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七章 缓缓

蒋仓当然不知道我说的是我那已经十三岁的儿子，他从开始到现在就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过婚姻，到底有没有孩子，直到我现在告诉他，我有过一段长达五年生不如死的婚姻还有一个从来不和我联系，恨死我的儿子。

当时他也只是一脸惘然的注视着我，好像我的身上就不该存在这样的经历一般，至少在他看来，我应该是相当幸福的女人，他一直都以为在我身边的闵晨是我的丈夫，或许是因为最近有些矛盾，所以才会显得那么生疏的，但是从某种感受上讲，又让人一看就像是夫妻，我当时就问蒋仓何以会有这样的感觉，他给我的回答便是不知道，他不太清楚。

可能是因为闵晨眉宇之间都刻画着对我的喜欢吧，所以一眼就能从他的眼中看出我们的关系，而这关系其实很普通，但是在他的爱意绵绵的注视下，就变成了毫不简单的关系，好像我们真是一对恋人一般。

我没有和蒋仓解释很多我和闵晨的事情，我只是轻描淡写的和他说起了段新民，这个带着我走过了大半辈子的幸福的男人，却在我最需要的爱的时候离开了我，我一生难以平复的伤痛，也全是因为这个男人，这个大了我十六岁的男人，一个原本我应该喊一声叔叔的男人。

“其实我离婚之后，是和一个大了我十六岁的男人再婚的，我们再婚之前就一直都在交往，这样的交往是在我离婚之后就开启的，那个时候说起来到底也荒唐，不过那全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爱着这个男人，我投入了我的全部感情，但是他却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去世了，猝不及防的，我回来之后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那一段时间，我一直都不愿意相信，他已经走了，所以我不断的寻找他的踪影，我因为放不下他，所以才会去的西藏，因为他说，他喜欢西藏，想去那里看一看。”

蒋仓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我们朝着山上缓缓走着，步调很慵懒，一边走一边看周围的景致，山茶花开的最好的时节呢，茂盛的灌木丛中还有一些跳跃的小身影，那是松鼠，大点的大概有一个手臂的长短，当然是不加上尾巴的，小点的却也十分的袖珍，看起来就像是玩偶一般。

贝春这个时候的景色要更加热闹一些，比山城多品种的花竞相开放，还有山城没有的幽幽绿水，那种小桥人家的景致是山城所缺少的，我在贝春已经感受过了，所以我深深记着贝春的春天。

我记得是第三场春雨开始的午后，我一个人打着伞走在长满了青苔的石板桥上，我显得那么小心翼翼，站在桥上朝下望去的时候，我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但是桥栏太高了，那影影倬倬的影子也只是悠忽之间就闪进了时间之门，消散没了踪迹。

站在桥上，我默默在心里和段新民对话，我有时候感觉他虽然走了，带走了全部给我的爱恋，但是他一直都活在我的心中，每次只要我想念他的时候，我就会感觉他离开我特别的近，近到触手可及，但是我心中有隐隐的被伤痛所包围，我无法摆脱对他苦楚的思念，我没办法说想起他的时候，暖暖的笑笑过去，我会伤怀很长一段时间。

蒋仓在这个时候突然中断了我的回忆，我本来是在回忆贝春的春雨之后我走上石板桥，和段新民心中的那一段对话的，但是他的话语突然的就将这一段回忆打断了，我怔怔的站立着，我不知道我该要怎么处理这样的心绪了，我好像是被挖心了一般难受。

“或许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说不出的困难，但是可以理解的和不可以被理解的搅合在一起的时候，痛苦的就是执着的人，只要是不执着于对一个人的爱情，就不会再感觉到痛苦，苏珊，你应该要重新开始了。”

他望向我，而我在妄想从我的回忆里边，将当初的感受找回来，但是被中断了之后，这一切根本就无迹可寻，我几乎要朝着蒋仓发脾气了，因为我感觉是他将这一切中断的，让我再也想不起来，我们当时的对话，想不起来当时我是什么样的感觉，这一切相当的糟糕，不是吗？要不是他突然说话，我怎么可能记不住这一切呢？

“他喜欢西藏所以你去了西藏，你想要带着他未完成的心愿去代替他走没能走完的那条路，你和我是一样的，我当时去西藏也是因为苏文，所以这一切为什么看上去这样的巧合，就像是上天的一个玩笑一样，要不是这样的一个玩笑，让我们彼此最重要的人消亡，我们也不会相遇的对不对？”

就是他这句话，让我抑制住了心中的愤怒，那种火大的感觉消失了，我不再去渴望想起那个时候我究竟是说了什么，我究竟是感受了什么感受，或者说在我的想象里边，段新民他会怎样回应我，他当时是怎样的心情，这些我都不再想了，唯一还会想的便是蒋仓说的那句话，这一切看起来为什么就像是上天的安排一样。

是啊，为什么我们最爱的人都在一年之内死亡，而且死亡的日期竟然是同一天，这一直都让我深深的感觉到震惊，而当蒋仓说到这一切的时候，我似乎也预感到后边他要说出什么话语来了，这便是跟着我来到山城的目的吧？

将我当做是苏文爱下去？

“如果要是可以的话，你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好不好，就是我一直想要和苏文道歉，我想告诉她，我那一夜放纵并不是故意的，我没办法改变当时已经发生的情况，我只想对苏文道歉，我只想对着她去坦白，我不想我日日夜夜的都在煎熬着这件事，苏文去世之后，我想的最多的便是我要怎么面对我对苏文的愧疚，难道我要一辈子都这样承当下去吗？分明的，我是承担不起的。”

他的确看上去很痛苦，或许在他看来需要的就是一个仪式感，他需要的便是对自己的一个安慰，他需要的是自己的一个救赎的方式，而需要我去成全，是因为我就像是苏文一样，我们只要不说话，站在那里，那么认识苏文的人，一定会将我当做是苏文。

沉默大概是想要拒绝的表现吧，我想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没有想出来，我之后到底是做了一些什么，这件事情好像从我的记忆之中消失了，多年之后的一天我问蒋仓说，那之后呢，那之后你说了什么，你做了什么，我到底是怎样去应答的，蒋仓告诉我说，其实那个时候我拒绝了他，我说你只是想要个自我安慰而已，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的想法了，那就不要矫情下去了。

原来我是这样拒绝了蒋仓的啊，可为什么在我的脑子里边一直都有另外的一个版本，他是这样的。

我沉默了一阵之后，告诉蒋仓说，要是你想诚恳的道歉的话，那么你就对我说吧，我就当我自己是苏文，不管你心中有什么话语，你都可以对我说出来，我都会听的，没关系，谁让我们长的那么像呢。

可能是记忆上的错乱吧，我记得之后，我们继续顺着山道走上山顶，我们站在商山顶的护栏里边，我们一起看着朝阳从东方缓慢的升起，然后我便听着他说很多往事，说喝很多和苏文的往事，他说了很多抱歉的话语，我也表示了原谅。

“大概只有真正的贴近了自己的内心，才知道自己适合怎样的生活吧，原先我意外我真正愧疚的是苏文，后来我才知道我愧疚的是我自己，因为我一直都感觉我是一个不会随便犯错误的人，尤其是这样的错误，我在那一次做了一回我自己都看不起的男人，所以我不能接受这个污点，一直到现在我都在耿耿于怀，哪怕就是和苏文道歉了，我心底里还是不能原谅我自己，可是当我明白了我自己的心，一切也就都被放下了，多好，多么轻松啊。”

蒋仓展开手臂迎接着朝阳的光辉，我也一样张开了双臂，而那个时候我感受的最多的是段新民的温度，他似乎是从我的心中跳出来，拥抱了我一样，我感觉到那种滋味很甜蜜，我很渴望他能持续下去长久一些，不要这样的短暂就从我的生活中离开。

“蒋仓你能和我说这些我还是挺开心的，我从来也不去猜想你和我回来山城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不过我想明确的告诉你，我是苏珊不是苏文，尽管我们气质什么都很相似，但是我们的性格一定是天差地别的，她是安静的，而我看上去安静，其实我是喧嚣的，我内心是自卑的，而她是自信的，这一切就是差异，我希望你无论如何，不要将我当做苏文来延续你心中对于她的爱恋。因为那是我所承受不起的，也是我不该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