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同行下

小厮将柳云烟领到角门处，便有婆子上来。遂带着主仆几人往王府深处去。走了小半刻，老远便瞧见伫立在松树下逗鸟的六王妃阮氏。

婆子伸手作了请的手势，引着三人走到阮氏身旁。只见她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禀王妃，四王妃到了。”

阮氏闻言笑着转过身来，细细看着柳云烟，笑道:“四嫂今儿得了空，总算舍得来府里坐上一刻半刻的。”说完，侧身吩咐婆子奉茶，便自来熟地牵了柳云烟的手往不远处的回廊去。

“上回满月宴在宫里，咱们皇上又多疑。四嫂也算无意救了孩儿性命，私底下反倒不好道声谢了。”婆子端了茶上来，阮氏接了递给柳云烟道。

“这几日灵均又惹了风寒，整日啼哭，便愈发没有日子上门拜访。也是近些时候风寒好转，我才能出来松口气。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四嫂莫要见怪才是。”阮氏见柳云烟这么些时候一言不发，未免觉得怠慢，连忙解释道。

柳云烟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偏头瞧着阮氏笑道:“到底是新生的孩子，本就比旁的孩子娇弱些。而今风寒初愈，难免娇贵许多，也不能强怪你不是？好歹是母亲心疼孩子，怎么能怪了你去？”

“四嫂不怪罪就好，方才四嫂一言不发的模样，真真儿是唬得我心中七上八下的。”阮氏摸不清柳云烟来的目的，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小心翼翼试探。

柳云烟想是也听出阮氏言下之意，遂搁了茶盏问道:“怎么不见六弟？”

阮氏见柳云烟终是要说到正题，面上禁不住严肃许多，却仍带着笑意，只是这出口的话，也仿佛仔细推敲琢磨的:“王爷他……”

只是阮氏话未说完，柳云烟便笑着打断:“六弟定然不在府中了。正好，我今儿也是专程找你闲话家常的，若真真儿是他一个大男人听了去，还不笑话死我？”

柳云烟到底有自个儿的盘算。这谋划的事情虽然天经地义，但在世俗眼中便是大逆不道，此刻在园子里说确实不方便。

而柳云烟身为姑嫂，方才如此说只是为了抛砖引玉开了话头而已。她若真与六王爷私底下说反倒是惹人非议，倒不如说与阮氏听过了再代为转达。

“如今虽然未至冬时，但秋日里的风却最是钻心窝子。这般晾着坐了许久，反倒有些凉了，不如去瞧瞧灵均，也好借此暖暖身子。”柳云烟说罢便站起身来，笑看着阮氏，等她决断。

阮氏虽不知柳云烟葫芦里卖什么药，然听她如此说，又想着她到底救过安灵均一命，二人又是妯娌自然也就信了她。

“四嫂随我来，只是担心灵均那孩子留了病源，传染了四嫂，反倒不美。”阮氏领着柳云烟往另一头的院子去，一面走一面说道。

“这倒不怕，他到底是小孩子，哪里就能传染了我？”柳云烟闻言笑容愈发浓烈，只要阮氏肯走出这一步，这事儿也就成了一半。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安灵均所在的院子。阮氏将柳云烟一行人引进去便径自上前去瞧孩子了。

柳云烟笑看着阮氏举动，眼底有自己都未察觉的羡慕。她朝流萤摆手道:“你与秋满且去外头守着。记得千万守好了，别让人靠近了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流萤与秋满应声下去。阮氏闻言也将安灵均放回摇篮，遣了随侍的婢子出去。她上前倒了杯茶递与柳云烟，笑道:“四嫂现下可说明来由了。”

柳云烟伸手接了茶盏，却未曾再看一眼，转手搁置在了近旁处的桌上。阮氏瞥见柳云烟举动，也不甚在意，递茶本就是个幌子，谁又去在意正主尝没尝呢？

“六弟妹，嫂子今儿可带了个笑话儿来，可不能这杯茶就打发了去。”柳云烟抬眸瞧着阮氏笑道。

说罢，柳云烟拉着阮氏走到安灵均摇篮旁坐下。她轻轻摇晃了两下，思及自己两世都未曾做过母亲，心中不免戚然。

然柳云烟终究是个能控制自己的。她很快回过神，未等阮氏问出口，便娓娓道来:“咱们杨国先帝爷啊，并非如史书所说，是病重而终老。那金銮殿上的位置，也并非是留给咱们皇上的呢。”

“嫂嫂前些日子听说，先帝爷是被当今皇上亲手捂死的。而那遗诏上的名字，的的确确不是皇上，而是嫡出的四王爷。皇上弑父篡位，实在大逆不道。”

阮氏听过大惊失色，连忙四下相顾，惴惴道:“四嫂，你这话……”

柳云烟将她一番反应看在眼里，哂笑道:“你慌什么？这四周都是咱们心腹，若是传了出去，咱们便是谁也难逃一死。或许我更幸运些，还能回了柳国去。只是可怜你们六王府，怕是要遭灭门之罪。”

“嫂嫂这是在威胁我？”阮氏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她就知道，柳云烟绝非是省油的灯，却万万想不到，她会以整个王府威胁。

“这倒不是，只是告诉弟妹其中利害罢了。”柳云烟似乎对阮氏这番反应甚是满意，说完又道:“弟妹仔细想想。当今圣上生性多疑，而太子年幼，这后宫也就只太子一个儿子。但是宫外头，还有你四哥与六弟。更别说灵均已然出世。”

“何况圣上就这么一个太子，平日更是宝贝似的供着，等他再大些，怕灵均的日子也不好过。凭着圣上多疑的性子，指不定六弟与灵均会落得与二王爷一般下场。”

柳云烟故意将二王爷安长元抛出来，就是为了在阮氏心中埋下一根刺。六王爷夫妇素来琴瑟和谐，府中就这么一个王妃，子嗣如今也就安灵均一个，自然与二王爷更为符合。

没有人比柳云烟更清楚二王爷的死因，想必皇室中人也不陌生。二王爷安长元生性敦厚大度，然就因为二王爷唯一的儿子出世。

那时安长黎还未曾有一个孩子，他心中担忧这来之不易的皇位因子嗣就此失去，于是捏造了莫须有的罪名，污蔑二王爷意欲谋反，抄了二王府。府中上下一百五十口人，尽数冤死。

阮氏当初正是六王府新妇，对安长元的事情也并无陌生。听完心中就凉了一半去。她定定地看着柳云烟道:“四嫂，既然你知道圣上多疑，会害了我六王府，但你又怎么保证四哥不会？”

柳云烟估摸着大事已成，六王爷疼爱妻子，平日最听阮氏的话，若阮氏去劝便也就成事了。她笑着掏出一卷圣旨道:“你且瞧瞧。这圣旨大意便是册六弟为亲王，世袭爵位，世代辅佐，且赐免死金牌。那右下角，就差了玉玺了。”

阮氏接了来仔细看了，方才信了。她脸上重现笑意，说道:“四嫂放心，王爷那儿只管交给我就是了。”

柳云烟见达到目的，也便不作他言。她转身接了流萤手中的锦盒道:“灵均百日，也不曾有什么正经贺礼。这是我特地命人送了图纸去万宝斋打的，且就将就用着罢。”

见阮氏笑着接过，柳云烟便道:“罢了，该说的也说了，我便先回了。”说罢，她止住阮氏欲送的动作，笑道:“不必送了，好生照顾灵均，婴孩最经不起如此折腾的。”

阮氏闻言，只得默然屈身行了一礼，算是送了柳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