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祈神
倪家人陷入了沉默，倪琴死得如此蹊跷，身为倪家人的他们无一不想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好为亲人报仇，可同时，他们也必须尊重倪晓柒的意见。
“小柒。”一脸沉重的倪天云走上前来，拍了拍倪晓柒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小柒啊，你可一定要考虑清楚，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是啊，小柒，我们都在这呢，你不要怕，一定要让你妈妈明明白白地走，不然你妈妈去到另一个世界也不会安息的。”倪强的妻子开口说道。
“小柒，你舅妈说得没错，你妈妈辛辛苦苦一辈子什么好处都没讨着，这要是糊里糊涂地就去阎王殿报道，只怕有小鬼会找你妈妈麻烦的。”倪晓柒的另一位堂舅脱口而出道。
“你个咸鱼瞎说什么呢，赶紧闭嘴。”那位堂舅的妻子急忙开口责备道。
“哪有瞎说啊，这还不是小柒他外公告诉我们的，不信你问……”
“行了你，净说些难听的，小柒已经够伤心的了。”
“伤心没用啊。”倪晓柒的堂外公开口了，“小柒你听我说，你三舅话虽然难听，可那都是老一辈人传下来的，关乎到你母亲的轮回转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没错，小柒，千万别以为你妈妈走了就剩你一个人了，我们倪家这么多人都在这儿给你撑腰呢，我们一起查清楚你妈妈的死因，绝不能放过某些为非作歹的杀人犯。”
“对，我倪家的人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一定要让凶手付出代价。”
倪家人打心底里认定倪琴是被周大醒害死的，所以你一言我一句七嘴八舌地不断劝倪晓柒一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泪水盈眶，满腹酸楚，倪晓柒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群情激愤的倪家人顿时安静下来，议论纷纷的围观群众也安静下来，偌大的宅子里只剩下了道士们为逝者做法事的吟诵声。
灵堂前，倪霞双膝着地正将一张又一张的纸钱放入火盆里燃烧。倪霞旁边，三岁的周灵正坐在地上盯着伯母的遗像发呆。灵堂不远处，周大翠正告诫自己的两个儿子不要靠近灵堂一步，还说：“那边躺着死人，千万别去沾了晦气。”
倪轩缓步走上前去，在倪晓柒面前蹲下身来，郑重其事道：“小柒，想清楚了，现在你妈妈还没有下葬，我们还可以……”
“我想清楚了。”尽管声音哽咽，可倪晓柒语气中充满了谁都能听出来的坚定。
南贤也走上前来，作为倪晓柒的舅妈，她想她有义务让这个十七岁的孩子想好将来的路。
“小柒，男子汉大丈夫是不能后悔的，现在你如果……”
“我不会后悔的。”倪晓柒攥紧了拳头，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可是眼下，他只想让妈妈入土为安。
倪轩与南贤对望了一眼，其余倪家中人也在面面相觑，虽然，他们非常想揪出凶手为倪琴报仇，可是，他们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逼迫一个孩子。不管怎样，一个孩子为了让母亲早些入土为安而抛下一切的那种孝顺，是值得任何人去尊重的。
“小柒……”倪轩还想说点什么，作为逝者的亲弟弟，他始终不想就这么算了。
南贤暗中拉了倪轩一把，并在倪轩异样的目光下摇了摇头。
不远处，有一身着道袍的道士走了过来，同时对着周家人和倪家人朗声说道：“商量好了没有，到底下不下葬？”
所有人默然，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开口。至于周大醒，早在武警队员被黑帮中人按倒的时候就躲到里屋去了。
“已经商量好了，大师你安排时间吧。”倪晓柒抬头说道。
“那行，明天早上6点出殡，晚上还有几场法事，你们找人守着。”道士说完就点着烟走了，道门中人只做分内事，这是规矩。
围观人群正要散去，周大翠突然站了出来，扯开嗓子喊道：“倪晓柒你等等，趁着大家伙都在这儿，你倒是给我说说，现在你妈不死也死了，你也早就改为姓倪了，当初老爷子分给你和你妈那些田地是不是也该交出来了？”
田地，永远都是乡下人家的必争之物。至少，周家人个个都对田地看得很重。
“三姐，那些个田地好像没你什么事吧？”倪晓柒正强忍怒气的时候，周大醒倒是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对周大翠沉声说道。
“周大醒你什么意思，那两份田地当初本来就是从我名下划出去的，现在倪琴死了难道不应该物归原主吗？”周大翠指着周大醒鼻子就吼了起来。
“哼，那是老爷子自己划的，你想要回去除非去地下问问老爷子答不答应。”
“你个混蛋咒我死啊？”周大翠说着就抡起巴掌要冲周大醒扇过去。
“够了！”倪晓柒突然一声大吼同时将周大翠和周大醒震住，他满脸赤红眼中有火，忍耐已经到极限了。
冷风呼啸，暴雨将来。
“我不管你们辈分多高，也不管你们是我什么人，今天，从现在开始，谁再搅扰到我母亲安宁，别怪我翻脸无情。”
倪晓柒一旦发起火来，他什么都敢做。试问，一个从小就连父亲都敢打的人，在这十七岁的青春放纵之下，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 …
葬礼，本应该充满了庄严与肃穆，绝不应该化为纠缠琐事的平台，可是在周家，好多事情就是这么奇葩。
或许也正因如此，倪晓柒骨子里始终流露着那么一丝别人看不懂的诡异。
而这场葬礼，更使得那丝诡异彻底萌芽生长起来，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黑夜，总是藏匿着许许多多见不得阳光的罪孽，就仿似这交错善恶的世界，想要在无声无息中吞噬掉卑微的一切。
道士们的锣鼓唢呐声不断响彻在宅院内外，他们在用交织阴阳的声音指引着亡魂进入另一方世界，亦在用摇曳寒风中的烛火为逝者照亮地下的黄泉路，道门中人只做分内之事，这是他们身为亡灵接引人的规矩。
倪晓柒长跪地上，近乎机械般地将一张又一张纸钱放入火盆，纸钱燃了又灭，熄灭前又将新的纸钱点燃，如此往复源源不断，火盆里始终有火光在盛放。
“小柒哥哥，我困了。”已经夜里十一点了，一直跪在倪晓柒身旁的倪霞在往常这个时候早就睡了。
“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上学呢。”倪晓柒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头对倪霞说道。
“那你呢，你不困吗？”倪霞天真道，这么一个连死亡到底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又怎么可能知道悲痛可以吞没困意的道理。
“我不困，你去睡吧。”
“嗯，小柒哥哥晚安。”
“晚安。”
风起，雨落，夜寒，帮忙打点的乡邻们都已回去了，来为逝者送行的亲朋好友们也已各自找房间睡下了，此时此刻，只有与倪琴血脉最近的少数几人还在这寒空之下，夜不能寐。
倪琴躺在棺材里，倪晓柒跪在灵堂前，各路神明画像分列灵堂两旁护佑逝者周全，阴阳两岸生死相隔，这就是人间。
人间有冷暖，可十七年以来，倪晓柒所尝到的总是冷冽刺骨的那一面。生在这个家，就如那黄泉河畔的花，彼岸操控着宿命隔断着一切，他的脚下只有万劫深渊。
“祈神了，要两个人，再去找一个来。”唢呐声落下，为首的道士对倪晓柒说道。
祈神是一种民间传统，需一人手持招魂幡走在前面，一人端着逝者灵牌跟在后面，最年长的道士在最前面颂咒开路，年轻的道士在两旁焚香画符知会各路神明，这种仪式关乎着逝者的转世轮回，万不能大意分毫。
还有，持招魂幡的人必须是男子，端灵牌的人却必须是女子，如此才能调和黄泉冥界的阴阳之气。而且，这一男一女还必须是逝者的后辈才行。
可是眼下，倪晓柒该到哪去找这么一个人端灵牌？周家一脉中倒是有不少倪晓柒的表姐表妹，可周家人老早就躲进周大虎的屋子里去了，就连大门都给关了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喊人啊，别误了时辰。”见倪晓柒愣在原地没动，道士不禁催促道。
倪晓柒正自为难时，倪轩疾步走了过来，“道长，能不能再等……”
“还等什么等？”道士瞥了倪轩一眼，“这种仪式绝对不能误了时辰不知道么？随便去周家找个丫头来不就行了么。”
倪轩哑口无言，这种仪式他当然是清楚的，而且他本来也是有所准备的，可问题是……
“哼，我看这小子还怎么给死人祈神。”周大虎的宅楼上，周大玲在窗子边冷眼相望道。
“大姐，要不我让阿灵去……”周大虎不忍，毕竟周大醒是他兄长，这祈神仪式要是因为找不着人端灵牌而传扬出去，只怕他周大虎一家也要跟着丢脸。
“去什么去啊，你没看周大醒都早就不见人了么，你让我们阿灵去凑什么热闹，别粘一身晦气回来，到时候走几年霉运你就爽了。”周大虎的妻子呵斥道。
“就是，我说大虎你就别瞎操心了，赶紧过来，再打几圈。”周大娟在牌桌前敲着麻将道。
“那个，周越帮我打一圈，我上个厕所去。”周大虎找了个借口下楼了，然后偷偷把已经睡熟的周灵叫醒，其实周家几兄妹当中，周大虎的为人还算是不错的，只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