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坟前暴动
“干什么你？”周大虎带着周灵正要出门，妻子王小海忽然出现一把将睡眼朦胧的周灵给拖了过去，“就他妈知道你要犯浑，想粘晦气自己去，别带上我们阿灵。”
“你……”周大虎正要发火，一阵急促的引擎声从大门前轰鸣而过。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随之在夜空响彻开去，显然有为逝者送行的客人到了。
周大玲在窗前放眼望去，只见一辆小车飞快地冲进了周大醒的宅子大门……
小车停下，车门开启，一衣着时尚的女孩一下车便脚步如飞地冲向了灵堂。
“对不起，路上堵车，我来迟了。”女孩跑到倪轩面前，满脸歉意道。
“没事没事。”倪轩一边从妻子手中接过孝服套在女孩身上一边说道：“时间刚好，先去祈神，我让南贤把饭菜热一下，正好小柒也还没吃呢。”
“咦，那丫头谁啊？”周大虎宅楼上，周大玲纳闷道。
周家人从没有见过那女孩，可那女孩此时却是披上了孝服跪倒在倪琴的灵堂前。而事实上，就连倪晓柒也只见过这女孩一次。
罗梦，这个从一出生便背负着沉重使命的神秘女孩，倪晓柒虽然对她了解不多，可倪晓柒知道，这便是他那位打小就与他有着婚约的未婚妻了。
“小柒，对不起，我……我来迟了。”罗梦为她那名义上的婆婆上了一炷香后，跪在倪晓柒身旁低声说道。
倪晓柒眸中有泪，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第一次对这位未婚妻心有感触之时，竟会是她为他妈妈端灵牌的时候。
造化弄人，宿命使然，从这一刻开始，倪晓柒与罗梦两个人的命运便已经紧紧缠绕在一起了。
“神明在上，招魂幡荡。”清吟声中，道士走上前来将招魂幡递到倪晓柒手上。
“幽冥护佑，亡灵归位。”另一名道士将灵牌递到罗梦手中。
“幡起。”道士手往上抬，示意倪晓柒起身。
“灵动。”道士又抬手示意罗梦起身。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吟诵声起，交错阴阳五行的弦律徐徐将接引亡灵的大门开启… …
… …
深夜，凌晨三点。
雷霆肆虐，闪电惊魂，狂风暴雨在门外疯狂咆哮，倪晓柒跪在灵堂前黯然落泪，十七年的岁月，他到底欠了母亲多少？
关于这个问题，没有任何人能够给出答案，因为在母亲二字面前，任何答案都是荒谬的。
小时候，倪晓柒曾离家出走，倪琴一个人在风雨里找了他整整一个晚上。
“小柒，跟妈妈回家，好吗？”
“我没有家，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我没有家可以回！”
“小柒，只要有妈妈在，你就有家。”
初中毕业，倪晓柒还曾因为一部苹果手机和周大醒大吵了一架，结果又离家出走。
“他凭什么，凭什么啊？我自己去工地上搬砖挣来的钱，我用我自己的汗水钱买的手机都不行吗？他凭什么给我没收了，凭什么啊？”
“小柒，你要试着去理解你爸爸……”
“我没有爸爸，我从来都没有爸爸，我爸爸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啪！那是倪琴第一次打倪晓柒，正如每个母亲一样，打在倪晓柒的脸上，疼在倪琴的心里。
“你，你打我？”
“小柒，我……”
“你不是我妈妈，你已经不是我妈妈了！”大吼着挣脱倪琴颤抖的手，倪晓柒一口气从镇上跑到县城，在路过民政局的时候，他突然想改名，周小柒？这是什么破名字？他凭什么要姓周？
可同时他又想到，如果不叫小柒，那他叫什么？如果不姓周，那他姓什么？那时他才十岁，虽然是个已经初中毕业的天才少年，可对于姓甚名谁这种事情，他到底还是没有太多的概念。
最终，他把姓改了，不再是周家的周小柒，而是倪家的倪晓柒。
“小柒，吃点东西吧。”罗梦端着饭菜走了过来，蹲下身对倪晓柒说道。
倪晓柒没有反应，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进食了，不是不饿，而是他无法挣脱那悲恸里的沉重，而他眼神里的空洞，就这般肆虐在寒夜里让人阵阵心痛。
远处，倪轩摇头想要走过来说点什么，却被南贤伸手拉住。
“有罗梦在那里，你就别去掺和了。”
“我，我不放心啊，小柒都已经……”
“你就别管了，这时候你跟小柒说什么都没用，就让罗梦陪着他好了。”
倪轩和南贤的声音不断远去，门前风雨依然未停，冥冥之中，会否真的有主宰命运的神明？
烛火摇曳，寒意刺骨，衣着单薄的罗梦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抖。
“小柒……”
“你先去睡吧。”沙哑的声音撕咬着倪晓柒萧瑟的身影，脑海中混乱填充着空白的他，已经在彷徨命途中把自己给迷失了。
“那你呢？”罗梦随口问道。
苦笑，惨笑，他神色当中再也没有往昔校园里那种玩世不恭的桀骜。挣扎着起身，他都还没站稳就直接跌倒下去，长时间的跪立早已剥离了他双腿间的活力，那种混合着绝望的麻木，永远都是作为旁人的我们所无法想象的。
罗梦急忙伸手将他扶住，很是担心道：“你慢点，小心摔着了。”
倪晓柒转首看了罗梦一眼，兴许，他是想起了某一幕往事吧。曾经也是一个深夜，他被周大醒关在屋子外罚跪，那时他才五岁，一跪就是一个晚上。最后，黎明升起时，他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
“别扶他，让他自己起来。”周大醒怒吼着将倪琴一把推了开去。
“小柒，慢点，小心摔着了。”倪琴哽咽着声音对倪晓柒说道。
往昔幕幕，换得他眼中泪水滴落，再也无权将青春挥霍，前方，只有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充满未知的路。
“小柒……”罗梦想说点什么，可此时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我没事。”如果可以，他也想像一个男人一样不会在女孩子面前流露他最软弱的一面的。可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现实当中遍地残酷，睁眼四处，满是掩没了红尘的迷雾。
而这迷雾当中，却还有人在用燃烧别人的方式，自掘坟墓。
就在周家宅子十里外的四顶山上，破旧茅屋中，沾染着鲜血的罪恶正在盛放着鬼魅般的火焰……
… …
黎明，悄然中来临。彼岸，在沉默里凋谢了诸神。生死阴阳，宿命轮回，不管是变数还是定数，该来的早已来了，不该来的，也快来了。
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飘摇在风雨里朝着逝者的墓地一步步前进，倪晓柒手持招魂幡走在最前面，罗梦端着灵牌紧随其后，再后面便是由八人共同抬起的棺木，棺木之中逝者安息，棺木之外生者哀恸，这便是阴阳相隔的距离。
“入土，下葬。”伴随着道士拖长的吆喝声，悬在绳索上的棺木在十多个人的合力之下一点一滴地往墓坑里坠落。
倪晓柒和罗梦并排跪在坟前，倪晓柒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不断埋入墓坑的棺木，罗梦却是在时刻关注着倪晓柒的一举一动，她怕他会在这个时候情绪失控。
“埋土，封坟。”
湿漉漉的泥土，不断往那安放着逝者遗体的棺木洒落。
天人永隔，便是此时！
“看好小柒，别让他……”一旁，倪轩对妻子叮嘱道。
“不要！”倪轩话还没说完，倪晓柒突然嘶喊着起身冲了出去，这一刻，伴着那棺木即将被泥土埋没，所有积蓄在他心里的悲痛猛然间爆发了开来。
这个时候，不管他是谁，计算机系的天才也好，十七岁的孩子也罢，他都是没有任何意识的，他的一言一行全都是下意识的，充满了疯狂的。
他一步迈出跳上坟坡，罗梦都还没能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便一跃跳进了墓坑当中。
“小柒！”罗梦惊呼大喊，随即慌忙跑上前去想要阻止倪晓柒的疯狂举动。
蓬头垢面，满脸是泪，他青筋凸露的手死死抵住棺盖一角想要将之掀开。棺盖之距，生死之隔，在生死面前，咫尺便是天涯，没有谁能在这个时候迈过去这道坎。
罗梦跳下墓坑将倪晓柒紧紧抱住，大哭着喊道：“小柒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啊，你妈妈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走开，你走开，滚啊！”丧失了意识的他，就像是一个力大无穷的怪物，一把拉开罗梦的手并在瞬间将其狠狠推了开去，然后又埋头使劲，硬是在转眼间掀起了棺盖一角。
“哎。”道士长叹一声走了开去，虽说见惯了生离死别，可终究不忍看那凄痛一幕。
罗梦狠狠摔在了棺沿上，白皙的手臂当即被那冰冷的边沿划出了一道血痕。倪轩见状，急忙冲着守在一旁的手下人喊道：“快去，把他给我拖出来。”
顿时间，十来个身着清一色西服的男人直接丢掉了手上的雨伞一拥而上。可是，发了疯的人是很可怕的，尤其是发了疯的倪晓柒。
“滚！”嘶吼咆哮着，倪晓柒一拳将最先冲上去的男子给击飞出去，紧接着化拳为掌狠狠轰击在另一名男子的胸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