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梦魇

“住手！”安子韵得到消息进来时，轻罗已经挨了一个耳光。长婢云使了十分力气，她的脸也如同之前紫菀一般迅速红肿。

安子韵快步走上前来，踢开两个侍女，挡在轻罗身前。他看着长婢云自头上拔下来的凤簪，笑道：“皇嫂这是做什么？皇嫂一贯温柔小意，难道这些都是皇嫂装出来的？”

长婢云握紧了手中的簪子，尽力憋出一丝笑意：“四弟误会本宫了。本宫奉命来探望四弟妹，谁知道……”她看了一眼轻罗，眼中闪过阴狠之色：“谁知道轻罗姑娘不仅冲撞本宫，还不知悔改。这也就罢了，她却得寸进尺，不尊本宫。”

长婢云说完，缓缓将簪子重新戴好，笑道：“本宫只是想吓吓这丫头，也让她吃一堑长一智。谁知道正碰上四弟过来，四弟这是误会了。”

安子韵看着方才听见动静，意识到事情不妙跑出来的秉月和流萤，示意她们将轻罗扶起来，笑道：“原来如此。臣弟代轻罗向皇嫂赔礼了。只是轻罗好歹是云烟带过来的侍女，皇嫂也要给云烟几分薄面不是？”

“再者，轻罗可不是流萤这样宫里出来的，她没有规矩，该云烟来管。这怎么着，也劳烦不了皇嫂啊。且轻罗本是柳国人，若是此事传到柳国，少不得要给皇兄施压。”

长婢云见事情被安子韵几番说辞全然颠倒过来。言下之意，原本就是她长婢云不如柳云烟尊贵，自然轮不到自己惩治柳云烟的人。

“四弟说的是。”长婢云知晓自己再说下去讨不了好，便放开了去。她假意往里头看了两眼，笑道：“看来四弟妹还睡着呢。如此，本宫也就不打扰了。”

“希望四弟妹，早日醒过来。”长婢云意味深长地说完，便转身离去。

安子韵望着长婢云锦衣华服堆砌出的窈窕背影，双眉慢慢皱在一起。长婢云今日，不大对头。往日受此屈辱，她是决计不会罢休的。

早日醒来……难道，柳云烟不是轻生，是被人推下去的？安子韵心中如是想着，提步往内室走去。

轻罗那阵冲动劲儿过了，也晓得今日闯了祸。秉月推了推她，她方才醒过神来。她一向是爱面子的人，今日晓得自己不对，也晓得全然靠安子韵因着长公主的关系相救，却依然拉不下脸来。毕竟这些日子她是一直给安子韵甩脸子的。

“你往日给王爷甩脸子，我们任由你去了。因为那的确是王爷一手造成，怨不得旁人。但是今日，前因是你一手造成，后果也的确是王爷出手相救。不论王爷是因为王妃也好，看不过皇后趾高气昂也罢，都不是你漠视王爷救命之恩的原缘由。”

“我是亲身经历过皇后阴毒的，若今日王爷不过来，你这条小命，就算是看在王妃面子上，也只能留下半口气的。你且去道一声谢，日后要甩脸子便继续冷眼看着罢了。这全然是两码事的，又何必拉不下脸子。”流萤站在轻罗身边轻声劝道。

一旁秋满也来了，也进来了，向秉月问过原委，也伸手将轻罗往里头推。

“去吧。道声谢就是，往后你想怎么甩脸子，还怎么甩他。公主一事的确是王爷过分，但是今日你始终是他保下来的。”

轻罗听了，这才别扭着往里头走去。她一步一回头走到安子韵跟前，最后一闭眼干干脆脆跪下去道：“多谢王爷救命之恩。但是公主之事，奴婢也断不会就这么忘了。若是公主有什么事，奴婢一定不会放过王爷！”

“起来吧。”安子韵坐在床边安放的高脚凳上，静静凝视着柳云烟。安子韵此生见过最安静的柳云烟就躺在身边。她呼吸轻微，几乎没有丝毫动静，面色仍旧是苍白的，了无生气。

“她一定会醒。”安子韵定定地看着轻罗，笑道：“你们先下去吧。我陪陪她。”

“是。”饶是轻罗，也受不住安子韵这般服软。她悻悻地应答了一声，回身随秋满三人出去了。

安子韵抬手轻轻握住柳云烟的手。美人在病中也是极好看的，只是太过沉静了些。他叹了口气，正准备收回手，却被柳云烟反手攥住。

柳云烟紧紧皱着眉头，觉察到安子韵意图离去，这才攥住。她将脸轻轻贴在安子韵手边，眉头这才缓缓放松。

柳云烟做了一个极长的梦。梦中，是她六岁时，第一次见到安子韵的情境。

那时先帝尚在，柳家也是记忆中忙碌热闹的模样。梦中那天，正是皇后千秋前一日。公众上下匆忙地准备劳碌着。

安子韵那时已经九岁。身为皇帝最喜爱的嫡长子，正宫所出的皇子，身边总少不了宫人。他趁着母后千秋，把身边的宫人悉数打发去帮忙，自己却趁机跟着出宫采买的马车到了宫外。

早在那时，安子韵就听说城中柳家，是除皇家之外，最尊贵的人家。于是他一下马车，便四处询问，终于找到柳府。

柳府的家丁成日见着达官显贵，一向是有眼力见儿的。那时见这小小少年，一身江南上供的正绢长袍，头上的白玉九蟒冠也非凡品，心里明白了六成。

安子韵生长在深宫，自小懂得看人眼色。他看了一眼家丁的神情，微微一笑便闯进柳府。

柳府虽不如皇宫那般巍峨广阔，却也是极宽广的。是以虽然安子韵年幼早慧，但是没绕几圈便迷路了。

。 安子韵想着家丁想必已经去跟柳将军禀告了，是以并不大着急，反而在柳府慢慢踱步，观赏起来。

安子韵很快走到柳府花园中。柳府的园子是依照江南的风格建的，因着柳夫人独独喜爱飞燕草，于是柳将军便投其所好，在园子里种了许多飞燕草。映衬着湖边的蓝花楹，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再走一段路，便是柳云烟的藕香榭。安子韵那时且不知晓藕香榭所住何人，只远远见着藕香榭建在花园中央的湖上，只在正门建了一座石桥，立在外界与藕香榭之间。

安子韵想着传闻柳夫人爱花，府中园子皆依照夫人喜好建造，此处说不定就是柳夫人的住所。但是他却没想到，堂堂将军夫人，纵使爱花，又怎么会独自住在府中花园？

梦中的安子韵一步步踏上石桥，来到藕香榭门口。他抬手敲了敲门，良久无人回应，正准备离去，又听见里头悉悉索索的声音，担忧出了事情，于是便径直退了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