玉的景王简直判若两人。

这似要吃人的架势，吓得丫鬟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安长临盯着苏宁声，不前亦不言，屋里沉默得诡异。

苏宁声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他知道了，该来的终究要来。

“下去！”安长临嘴里蹦出两个冷冰冰的字，主人都没发话呢，素素绿柳等人甚是为难地望向苏宁声，想在她脸上看到态度，然而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她在想一会儿该如何跟安长临解释。

“下去！”安长临又说了一遍。

苏宁声这才吩咐丫鬟们退下，微微一笑道：“王爷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声儿，你瞒得我好苦啊！”语气似愤怒，更似无奈。

苏宁声心虚得厉害，瞬间没了承认的勇气：“王爷何意？我哪里有瞒王爷什么？”

“你还装傻，”安长临上前到苏宁声跟前，扣住她的手腕，拂开长袖，露出雪白的肌肤，“这是什么？”

根据天花症状的变化，苏宁声皮肤上的红疹已变成了痂妆的东西，远看很真实。

“放开我。”苏宁声企图挣脱，怎奈无果，反让他猛然拉了过去。猝不及防间，臂上的假痂被搓掉。

因心慌乱而心跳加速，苏宁声瞪着安长临。

“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没有染上天花。”

苏宁声用力甩开他的手，闷声不语。

两人相对无言，房间又沉入死寂。

良久后，安长临略微消气，问道：“你就这么恨我，冒死也要摆脱我吗？”

“是的。”苏宁声恼怒，此事起因还在他安长临，他凭什么质问她，“我早便说过你我之间过去了，是你还苦苦纠缠，你不肯放下也就算了，为什么求皇上把我赐给你当侧妃？此前你问过我的意愿吗？你可知道我愿不愿意？你自作主张决定我的终身，你把我当什么？”

接二连三的问话，问得安长临哑口无言，他以为，她是愿意的。

“声儿，皇命与母命横亘在前，我不得已娶了云倾，我对你不住，我也知你因此而怨我，所以赌气将我推开……”

原来，他一直认为我对他还有情，是我用错方法了……苏宁声看着安长临，许久沉默。

不能继续错下去了，苏宁声缓缓开口：“王爷，确实，我曾怨过你，但后来我想通了，你我各有命运，生来有缘无份，人生还得往前，与其怨怼，自我折磨，不如放下，让往事如烟而散。”

苏宁声虽未经历过，但在前身的记忆里，她看到她与安长临走过的种种，那三年多，是她生命里最快乐的时光。

“王爷，此生遇见你，是我之幸，不管当下如何，也不论将来如何，我永远都会记得，你我在桃花树下相遇，在桃林抚琴，在绿湖饮酒……”

安长临静静聆听，往日画面一一浮现，心头仿佛涌进一股暖流，温遍全身，然这温暖在接下来的话音落下时戛然而止：“王爷，这份情我已经放下了，我……再不爱你了！”

凉风习习，寒冷侵袭人心，灯火摇曳，烛光闪烁。俊美的脸上泪珠滑落，安长临无声离去。

望着他远去，苏宁声的眼眶竟不知不觉湿了，她也不晓得自己何故流泪，或许是太过感动、内疚，又或许，是在为死去的苏宁声难过吧！

大“病”初愈，苏宁声便迫不及待地出府散心去了。寒气已去，风和日丽，融融暖意笼罩于身，使人惬意至极。然而，天花一病风波在京城未平，人们见了苏宁声者，少不得要指指点点，有人道她命大福大，多有人说她体染鬼症之毒是为不祥，此类评说，各有不一。

素素等人听了愤懑不平，尤其是子悠，气得差些冲上去揍人。苏宁声倒是不为所动，仍是高高兴兴地赏景漫步。

步入一家布料店铺，苏宁声饶有兴致地挑选，不一会儿就挑出两匹，一时却犯了难，其中一匹是她最喜欢的鹅黄色，但丝质差点，另一匹为水绿色，虽非所爱之色，却是上好的丝绸，抚着极是舒服。

苏宁声是个强迫症患者，每当面临选择，就不禁要焦虑起来，旧时学生时代，到食堂吃饭，总要犹豫个半天才下定决心打哪个菜。

取舍之际，忽身旁有一人道：“鹅黄色很配你，穿上好看！”

这声音怎的这样熟悉？苏宁声抬头一瞧，许久未见的脸孔映入眼帘。

“是你！常公子！”

相较当日在圆音寺中，今日的常公子身着一袭驼颜长袍，头束白玉冠，腰系翠玉珏，俊美之余，又添了几分贵气，端的又是一位美男子。

这上梁国还真是专出美男子啊……苏宁声心想着，常公子这厢开口道：“见到我有这么惊讶吗，眼珠子挣得这么大？”

苏宁声敛了敛神，笑道：“我只是没想到，还会与你再相逢，且是在青都。”

“我住在京城，你也住在京城，可不就在此地重逢么。”

“你也是京城人氏？”苏宁声狐疑，看他的穿着打扮，想必也是京中非富即贵的人物，可是，青都好像没有哪家达官显贵姓常啊？不过，也不排除她孤陋寡闻，或者人家作风低调。

苏宁声依常公子的建议，最终买了鹅黄色布匹。出了店铺，二人并肩同行。

“大病才好，这就出来溜达，身体受得住吗？”常公子温言问道，有意思地看着她，此话听来像在表达关怀之意，实则暗指她装病之事，不过苏宁声不知眼前所谓的常公子乃是当朝太子安长俢，也并未听出来他话里的有意所指，她回答道：“呵呵，散散步还是没问题的。”

苏宁声心底一阵一阵发虚，又问：“话说回来，你怎知我就是那得病的苏家大小姐？”

她记得当初只说了自己姓苏。

安长俢笑道：“你苏家大小姐美名在外，青都之中不识得你的也不剩几个了。”

美名？苏宁声暗自诽腹，之前或是美名，大“病”之后就未必了吧。

两人走了一段，安长俢提议道：“重逢即是有缘，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苏宁声心想，左右回去也无事，便点头答应，不过要对方请客才行。安长俢自然乐得应承，引着苏宁声来到醉红楼的三楼雅间。

醉红楼这享誉京城的大酒楼，苏宁声也来过几次了，但还是第一次上得三楼。楼层仅有十来间雅间，空间虽不大，里面的布置却都是极致奢华的，要不是王公贵族，哪个这么豪气来这里。苏宁声不禁对“常公子”的身份起了疑惑。

不一会儿，有一眉目秀丽丫鬟打扮的少女携青瓷酒壶进来，软声细语道：“这是醉红楼的招牌佳酿雪花红梅，二位客官慢用。”

少女退下后，安长俢执起酒壶，给各自斟上一杯，立刻有清香袭来，萦绕在整个雅间。饶是苏宁声对酒不甚热爱，闻了酒香，也情不自禁地嘬了几口，因酒太烈，苏宁声忍不住蹙眉咳了出来。

见状，安长俢说：“这酒虽醇香味美，但有些烈，切莫喝急了！”

苏宁声点点头，又饮了一小口，方才放杯，须臾的功夫，雪白的脸颊上泛起红晕，平添了几分妩媚，看得旁人有些痴了。

“怎么了？”苏宁声见安长俢盯着自己，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于是拿出一面小铜镜照了照。

安长俢看她竟自怀中掏出镜子，忍笑问道：“你还随身带着镜子？”

“哦，是啊，”苏宁声赶紧把镜子收回去，神态自然地说道：“老习惯了，有面镜子在身上，可以随时整理仪容嘛。”

在二十一世纪，哪个女孩子的化妆包里没有一面镜子呢？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安长俢低头一笑，这丫头脑子里装的想法真是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