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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郊区一日

作者:渔岸踏歌 | 发布时间 | 2017-03-01 | 字数:5158

严瑾决定这个周六去看看干妈。

母亲急性阑尾炎病愈后,赵占云就非常坚决地将母亲接到了县城。赵占云的儿子在上海上大学,赵占云自己每天都陷在事务性的事务里难得脱身。妻子王虹在县城一中带初中毕业班,也是忙得脚不沾地。严瑾的干妈大部分时间就是一个人在家。严瑾给干妈买过一个手机,老人嫌用起来麻烦,很少使用。有时候,严瑾电话打过去,老人的手机又不在手边,往往还接不上。后来,赵占云听从严瑾的建议,给家里装了一台座机。

赵占云家的楼房没有电梯,又是住在五楼,母亲上下楼很费劲,干脆就懒得下楼,就在家里收拾家务,看看电视,或者站在阳台上看风景。在县城呆得久了,就特别想回自己山边的小院。想念自己的老邻居,想念院子那两棵高大的柿子树,想念那些自己养过的鸡呀,羊啊,猪啊!有时候,她给儿子占云提起,说想回去看看自家的院子。儿子赵占云就说:“等我忙过这一段再说。”

有一天晚上,家里只有老人和儿媳王虹在吃晚饭。老人跟媳妇王虹念叨说:“虹啊,你有没有空啊,送我回一趟老家,我想去看看咱家的院子!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了,不定啥样了呀?”

老人搬到县城儿子家之后,已经有两年了。其间,儿子赵占云只是每年清明节给父亲上坟时,带母亲回去一趟。还有严瑾陪老人回去过两次。

王虹说:“妈,您就别提了行不行啊?!依我说,您那个院子,留着也没啥用,也值不了几个钱。我给占云说说,卖了得了!免得您老总是念叨!”

老人脸色一沉,说:“不能卖!那是我和占云爸爸结婚以后,一砖一瓦盖下的!那是我们赵家的根!千万不能卖!”

王虹问道:“您留着有啥用啊?您难道还想回去住呀?就算回去,占云和我也不放心呀!”

老人又讲起一个说了几十回的一个老掉牙的故事:“我们家那个院子啊,风水好!人家家里的柿子树栽了十几年不挂果,我们家的柿子树,三年就开始挂果!还有那个竹子……”

王虹接话道:“对呀,还有竹子,咱家长得好,别人家的都死啦!”

赵占云刚上高中那一年,相隔赵家两家人的一户邻居,从外面买来几根竹子栽在自家院子里面。谁知,竹子成活后,发出来的竹鞭,连着越过了两户人家,直接窜到赵家。不到两年,赵家小半个院子都长满了竹子,又粗又高。而引进竹子的哪一家邻居始终也没长出一根竹笋。乡亲们都风传赵家风水好。赵占云的父亲将信将疑,找邻村一个瞎子算了一卦。瞎子掐指算来算去,说赵家今后要出大人物!后来赵占云顺利考上了大学!二十年后,赵占云的儿子赵子奇也顺利考上了大学。老人家就更加坚信自家这个院子风水好!有空就想念叨念叨这个院子里的奇事!

老人本没有理会儿媳王虹的抢白。她很认真地说:“本来风水就是好嘛!你也不要不相信!”

王虹不屑地说:“风水好!以后还能保您儿子高官得做,骏马得骑!”

“是呀,是呀!所以不可以卖的!”

王虹说:“不卖,留着!”

老人听出儿媳话语里有那么一点挖苦的意思。于是沮丧地说:“我这一大把年纪,就是你们的一个累赘。不如死了拉倒!”

王虹不耐烦地说:“您又说这种话!占云要是听到,又要说我惹了您!您没事,看看电视,睡睡觉多好!要不,下楼和大爷大妈跳跳广场舞,活动活动筋骨!免得一个人东想西想的!”

老人不好和儿媳争辩。她央求王虹道:“虹啊,你给我干闺女打个电话呗,看她有没有空,就说我想她了!”

王虹说:“她不是给你买了手机嘛,您自己打嘛!”

老人不好意思地说:“我打过,接电话的是个男的,不是我干闺女,我可能打错了!”

王虹说:“您干闺女现在是达福公司的副总,忙得很!她哪有时间呀!”

老人无奈地起身往自己房间里蹒跚而去。边走边说:“你也忙,他也忙,都在忙!忙忙忙!”

王虹于心不忍,收拾完厨房,还是给严瑾打了一个电话。

严瑾在电话里自责道:“我说了最近要来看干妈的。嫂子你看我,忙得搞忘了!行,我周末一定来看她老人家!”

王虹挂了电话,来到老人的房间,说:“妈,我给严瑾打电话了!她说周末一定来看您!”

老人高兴了一些,问:“周末还有几天?”

王虹说:“今天星期三,还有两天吧!”

严瑾很想邀请于萍陪自己一起去看看干妈。电话打给于萍,于萍说妊娠反应还是比较严重,不敢坐车。于是,严瑾一个人开车往南郊县城进发。

严瑾爬上五楼,气喘吁吁地敲门。王虹打开门,见到严瑾,高兴地说:“救星来了!来来,快进屋!老人家这几天,天天念叨你,我都快受不了啦!”

严瑾手里拎着两个塑料袋。她将其中的一个塑料袋递给王虹,说:“这是我朋友从韩国带回来的一个化妆品套装,送给嫂子!”

王虹接过严瑾手中的袋子,客气地说:“你自己留着用嘛!”

“我天天跑工地,也用不着!还是嫂子用比较合适!”

王虹回答说:“那就谢谢妹子啦!”

严瑾的干妈听到门厅的说笑声,走出自己的房间来查看。严瑾见到,很亲热地大声喊道:“干妈!我来看您来啦!”

老人家高兴地回答说:“你这么忙,怎么有空来看我哟!”

严瑾将手中的塑料塑料袋递给老人家说:“看!给您带了您最爱吃的点心,稻香村的!”

老人家开心地笑道:“来就来嘛,每次来都要花钱干啥!”

严瑾说:“早就说要来看您,总是这事呀,那事呀,给耽搁了!对不起呀,干妈!”

老人家说:“看你这闺女,说的啥话嘛!战云啦,王虹呀,你们都是大忙人!不比我老太婆,闲来无事,总给你们添麻烦!”

王虹拎着一只坤包,进来给老人和严瑾打招呼说:“妈,我今天要出去给学生补课,中午不回家吃饭了!冰箱里有饺子,有肉,菜也有。严瑾你就和老人家自己做一点吧!”

严瑾说:“嫂子你就放心地去吧,中午饭我来做!”

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老人对严瑾撇嘴道:“来了客人还要出去,真不懂事!”

严瑾说:“干妈,嫂子是有事!我来给你做饭就是啦!”

严瑾刚才进到干妈屋里时,就闻到了屋子里有股特别难闻的气味。她一边和老人说着话,一边开始收拾房间。老人说:“严瑾,你坐下,我们娘俩好好说说话嘛!”

严瑾说:“您说嘛,我听着哩!今天天气可好了!我要给你屋子来个彻底的大扫除!以后您自己记住,每天早晨开开窗,通通风,空气流通对身体有好处。”严瑾开开老人的窗户,又嘱咐老人说。

老人说:“王虹不是不让嘛!她说雾霾有毒,要我关紧门窗。”

“我先把您的床单被套给您洗了!”严瑾手脚麻利地将老人床上的床单、被套、枕套全部扔到洗衣机里。等洗衣机开始运转,她回到老人身边,说:“干妈,我来给你洗个澡吧!”

老人有一个多月都没有洗澡了。赵占云家里的热水器是烧天然气的。王虹婚前曾见到一个邻居使用天然气不当,引发大火,一家人全部遇难。所以她对天然气的阀门管理到了病态的地步。天然气的进气总阀门随时关闭。每天睡觉前,她必定要亲自检查一遍阀门,还要用鼻子把阀门好好地嗅闻一遍才放心。赵占云笑话她说:“王虹,你属狗,就真的以为自己长了一个狗鼻子呀?难道你的鼻子比天然气泄漏报警器还要灵敏吗?”王虹不管,我行我素,仍然是天天如此。老人刚搬到城里来时,腿脚还算灵便。自己洗过几回澡。但每次洗澡,王虹就如临大敌,不仅亲自开关阀门,检查热水器燃烧的火苗,站在洗手间门前监听浴室老人的动静,忙的不亦乐乎。老人洗个澡,王虹比洗澡的人消耗的体力还要多。老人也嫌麻烦,水温也不知道如何调,水温一会热一会冷。那些洗发水、护发素、沐浴露啊,老人也分不清。老人又要强,不想去问儿媳。洗了几回,还不如不洗。慢慢地,老人洗澡的次数越来越少。

人上了年纪,如果不勤洗澡勤换衣服,身上的味道就会很重。听严瑾说要给自己洗澡,老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一天到晚又不出汗,不洗澡也行啊!”

严瑾说:“正好我也想洗个澡!我陪您一起洗!”

老人听严瑾这么说,只好答应。

严瑾说:“干妈,你先到客厅等我一会,我把您房间打扫一下。”

严瑾是有备而来。她从包里找出袖套,换了一条牛仔裤,跪在地板上,将老人床底下的垃圾仔细地打扫干净。又用拖把拖了两边。严瑾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老人远远地喊道:“闺女啊,差不多就得了!不用太仔细啊!”

严瑾回答道:“您老别着急,我一会就收拾好了!”

老人家并没有看电视。她好像和严瑾又说不完的话。

她问严瑾道:“闺女啊,王虹说你是一个啥公司的副总?你和战云,谁的官大呀?”

严瑾拖着地,笑着纠正说:“干妈,肯定是我哥的官大呀!”

“王虹说你挣的钱比你哥多的多?是不是呀?”

“还好啦!”

“你买的房子装好了吗?王虹说你的房子要花一百多万,是不是真的啊?”

“还没有装好哩!等装修好了,我接您去看看!”

“现在的钱真不经花呀!我们年轻的时候,猪肉才七毛钱一斤。现在要十几块。几分钱的大白菜,也卖到了两块多钱一斤。真搞不懂哦!你那个房子,要一百多万,有几个人买得起哟!”老人絮絮叨叨地给严瑾讲开了过去的事情。

严瑾将老人的房间打扫干净,叉着腰,环视了一遍自己的工作成果。对客厅里的老人家说:“干妈,您进来看看,满意不?”

老人过来看了,高兴地呵呵笑个不停。她说:“王虹说你上班的时候,都是被人在伺候你。今天,你还这么辛苦地伺候我!我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哟!”

“别听嫂子乱说,我没有让人伺候呀!好吧,我们去洗澡吧!”严瑾又每天晚上洗澡的习惯。她为了让老人不要过分难为情,有意说自己也想洗澡。现在,干了一会活,身上除了汗,还真想洗个热水澡。

严瑾到厨房打开了天然气总阀,又开了淋浴喷头,试好了水温。这才喊干妈进来洗手间。严瑾其实很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光着身子。但为了给干妈洗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她强忍着心中的不适,裸身面对老人。

洗澡的过程中,老人的手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严瑾的肩头,感叹地说:“闺女的皮肤比缎子还要光滑!身材也好!”

严瑾笑道:“您年轻的时候,还不是和我一样啊!”

老人自豪地说:“那是!十七八岁的时候,到我家里提亲的人多了去了!”

严瑾问:“您和干爹是自由恋爱吧?”

“哪里哟!都是媒婆介绍的。结婚前谁也不认识谁!”

“那您是怎么看上干爹的呀?”

“干爹家里是当地有名的木匠!我娘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我听娘的话就加到赵家了!你干爹是个好人,也很会疼人,就是好人不长命啊!”

严瑾先帮老人擦干了身子,穿好了衣服。自己赶紧匆匆冲洗干净,从洗手间出来。

严瑾出来的时候,老人甩着双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见到严瑾,她开心地说:“闺女,我现在是浑身轻松,身子轻了好几斤啊!”

严瑾找到吹风机,帮老人吹头发。打开吹风机,老人像个小孩一样缩着脖子,躲着吹风机,嘴里连连喊道:“啊,好痒,好痒!”

严瑾把洗衣机里的床单被套等晾好,又将老人的衣服洗好晾好。

中午,严瑾给老人做了一个京酱肉丝,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盘清炒菜花。又在老人的指导下,第一次学会了做葱油软饼。老人吃得那叫一个开心。最后,严瑾忍不住提醒道:“干妈,少吃一点嘛!小心消化不好哦!”

严瑾等晾在阳台上的床单被套晒干了,给老人仔细地铺好。这才准备告辞。

老人依依不舍地将严瑾送到门边,眼泪汪汪地问:“闺女,你啥时候能再来看我嘛?”

严瑾说:“干妈,您放心吧!我有空就会来看您老人家的!最近有个新项目正在跑手续,还有几个章子盖好了,我就轻松了!到那时候啊,我住在您这里,好不好?”

“只要你不嫌弃我老太婆,你天天住在我身边我都高兴啊!”

严瑾挥着手往楼下走去。

下到四楼,忽听老人家在楼上喊自己的名字。严瑾回身上到五楼,问:“干妈,什么事?”

老人说:“下次再来,把你男朋友带来,让干妈替你把把关!”

严瑾笑道:“干妈,我还没有谈朋友!”

老人说:“不小了!该谈了!”

严瑾答应着,转身下了楼。

坐在车上,严瑾给王虹发了一条短信:嫂子,我走了。

王虹回了一条短信:马上下课回来。你吃了晚饭再走。

严瑾回道:谢谢嫂子,我已经出发了!

严瑾驾车行驶了几公里,觉得特别疲倦,眼皮沉重。于是,她将车停在路边,打开双闪,放下椅背,准备眯一会再走。

严瑾刚刚进入梦乡,手机震动的嗡嗡声就将她惊醒。杨世平在电话里急促地说:“严总,出事了,出大事了!”

严瑾的瞌睡虫被杨世平的语气惊得立即离开了身子。严瑾抬起座椅靠背,问道:“杨总,您别吓我,出什么事了?”

杨世平的身边可能有其他人。他小声地回答说:“工地上摔了两个人!”

严瑾问:“摔得严重不严重?”

“够呛!已经送到附属医院了!你赶紧过来吧!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开发商最怕楼盘里出人命事故。赔偿倒在其次。最怕被新闻报道后,在潜在的消费群中被打上晦气的标签,那就会影响到后续的销售。杨世平希望第一时间见到严瑾,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如何开展公关活动,必须将负面影响讲到最低。

严瑾一边开车,一边思考着对策。

杨世平和严瑾一起来到病房。只见两名伤者浑身插满了管线,生命垂危。包工头满脸是汗,显得六神无主。

严瑾将包工头叫到走廊,详细地问了伤者受伤的过程,又找接诊的大夫问了伤者的病情。她得知,两名伤者尽管从十几米的高处摔下,多处骨折,但生命体征还很明显。

严瑾果断地对杨世平和包工头老张说:“现在应该赶紧联系伤者家属,封锁伤者住院消息,全力盯防媒体记者!杨总,您负责上报总部。我来对付媒体。老张负责联系伤者家属。老张你要记住,千万不能让家属闹事。如果闹事,唯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