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计较
许暮宁这次要在林府住上三天，在第四天晚宴后离开回宫，这对一个臣子来说是莫大的荣幸，所以大家都在传，这许皇宫后宫之主已经内定的，是林氏长女，贵妃林茵。
林府可谓喜气洋洋，林茵要被封后了，林萧也痊愈了，听闻我舅舅好像又升官了，这是三喜临门，自然要大庆一番。
因而三天后的晚宴，林府的压轴节目便是林茵当年一舞倾城的惊鸿舞。这样高难度的舞蹈从前没几个人跳得起来，林府却能在三年内举办两次，着实是很长脸的。不知道在这场惊鸿舞后又会出几个人上人。
跳得惊鸿舞，自是人上人。对于这句话奉若却是很嗤之以鼻。
“人上人？怎么会有这样的说法？”奉若好笑道，“我看是祸中人才对。”
我把古来几个跳出惊鸿的人的生平说了一遍，反驳道：“每一个人都成为了人上人，这句话能假吗？”
奉若问道：“你知道惊鸿的由来吗？”
我想了想，“好像是古代巫女祭祀祈福时跳得舞，后来传入民间便起了个相衬的名字叫惊鸿。”
“说对了一半。”奉若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随口道，“不是起了个相衬的名字，而是那位将这祈福的舞蹈传入民间的巫女名为惊鸿，后来人们便称为惊鸿舞。这本是巫女跳来求雨的，后来民间多人跳之引发了水患，死了很多人，那位惊鸿巫女也因此受到了惩罚，永世不入人道。”
“啊？怎么会这样？”我惊讶道，怪不得那第一位成了迷。
“后来有个国家的小帝姬改了那舞蹈步骤，终于将它传承了下去，只是不久小帝姬便国破家亡，我还听说卫国的开国女皇也会跳，后来她便早早死了丈夫，孤寡一生。”
“啊？这么惨啊……”我道，“所以林芷跳了惊鸿便被自己家人算计，还被姐姐抢了丈夫，而我是早夭，是吗？”
奉若道：“算是吧，所以我说惊鸿祸中人。”
我叹道：“这世上竟还有这么多人把惊鸿舞当成一生的希望。”
奉若道:“希望永远是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别指望别人来救赎你。”
我笑道:“先生就救赎了我！”
奉若看着我神色认真，半晌，他道:“嗯，我们救赎了彼此。”
我莫名其妙。
正闲聊着，碧落居然来了，她福了一福道：“神医，我家老太君请奉姑娘去一趟。”
我立刻道：“我不去！”
碧落讪笑着看了我一眼，在她眼里我不过是个侍女，再不愿意还是要听主子的，所以她一心一意只看着奉若，等他的回答。
奉若摇着藤椅不说话，就这样把我和碧落干晾在那儿，好一会儿他才幽幽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坠儿，去吧。”
我道：“那先生你呢？也和我一起去吗？”
“我也有事，引弦约了我喝酒。”奉若挥挥手懒散道，“快去，早去早回。”
我撇撇嘴，跟着碧落走了。
听奉若提起引弦，我不免又想起那双灿金的眼眸，那种灼人的眼神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至今记忆犹新，还有和笛，她好像和引弦也有着什么关系。
然而，和笛那张脸……
一路胡思乱想，不一会儿便来到老太君住的院子，进去一看，我倒是被那里面的阵容吓了一跳，几乎所有林家的妙龄少女都在屋里，连几个庶女都在，而木离和林葭并肩而立，就站在老太君一侧。
这情形，应该不是来抓我的。
碧落道：“太君，奉姑娘来了。”
“冒昧请奉姑娘来了，快赐座。”老太君笑得和谒，她身旁的大夫人也笑成一朵花儿。
“不坐了不坐了！”我连忙摆手，从来老太君坐着我们都站着，没想到死后能有殊荣在她跟前坐一回。
“奉姑娘是我们的林家的救命恩人，就不必客气了。”大夫人拉着我的手坐到她身旁，我简直受宠若惊。
“哪里哪里，救林二爷的是我家先生，我没出力的！”我瞄了一眼木离，她低着头神色莫辨，我心里也是十分忐忑，不知道这是唱得哪一出。
“这些都是我府上会跳舞的姑娘。”老太君指着众人向我解释道，许国昌舞，就连深宅小姐多数都是善舞的，这一群姑娘都会跳舞实在不足为奇。
“其实，这次请姑娘来是有一事相求。”大夫人看着老太君的眼色道，“不知神医有没有告诉姑娘，我们萧儿并不是生得什么重病，而是心病，相思成疾。”
哈？我忍不住想笑，看来奉若又说了什么话来诓她们了。
大夫人神情哀婉，继续道：“萧儿和我的外甥女阿藻感情一直都很好，一年前，我那外甥女因病去世后萧儿便一病不起了，神医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可阿藻已经入土为安了，我们也没办法起死回生。”
说到这儿，林葭抬头看着大夫人和老太君，欲言又止，十分委屈。
该是被老太君骂了的，起哄说林藻阴魂不散的就是林葭，她是真撞了“鬼”，可是没人信她。
大户人家，哪个人身上不背负着几条奴才的命，所以深宅大院的那些主子们最忌讳的就是这阴魂不散之类的话题，林葭闹得满府尽知，老太君不骂她才怪。
想到这儿，我心情好了不少。
只是听别人说起我和林萧的事，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奉姑娘。”大夫人拉住我的手温温一笑，像个慈爱的长辈。
我回神，道：“大夫人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奉坠若能帮得上忙定尽心尽力。”
大夫人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那外甥女自幼习舞，尤其珍贵的是会跳惊鸿——不知姑娘听过惊鸿没有？”
我皱眉，瞥了一眼木离，轻轻点头。
大夫人继续道：“惊鸿难为，在林府，有时阿藻就和这惊鸿是一体的，惊鸿，就像是阿藻的代名词，只是阿藻去世后，萧儿对这惊鸿便执着起来，捧着那舞谱都不肯撒手，将它当做阿藻的替身。我本想着请人来跳上一段惊鸿，让萧儿知道，这天下会跳惊鸿的也不只是阿藻，兴许萧儿看了就会释然，只可惜领舞的舞姬失了一位，听闻姑娘也会跳惊鸿，所以我才冒昧请姑娘顶替一下，也好让萧儿解了这心结。”
我一愣，觉得有些荒唐，“大夫人，也容奉坠冒昧问一句，您怎么知道我会跳惊鸿？”
大夫人看向木离，笑道：“木离说的。”
我讪笑两声，看着木离面无表情的脸认真道：“大夫人，我不能答应您的请求。”
“为什么？”这下老太君都看着我了。
我道：“奉坠身体大不如从前，先前还在床上躺了一年，功力也荒废了，那舞步更是全忘了，所以奉坠倒不是有意推辞，实在是力不从心。”
老太君和大夫人对视一眼，面露为难。
“祖母！”林葭扁着嘴腻到老太君身上，撒娇道，“祖母，就让葭儿来跳吧！葭儿也会跳惊鸿的，祖母~”
老太君有些动容，林葭是她最疼爱的孙女儿，这场惊鸿舞的意义比之三年前过而不及，她也明白这当中的重要性，自然也是想让林葭在许暮宁眼前露个脸，到时若也能进宫，那对林府自是百利而无一害。
“不行。”木离道，“除了奉姑娘，谁也驾驭不了这场惊鸿，老太君若想搞砸了便让四小姐上场好了。”
老太君又皱眉看向大夫人，似是询问她的意见，却忘了大夫人是林茵的娘，她怎会送个人给自己的女婿好让她和自己女儿争宠？
大夫人道:“母亲，葭儿毕竟才开始学习跳惊鸿。”
老太君点点头，拍道林葭的肩膀劝慰几声，林葭埋在老太君怀里抽抽答答的哭起来，再抬头，看着我的眼中满是怨恨。
我有些想笑，这么多年来，像来是林葭要什么老太君就给什么，而我却是从来不敢要求，今天我什么都没开口讨要，老太君却把这样的差事推给了我。
这算是我第一次赢过林葭吗？
我冷冷的看着林葭，觉得气血澎湃，真正打倒一个人，就该在她擅长的地方击败她，林葭自持身份高贵，又深得老太君宠爱，从来都是欺压府中姐妹，那么，这一次，我便要她得不到她想要的。
想着，一时冲动，我竟说了这样的话:“奉坠不才，倒还是愿试一试。”
大夫人和老太君讶然的看着我，我方醒悟，只好硬着头皮说:“只是，要请木离姑娘多担待了……”
老太君笑道:“这样自然是好的，木离会帮你多熟悉的。”
木离一笑，显得十分自信，仿佛一切就该是这样，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木离自是相信姑娘的实力。”
我一愣，忽然有些明白林葭在这儿的原因了，不过就是等着我来，用来激我的。
惊鸿难为，而我计较的，不过是林葭得不到，如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