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五章 蒋仓的苦楚

贝春的夜晚气温下降的特别快，每次我们一起走在路上，蒋仓总会将自己身上的大衣给我披在肩膀上，他说有时候他会有种错觉，好像苏文又回来了，尽管劝慰自己苏文已经不可能回来，自己的愧疚也不能弥补，每次只要站在苏文的坟墓跟前，他都会想着要是苏文还在，那天他回家之后，到底会和苏文说些什么，是和苏文提出离婚，还是说假装事情没有发生过，对于自己的一夜放纵就这么永远抹过去，就像是清洗油污一样。

蒋仓的状态让我颇为担忧，后来行程上也耽搁了好几天的时间，看到他精神稍微稳定了一些之后，我才告诉蒋仓，我大概是要回山城了，没想到蒋仓会问我，是不是能跟我一起去山城，他说他不会带累我的，到了山城之后，他会有自己的生活，或许，他说的那种或许，我能从他的眼神之中看懂，我也有点隐忧，他或许这辈子都要将我当成是苏文了。

答应蒋仓陪同我回到山城，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心里是在期待着什么，回到山城的第一个夜晚，我给蒋仓找了一个住处，而这个住处便是闵晨的家，我当时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居然会直接去联系闵晨，告诉他我需要他帮忙，他以为是我出了什么事情，半夜里急匆匆开车到北站去接我。

他到了之后，从站口看到我出来，但是看到我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的时候，他面部就僵硬了，我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也有点缓不过来，只是怔怔的看着我，那种感觉让我有些尴尬，我将蒋仓介绍给他，我告诉闵晨这是我的妹夫，闵晨点点头，也就将我的行李接过手，随后和蒋仓微笑着打了一个招呼，不过他们也很默契的没有握手。

路上一直都在堵车的状态之下，山城八九点钟，这条高速就直接演变成了停车场，坐轻轨经过这片区域的时候，倒是成了一种很美妙的夜景，因为所有车的车灯都是打开的状态，所以十分的耀眼，也十分的惊艳裹挟着夜色，就呈现出一种灯火阑珊的感觉来。

但是被堵在路上的人，心情就不会那么好了，好在我们是三个人，只是现在的位置都有些尴尬，蒋仓是我的妹夫，但是作为一个妹夫，在我妹妹去世之后，跟着我到了山城来生活，这样的关系看起来似乎也有些微妙，原本我们是可以毫无瓜葛的两个人，现在却坐在了一辆车子上。

闵晨那个时候多半是猜想了我们的关系的，也许他在想当初我在西藏那么多时候，不肯叫他跟随，或许就是为了和蒋仓的相遇，或许我是早就知道了，故事应该要怎样发生，所以我第一次去的地方才会是西藏，其实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自以为是之后，你根本就不在乎，你到底是不是冤枉了谁，你会一直顺着你自己的想法念头，一直那么猜想下去，相当的执着和愚昧。

蒋仓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来山城的时候，他是将自己的车子直接卖掉了，那辆车子对于他而言，更多的便是和苏文的回忆，而他现在似乎想要忘记苏文，想要抹去那一段生活，很多事情他并没有和我真正讲清楚，包括我生母的下落，包括我生母是如何想到要遗弃我的，那种不情愿的苦衷到底是什么，他从来也没打算要和我讲，但是他决定跟着我回来，说明他是有过犹豫的，有过考量的，他在找一个方式，一个机会，要和我说过去的事情，那些我在乎的和我不在乎的。

我的寓所是刚好有两三个房间的，但是我不太方便和蒋仓住在一起，只是上车之后闵晨一直一言不发的，看的出来，他不准备接纳蒋仓，后来蒋仓就在能看见酒店的路边要求我们停车，他告诉我，明天他或许就可以在山城租到房子了，山城的确是好找房子些，此刻我要是阻拦，就更加显得我们之间关系不正当，我只好让他自己拿着行李，去住了酒店。

车子上空了一个座位下来，闵晨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些，他的脸上不再是阴云密布的，而是稍微有了一丝喜色的光线，那种光线竟然让我有些厌恶，大概我是介意他怠慢了人家蒋仓吧，可是想想他为什么要对蒋仓客气呢，到底也只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就算是他心情很好的时候，也未必就要对哪个陌生人尽职尽责的好吧，我这样想也实在是牵强了些。

“我今晚上有点事情，可能只能送你到这边了，这样走回去应该没啥问题吧？”

前边就是我住着的小区了，门口和他车子停下的位置距离不到一百米，我点点头，也就下车了，他没有下来，看样子真是有着急的事情，我悻悻然将自己的行李取出来，随后走到车前跟他道谢，并且叮嘱他路上开的慢一些，我以为他不想搭理我，没曾想，他还是下车了，一把接过我手中的行李，陪着我走到了家门口，我感觉他送的也已经是很到位了，夜晚有些凉，还是希望他早些回去睡觉。

但是他似乎并不这样想，刚才那句话纯粹是因为吃醋才发的脾气吧，现在脾气过去了，就开始有点要粘着我的意思。

“你去西藏这么长时间，最开始我跟着你，可是后来医院这边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不知道你会去遇见蒋仓，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怎么感觉那个男人不像是个好人，他会不会是欺骗了你？”

毕竟也是三十几年的事情了，在未见到我生母，未曾进行亲情鉴定的情况下，就相信了蒋仓，这在闵晨看来是相当鲁莽的，我将怀中藏着的一张照片拿了出来，照片被我一直捂在心口上，竟然还有微微的温度，他接过手看了一眼，问我照片是什么时候拍摄的，为什么看起来年代久远？

照片上的人不是我，而是苏文，那个时候的苏文刚刚上中学，还有着一脸稚嫩的笑，而我记得我上中学那会儿，每天回家都是农活，不管我怎么样做，都会被骂，经常也是拳脚相加的，我们的生活简直没法比，可我们长成了一个样子，我不知道是她复制了我，还是我复制了她。

我没有对蒋仓进行任何的褒奖，至少目前的接触来看，他隐瞒了我很多事情，尽管这些事情对我已经无关紧要了，但是他隐瞒就说明他自己心中有鬼，他在忌惮着什么，所以他跟着我回到了山城，至于他到底是什么目的，我不清楚，也不太想去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不是说的安稳的生活吗？那我们可以像是不那么陌生的陌生人相处着，我至少也明白我们不可能是朋友，这样就足够了，难道还能像是闵晨说的那样，有什么了不得的危险吗？

苏文？照片上的人是苏文，而不是我？他表示了深刻的怀疑，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就算是双胞胎，那也会有轻微的个体差异，可是我们没有，我们就连气质也一模一样，这简直就不可思议了。

不要说闵晨不相信，就连我自己都很难相信，但是苏文生活的比我优越太多太多，照片上她穿着的也是那个时候最好的衣服，我可没那样的福分穿她身上的那种衣服。

喊他进屋说也是不得已，不能大晚上的就这么一直站在门口讲话吧，邻居回来了要是看见，都不知道该怎样议论我这个单身的女人。

咖啡尽管不加糖有点苦涩，但是回味却是甘甜的，我们都喜欢这样的咖啡，于是就煮上两杯咖啡来喝，闵晨站在一边，看我认真的将咖啡豆倒进去，那神情就像是在欣赏一幅画一样。

我也是个平凡的女人，我也是有虚荣心的，注意到他是这样看着我的时候，我的内心也是有深深的窃喜的，因为我感觉能被男人像是欣赏画一样的欣赏着，至少是一种殊荣，何况还是闵晨这样优秀的男子。

他轻轻抿嘴，感受咖啡的香味在唇舌之间绽放的微微刺激，那种味蕾被轻轻撩拨的感觉，真是太微妙了，我似乎也喜欢这样喝咖啡，他稍微眯起来的眼睛，有一种懒散的倦怠，似乎今天做了太多不愿意做的事情，到此刻已经是筋疲力尽。

“原先我也不太相信这一切，可我看到了苏文的照片，大概没有关系的两个人不会相似到这样的地步，我不管蒋仓跟我来山城是为了什么，总之过往的我不再去追究了，事情过去就过去吧，至于我的生母，我本来就没抱持有多大的希望，要去找到她，要去认她，可能我们还是彼此陌生比较好吧，见面大概是会尴尬的。”

见我一脸的迷惘，闵晨伸过手来，将我的左手紧紧握住，似乎是想给我一点力量，让我不至于一直沮丧下去，但是实际上我心情没有任何的沮丧，我只是有些倦怠，我有些怨恨命运的念头，有些被欺骗的苦楚，三十多年来的遗忘，到此刻的一个机会相认，我到底还会不会要，就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闵晨，我是很难了解我自己的。”

他讪笑起来。

“我知道，你内心里渴望见面，但是你害怕见面之后会尴尬，我不知道这个叫做蒋仓的男子跟你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像是你说的那样，在西藏和你相遇之后，他没有直接找你，而是让娜扎木把你骗到那样的一个林子里，你当时心真大啊，要是他在那边将你杀死的话，你感觉你的尸体会不会有人发现，你这样一走就成为了我一辈子的迷惑了，我该上哪里去找你，每次我只要想到这些，我都会有种要发疯的感觉。”

闵晨的情绪有些激动，我想要抽回我的手，但是被他紧紧的抓住，他顺势也就将我拥在了怀中，我的抵抗，根本就像是微风吹小草一样的无力，闵晨的怀抱是温暖的，然而我不能贪恋，我心中对于段新民的爱还没有退去，我怎么可以开始一段全新的感情呢？

我明白我们之间最大的障碍还是段新民，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先入为主的将闵晨当做是段新民的兄弟了，我怎么可能在他过世之后，和他的兄弟在一起呢，闵晨能跨过这一切，但是我不可以，我知道我自己完全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