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部署

“大都督，大都督----”刘穆之呼唤的声音打破了刘裕的沉思，“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穆之，你有话就直说吧，不要绕弯子。”孟昶的事让刘裕有些意兴阑珊。

“大都督，眼看贼军将至，我们京城也处在戒严的状态，如果我们南边的情况一旦传到北地，那么......”

“你是说----北青州！”刘裕眼睛一眯。

“不错，虽然说刘敬宣大人允文允武，但是他在北青州的人望毕竟及不上当地的世家大族，特别是韩、封两家。如果他们两家乘势造反，或者是别有用心的人打上他们两家的旗号造反，那么我们好不容易收复的失地，恐怕很快就要易手了啊。”

“没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吧。”刘裕有些悻悻地说道。

“大都督，韩、封两家好比您那小字，一旦他们有所动作，大都督你却不好掌控啊，不如尽早将它们摒弃，改写大字，大都督你才好把握大局不是。”刘穆之因势利导，循循善诱道。

刘裕没有明确给出答复，却再一次陷入深思之中。

孟昶的死果如刘穆之所料，朝廷一向的骑墙派，在翌日的早朝上一律赞成留守抗贼，而反对派们也都闭上了嘴。刘裕眼见没了反对的声音，他赶紧在朝堂上宣布他昨晚与刘穆之在府中商议出的抗敌策略。

当然在宣布自己的观点之前，刘裕还是要象征性地听一听朝廷的意见，然而等了半晌，朝堂上却陷入一片静默之中，“既然大家对留都抗敌，都没什么意见，那么众位可有什么抗敌良策啊？”刘裕在大殿之上问道。

“侍中大人，贼军一路东进，不如我们分兵把守从历阳到健康的节节关口，让卢循的贼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这样我们可以最大限度地拖延时间，以等待我北府大军的陆续返回。”龙骧将军虞丘进建议道。

“嗯，此种方法若在平时，倒也不失为一个中规中矩的办法。”刘裕沉吟道，“只是我军现在本来兵力有限，而且刚刚经历豫章和桑落洲两次大战的失败，士气低落。这一旦分兵，只要一处守军败了，那其它据点的守军必然会变成惊弓之鸟，不战自溃呀。”

“侍中大人，你可有良策？”琅琊王高坐在大殿之上，龙椅侧首，今日晋帝抱恙，就由琅琊王来主持朝堂。

“王爷容禀，”刘裕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我军兵力有限，不如干脆放弃那些关口，集中兵力防守石头城，再根据敌人的情况相机行动。这样既让敌人难以判断我军虚实，也使我军不易挫败。然后我们再等待北伐军慢慢回转结集，调整部署，相机行事。”

“甚好，甚好，侍中大人此策甚好。”诸葛长民带着一份谄媚的笑容说道，“石头城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它的西面与北面可以监控长江，而它的南边又是扼守秦淮汇入长江的关口，地势极为险要。可以说守住了石头城，就等于保住了大半个京城啊。”

“是呀，此策较为稳妥......”

“对呀，对呀，此计甚妙......”

大殿之上，一批文臣武将纷纷表示赞同。

对于诸葛长明及众大臣的赞成，刘裕没有丝毫的领情，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大殿之上高坐的琅琊王。

“侍中大人，既然朝中大臣多有赞成，那么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琅琊王脸上涌出一抹喜色，这都多少天了，他终于看到了众位大臣能够众志成城，拧成一股绳来守卫京城了。

“王爷，现在朝中兵力有限，我们是否要发动民力，共同抗贼护城？”虞丘进再一次奏道。

琅琊王没有说话，而是望向了刘裕，刘裕则是洒然一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正值生死存亡之际，这京城中的每一位百姓，对于守卫京城，当是人人有责。我的建议是能够入军参战的，参照京口起义的标准，而不能参战但能作为民夫，为防御工事出劳力的，朝廷可以按照平日里的三倍标准加以恩裳。”

刘裕此语一出，朝堂之上的群臣马上窃窃私语了起来，这参照京口起义的标准可是重赏。望望现在在朝堂之上参与议事的武将就知道，他们大部分都与当年反桓起义有或多或少的关联，就说那个虞丘进吧，他虽然不是当年参与起义的元老，但因为在建康起义成功，所以就由一个下层官吏变成了现在的龙骧将军。

如果按照当年的标准，这一次对于一些寒族子弟，可是一次晋身的大好机会，不过前提他要有命活着才是。

“王爷，老臣有话要说。”项不坏本来一言不发，这时候也跳了出来。

“哦，项大人有何话，尽管说来。”琅琊王平日里对群臣甚是感到疏远，只有这个老臣他感到有些亲切。

“老臣只是想问，老臣的儿子项弥正在北伐军中，尚未返回。现在我们项家子弟没有男丁，如果老臣让自家的家奴参战，他们能否可以获得军功，是否也参照当年的京口起义的标准？”

“这个......”琅琊王有些为难，这么高的标准应该是针对世家大族的，这刘裕一说，已经降低了身段，直接针对平民百姓了，而这个项不坏似乎有些过分了，居然要为自己家的奴隶也争取一些功名，这以后如果世家子弟和奴隶同朝为官，那让那些世家大族的脸面放在何处呀！

“好，只要在这次保卫京城的大战中，他们能够出到力，我大晋的军功不论贵族，还是贱奴，一律封赏，参照京口起义的标准。”刘裕掷地有声。

刘裕的声音还在大殿回荡，左厢的谢混就要跃班而出，然而他的衣角却被一人拉住，谢混转首，原来是自己的堂兄谢澹，时任光禄大夫。

谢澹向谢混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应该为我们谢家想想。”

谢混同样小声说道：“我据理力争，不正是为我们谢氏家族考虑吗？”

谢澹再次摇了摇头，“时候不一样了，难道你还看不清吗！”

“唉----”谢混长叹一声，不言语了，他的身子没有动，然而一腔怒火在心中烧得更旺了。

“好吧，既然群臣没有反对，那就依照侍中大人所说吧。”琅琊王自无不可地说道。

“老臣代我们家呆一、呆二、呆三、呆四谢王爷，谢侍中大人。”项不坏乐呵呵地说道，眼角眉梢堆满了褶子。

“老不死的，怎么也不去死，就知道瞎捣乱。”谢混狠狠地嘟囔道。

朝会结束了，但是刘裕却没有上朝时候的轻松。一下朝堂，他就命令虞丘进调集大量民壮去抢修石头城的防御工事。他还采纳了虞丘进的意见，砍伐大量的树木，沿秦淮河入长江的出口下面打下大量的木桩。同时，沿着长江江岸和秦淮河南岸打下一条长长的木栅栏。同时，刘裕命令将作大匠周滨与将作监张纲赶制一种威力强劲的新武器：万钧神弩。

在刘裕的高效调动下，建康城全面戒严，人人紧张备战，严阵以待。

五月十四日，据刘毅在桑落洲战败七日后，卢循与徐道覆的大军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建康城外江面的淮口。站在石头城上，望着城外遮蔽江面的贼军船队，刘裕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

刘裕在心中对当下的敌情有个基本的判断，如果贼军在新亭登陆，进逼我军，那就是决战的态势，我军暂时只能撤退，避敌锋芒，那么胜负应该在五五之数。如果贼军选择在蔡州上岸，他们打不着我们，我们也打不着他们，那么就证明他们没有决死的勇气，那么我军就暂时安全了。可是他们会怎么选择呢？

其实就在刘裕心中忐忑的同时，卢循的座舰中也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徐道覆的主张是全军应在新亭和白石垒两处登岸，然后焚毁船舰，让将士们知道此时有进无退。战胜得活，战败必死！然后数道并进，让兵少的刘裕顾此失彼，一举拿下建康。

然而面对徐道覆的建议，卢循却持保守的态度。我大军兵临城下，敌人面对压力，他们内部时间一久，必然生变。刚得到的消息，他们的仆射孟昶就是感于压力，吓得望风自杀了。既然不战可屈人之兵，何必将全部的实力孤注一掷，白白牺牲掉将士们的性命呢？现在有百分之百打败刘裕的机会却不用，等输了就来不及了啊。不如立营蔡州，以静制动。

卢循与徐道覆争论半天，最后卢循却是来气，自己作为三军主帅，前几次都听了自己这个姐夫的，这一次眼看就胜利在望，也要自己做一回主了。于是他不顾徐道覆的强烈反对，强令舰船停驻蔡州。

卢循与徐道覆的不断争吵，导致全军行进路线的不断改变，这让刘裕的心情如同在大海上航行的一叶小舟般，上下摇摆。当他望见贼军的船舰向新亭方向驶来的时候，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额上也沁出了一脑门冷汗，左右的人也看出身旁的大都督变了脸色。

然而贼舰在靠近新亭后并没有上岸，而是掉转头，驶向了蔡州，在那里下船登岸，筑起了营垒。刘裕见此，大喜过望，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决战，而他最欢喜的就是不战，现在每日都有回归的北伐军，城中有伤病的兵士也在逐日的恢复过程中，时间一长，城中百姓惊慌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刘裕的心彻底静了下来，他这一叶扁舟终于从浪头之上驶入了平静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