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归去与否
“喵呜——喵呜——”
史密斯婆婆养了五年的波斯猫Nancy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后，用它的头蹭着我的裤腿，一边叫唤一边用它那蓝宝石一般的大眼睛深情地望着我。
Nancy难得醒得这么早，一大早就来讨好我也是不多见。我瞥了它一眼，想到它是史密斯婆婆的猫，本来母爱泛滥的我立刻心如冰霜，吐掉嘴里的漱口水，走出洗手间。
我一边叠被子一边在心里计算：今天是Mik离开的第13天，按照我们的约定，明天他就会回来找我。然而此时此刻，我并不开心，我害怕看到他的脸，害怕自己会心软，也不想听他解释，只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一直待在S州跟着他的小女朋友就好，不要来扰乱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
出神了好一会儿，我转过身，撞见镜里的女孩：面无表情，忧郁冷艳。仿佛看见了初遇的Mik。什么时候我也变成了这个样子？在Nico面前的我又是一副什么样的面孔？单纯，开心？
也许明天我该找个地方躲起来。
吃完自己为自己准备的简单早餐后，我静悄悄地出了门。屋外的景色也和我一样静悄悄的。赖床的人还没有起，勤奋的鸟儿却早早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咖啡馆和往常一样，舒缓的音乐流淌在各个角落，衣着或光鲜亮丽或低调奢华的人来来去去，我只在上下班和中餐休息的间隙里看到那些生活在其他世界的人，大部分时间都跟在Jessica后面做帮厨，忙里偷闲学习几种甜点的做法。
大概是Jessica真的找Aaron谈了心，Aaron见到我再也没有男女感情上的暗示，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他向我礼貌地微笑着，偶尔开几句玩笑。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站在起点的我和Nico有着单纯的友谊，和Mik没有任何牵扯，和Aaron也只是初次见面，多多包涵，但是那些发生过的故事，我要怎么做才能当做南柯一梦，心无波澜？
中午给Nico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她告诉我，关于那个十分重要的比赛，她思考了一夜之后去找教授报了名。显然她听进去了“我的故事”。听她说，这个国际小提琴手大赛虽然含金量高，在音乐界很有分量，但高手云集，竞争激烈残酷，很少有在校学生报名参加，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打压还会严重挫伤学生的自信心。不过，既然教授很看好她，她本人也觉得自己内心强大，可以拼一拼，所以从现在开始，她要全身心投入到比赛的中去了，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能影响她。
听她这么说，我暗自为她开心。一个人只有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时才会容光焕发，一个人也只有有了明确的目标后才能变得越来越优秀。现在的Nico，比任何人都富有，因为无论短期计划还是长期目标，都包含着属于她的梦想。
这样看来，我也有事情要做。
下午下班，我坐车径直来到了Nico的学校。她告诉我自己正在和老师练琴，让我去找她。考虑到她一定没有时间出门吃晚餐，我买了两份快餐带去。
透过窗户，我看到Nico正和坐在对面的老师有说有笑，就敲了敲门。看见我来Nico很高兴，跑到我面前拉住我的手，把我介绍给她的老师。彼此寒暄了几句后，老师继续指导她练琴，我则静静地坐在一旁陪伴她。到了下班时间，老师向Nico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我痴痴地看着这位气质非凡的音乐老师走出门外，看着他消失在远处的灯光中。
“你手里拎的什么？”Nico好奇地看着袋子。
“噢，我们的晚餐。”我把袋子放在桌上。
“这么好？！”
Nico把头埋进袋子里，深深地嗅着食物的香味，满脸陶醉。
“我饿了一天了，还是Shine最贴心~”她把头抬起来，异常开心地看着我，“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吃吧！”
“嗯。”我挽上她的胳膊。
我们拎着袋子，找了校园树林里一处无人打扰的地方吃饭。夕阳透过叶隙洒落在我们的身上，斑斑点点，自有一种宁静祥和的美好。
“什么时候比赛？”
“呃——明年开年——其实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准备的怎么样？”
“你没听过我演奏？”Nico把餐盒收好，问我。
我摇摇头，微笑着。
“好吧，你今晚愿意陪我一起练吗？顺便帮我提点建议。”Nico看着我的眼睛说。
整个晚上我都在小提琴教室里听Nico演奏。作为一个比较合格的观众，在舞台表现力方面我给Nico提了许多建议，看着她的汗珠从发际线渗出，慢慢流到脑门上。一首曲子Nico要重复演奏无数遍，只为了把每一个音调，每一处情感，每一个颤音弹到完美，也许在路人的耳朵里听不出什么差别，但只有Nico知道，每一遍演奏都是在踏踏实实地进步。
终于，学校里的路灯下已经没有人影了，教室一个个被上了锁，喧闹的校园已寂静了多时，只能偶然听见琴声从Nico的手中流出来。
Nico弹到自己满意后，收好琴具，拉起我的手走出门锁上教室。
正当我们彼此无言我望着远方明亮的壁橱发呆时，Nico突然问了一句：“Mik是不是跟你说过14天后就回来？”
我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你的什么事我不知道啊，”Nico将我的疑问敷衍了过去，“是不是就是明天？”
“……嗯。”
她一下子搂住我的肩，用力握了握，“振作起来，不要愁眉苦脸的！”
我昂着脸望着她。
“你现在有两条路，要么回避他，不要和他有任何接触，要么等他一到家就找他当面说清楚，没有第三条路。”没想到她突然成熟了起来，一副“老司机”的样子。
“嗯，看情况吧，”我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耸了耸肩，“生活在一起，第一条路有点不实际。”
“要我陪你吗？”Nico停下来，认真地看着我。
“明天我要上班，下午回家，你能来找我吗？”
“好。”Nico把我的手放在她的手心里，有一种熟悉的不容推辞的温暖。
回到家，史密斯婆婆还没有休息，正坐在桌边喝牛奶，猫咪Nancy卧在她脚旁假寐，他们都没注意到我，房子里的一切一如往常。我像空气一样飘进自己的房间，心事重重。
Mik的确说过14天后会回来，但是婆婆给他报的志愿者服务至少一个月，他怎么能够提前回来？何况那里已经有了他牵挂的女孩，他的心里还住着一个从中国来的叫“Shine”的人吗……
所有这些疑问无时无刻拉扯着我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动作。不过，到了明天晚上的这个时候，一切都会有答案，时光将给我答复。
我坐在窗前对着窗外出神，就连出神的注意力都不够集中，不知怎么瞥了一眼反光的玻璃，却看见“奶油”小小的身影倒映在里面，我赶紧扭过头。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问他。
“我什么时候来的！”他一脸惊讶，“拜托了我的大小姐，我一直在你房间里，可你一进门就魂不守舍，压根当我不存在好吗！”
“哦，这样啊……”我挠着头，使劲回想着刚才的情景，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你这个样子，出门都危险，你知不知道……啊？走路的时候……”奶油又开始了“爱的教育”，我可怜巴巴地点着头。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奶油恼羞成怒，一下子从床上弹起，吓我一跳。
“在听，在听！”我又拼命点头。
“我知道明天是Mik回来的最后期限，但是你不可以这个样子！只身在外把自己整成这幅模样，如果被你爸妈看见了，你知道他们会是什么感受吗？你这么脆弱，实在令我很失望。”
我第一次看奶油发这么大火，也许它真的忍我很久了，抛下这句话它就消失了，不留痕迹，安静得好像这里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在。
又一次，空落落的房间，我在深不见底的孤独深渊飞速坠落，不知道最终会掉到哪里去。
可能我生性如此吧，虽然心里住着野兽，不断地采取行动突破现状，但其实卸下面具的我，还是和国内的我一样：软弱，感性，抑郁，害怕孤独。不知什么时候，在他人面前活泼开朗成为了我生存下去的必备技能。不过这样也好，孤独软弱的人无法体验到生活的乐趣，活着的意义也大概如此。
我一时灵感迸发，打开抽屉，拿出了我从大陆带来的纸笔。还好，距离上一次写作没有隔很长时间，纸张还没有沾染灰尘，在柔和灯光的晕染下格外有质感，灯光也柔化了我的心情，这种时刻，最适合将心事诉诸笔尖……
第二天。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心情低落，遭受挫折之后我总是能满血复活，可能是因为写作的缘故。当人们受困于孤独，抑郁，无处寻人慰藉时，他们会通过听歌、运动、旅行来释放压力，让自己远离自杀死亡的悬崖，我也试过这些方法，可惜对我毫无用处，唯有写作，能让我连续六个小时不吃不喝，放空自己。
把自己整理好，我背上最喜欢的包包去上班。日常的工作安排，熟悉的同事们，逐渐熟稔的工作流程让我很放松，虽然心中一直在忐忑地等待，等待什么，惊喜还是伤痛，我自己也不清楚，但这种莫名的期待感却一直萦绕在我的心里。
今天是头一次我无比期待下班，手在工作心已经飞到了窗外等天黑。下班时间一到我就迅速换好衣服冲出了咖啡馆，赶上了即将出发的一班车。
看着车窗中自己的倒影，搞不清楚我中了什么邪，匆匆忙忙，似乎着急要做一些抵制自己去做的事情。
“还是承认了吧。”奶油浮现在车窗外，和巴士同一时速地飘着，虽然和我隔了一扇玻璃，它的蓝色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盯着我，似乎从瞳孔里伸出一条锋利的长钩，钩得我无法动弹。
“承认什么？”
“你希望Mik回来向你道歉。”
……
史密斯婆婆看见我第一次这么早回家，眼神里透露出了一丝惊讶，不过这点可怜的真情实感很快就被她的官方微笑掩饰过去。我疲于应付，和她打过招呼就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扔下包，我翻箱倒柜，找出了那件去s州找Mik时穿过的碎花长裙，还有许久不带的首饰，Mik送给我的香水，以及那双被他亲手系上蝴蝶结的长靴。
这样打扮过一番后，我站在了镜子前。
镜中的自己，头发慵懒地凌乱着，却自有一种温暖美，碎花长裙尽职尽责地展现出女孩子天赐的身材曲线，裸露的双臂和小腿高调地将我细腻光滑的皮肤暴露在外，长靴却将脚踝遮掩了起来，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这身看似无意实则心机满满的打扮就是在Mik面前的我应该有的样子，今晚，无论结局如何，我都要用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去迎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