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怕

灰暗的天空飘着绵绵细雨，笼罩万物的上苍似要借这场雨将众生洗礼，然而世间繁杂，人心涣散之下，又是谁在掌控着那主宰生死的判官笔？

宅院内外，招魂幡随风飘摇中自在。倪晓柒知道，他再也不能将任何人依赖。

曾经已经逝去，未来还将延续，他脚下的路充满了遍布危机的未知，这些未知参差交错着缠绕在一起，于悄无声息间将他的方向一点一滴吞没。

长跪灵堂前，默然伴着头顶的细雨绵绵，他婉拒了舅舅请法医来验尸的提议，逝者已逝，他不想再有任何事情打扰到妈妈了。

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他相信，因果循环之下，那些作恶的人一定会有报应的。

“哥哥，吃饭了。”周大虎三岁的小女儿，周灵，小跑到倪晓柒身旁脆生生地喊道。

倪晓柒没应声，从昨晚到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了，他一直跪在灵堂前盯着妈妈的遗像发呆，一动不动，一声不坑，脑海中一片空白的他就像是一尊毫无生气的石像，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往何处去。

周大虎走了过来，一边叹气一边把周灵抱了起来，“我说小柒啊，人死不能复生，你可一定要振作啊。”

“哎，这可怜的娃。”旁边有一端着碗筷的村民路过时自言自语道。

噼里啪啦一阵阵鞭炮声在远处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喧哗四起中久久不绝。（乡下习俗，亲人逝去，送葬者来时都要放一窜鞭炮告知死者）

帮忙打点葬礼的村民们循声望去，只见有一大群人正从宅外行色匆匆地赶来。那些都是倪晓柒妈妈那边的亲戚，其中不乏各种舅舅舅妈、外公外婆以及各种姑姑婶婶。

宅子门口，倪晓柒的堂弟，也就是周大虎的儿子，周小虎，在替倪晓柒向诸多来宾下跪行礼。（乡下习俗，逝者子孙须向前来为逝者送行的人下跪行礼）

“小柒哥哥。”倪轩七岁的女儿倪霞跑到灵堂前挨着倪晓柒跪了下来，一边撕着纸钱放到面前专门为逝者盛放纸钱的火盆里一边小声说道：“小柒哥哥，姑姑给我托梦了。”

双眼空洞的倪晓柒愣了一下，徐徐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倪霞，“给你托梦了？”

“嗯。”小丫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姑姑托梦让我转告你，床头柜的最下面一层有东西。”

倪晓柒一阵愕然，床头柜的最下面一层有东西？倪霞这丫头不会是在耍他吧？

“你什么表情啊，我说的是真的，姑姑真地……。”

“再说一遍？你给老子再说一遍？”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当即将小丫头无比郑重的声音打断，远处，倪晓柒的大舅和周大醒干起来了。

倪强，倪晓柒外公的兄弟的儿子，比起其他各种堂舅来，这一位算是血脉比较近的了。

“我周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他妈一个姓倪的来管，老子说了，你他妈还能咋的？”周大醒瞪视着满脸怒气的倪强，极具挑衅地大声吼道。

在倪家，倪强是出了名的暴躁冲动。而眼下，听到周大醒这句话，倪强抄起身旁的板凳就冲周大醒抡了上去。

“滚你妈的，跑到老子家打架来了？”一旁的周越眼见倪强动手，立马抡起一根扁担冲了上来。

砰！一声枪响及时将所有蠢蠢欲动的人唬住，镇上的武警赶到了。

“干什么干什么，死者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灵堂旁边聚众闹事，还有没有一点良知了？”五大三粗的武警队长大踏步走上前来冲着所有人厉声呵斥道。

远处，正与妻子南贤小声商量着什么的倪轩抬头皱眉，扫了眼武警队长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从昨晚一直守到现在的那几名警察，而那几名警察在察觉到倪轩目光后却是纷纷起身挤进了人群里。

“牛队长啊。”周大醒满脸推笑走上前去，一边给姓牛的武警队长递烟一边说道：“您看我这正给亡妻办丧事呢，某些不知好歹的家伙非要闹事，还把您都给惊动了，实在是……。”

“行了行了。”牛队长大手一挥将烟给推了回去，“赶紧去办你的事，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都先给我把死人给安顿好了，这几天我就守在这不走了，谁敢闹事，通通抓回去蹲个十天半月！”

“听你这意思，难道我大姐死的蹊跷还不让查了吗？”倪强高声吼道。

牛队长转过头去盯了倪强半响，眼角余光又将人群四周那些西装男给扫了个遍，在这南城，倪家若是想闹事，恐怕还真没人能拦得住。

“你一个姓倪的在这瞎掺和什么，死的蹊不蹊跷难道我们自己家还不清楚吗？”气氛尴尬时，周大玲站了出来冲着倪强嚷嚷道。

“你……。”倪强又要发火，不过被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人给拦了下来。

倪天云，倪晓柒外公的亲生兄弟，在整个倪家当中的辈分虽说不是最大，但其话语权却是绝对的。

“是，我们姓倪的管不了你们周家的事，但烦请你告诉我，倪琴她到底是姓倪还是姓周？”倪天云浑浊的双眼中透露着隐约精光，他兄长倪天复死的早，而今此时，他必须为兄长的女儿讨一个公道。

“哼，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姓倪又怎样，倪琴她就是姓狗也是我周家的人。”周家排行第二的周大娟在人群里冷笑道。

听到这句话，不只是倪家众人，就连想要从中调和的牛队长也是在瞬间变了脸色。所谓凡事不能太过，话如果说到周大娟这种程度，任何人都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倪天云摇头走了开去，倪强挽起了袖子，同一时间，倪家年轻一辈至少有十来人怒气冲冲地朝周大娟涌上前去。

“干什么，老子打架还从来没怕过谁。”周越大吼一声冲了出来挡在周大娟面前，其间，周大玲暗中拉了周越一把，可惜没拉住。

“我看谁敢动！”场面即将混乱之际，牛队长高举双手鸣枪示警，乡下人打架都是不分轻重往死里弄的，作为武警队长，他必须使些手段稳住局面。

倪强轻蔑一笑，“早就听说牛大队长跟周家的老三关系不一般，今天看来是要护犊子护到底了。”

“你……”

“你个王八蛋胡说些什么。”牛队长还没开得及开口，周家老三周大翠立马跳了出来抢着吼道，“小王八犊子不懂就他妈的闭嘴，初恋，初恋那能叫关系不一般吗？”

人群里爆发出阵阵大笑，显然，向来不会说话的周大翠越描越黑了。

倪强扫了周大翠一眼，接着一步上前跨到了牛队长跟前，“你跟周大翠什么关系我不管，但是周大娟今天必须为那句话付出代价，你若让开，我还当你是武警队的队长，不然……”

“不然怎样？”牛队长怒目相向道，自他接管武警队这十多年以来，还从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牛队长话音刚落，人群外围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惊呼喧哗声……

镇上武警队除牛队长之外一共有四十二名荷枪实弹的武警队员，平时极少出动，今天因为情况特殊，再加上周大翠电话相邀，所以牛队长把四十二名武警全都带来了。

可是眼下，四十二名全副武装的武警队员无一例外地全部被一个个壮汉按倒在地上不能动弹分毫，就连枪械都被缴了。

那些按倒武警队员的壮汉个个都赤着上身，而且光膀子上有着清一色的魔蝎纹身，有的脖子上还挂着拇指粗细的金项链，很显然，这些人全都是道上混的，也就是所谓的黑帮了。

有一戴墨镜的光头男持枪走来，人群慌乱之际，倪强嘴角含笑，然后双手抱于胸前意味深长地说道：“牛大队长，这些人好像是冲你来的。”

牛队长脸色煞白，咬牙切齿着说不出话来，眼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可能不清楚。

“老牛啊，我们大哥可在县城里等你好久了，你倒好，带这么多人跑这地方管闲事来了。”光头男一手搭上牛队肩膀，强行拖拽着将其拉出人群推上了车，自始至终都没朝倪强等人看上一眼。

黑帮分子将武警带走后，倪强盯向周大娟的目光中开始冒出火来。口不择言不是错，但对死者不敬就是最大的过，周大娟千不该万不该，断不该在倪家人面前说出那句侮辱死者的话。

倪强走上前，一把将挡在周大娟身前的周越给推了开去，然后指着灵堂对周大娟态度强硬道：“现在，去灵堂跪下磕头认错，不然……”

“大舅。”倪晓柒走了过来，眼睛红红的，明显刚刚哭过。

“小柒。”倪家一大群人涌上前来围在倪晓柒面前，倪强当先说道：“小柒，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母亲她……”

“我只想让我妈妈一路走好。”倪晓柒轻轻打断倪强的声音，他语气平静地有些可怕，虽然只有某些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