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前夕
叶嫣然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竟是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对她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根本称不上问题。她张口欲答,不料那名化学教授抢先开了口,他质问道:“交什么钱,凭什么交钱?”
村长改用右手撑住铁铲的木柄上端,理直气壮地说:“俺们救了你们的命,你们难道不该给俺们钱吗?”
化学教授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会这么赤裸裸地要钱,反唇相讥道:“你们救我们就是为了钱?呵呵,真是穷山恶水泼妇刁民!”
村长还未答话,叶嫣然倒是出声反驳道:“没有任何法律规定见义勇为的人必须无条件奉献。”她面向村长,尽可能地掩饰住内心的焦躁,问他:“你说一个价吧,只要要求不是太过分,我愿意满足你。”
“哎,你看,还是这个女娃娃懂事。”村长伸出一个手掌,道:“一人五万。”
乘客们组成的人群立刻高声表达了拒绝,由于村长一方出奇的没有人反对,乘客们的气焰渐渐强盛起来。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甚至特地走到村长面前,对着他脚边的泥土啐了一口唾沫。
村长冷笑一声,他的大儿子闻声而动,一拳直接招呼在这个男人的腹部。这一拳势大力沉,男人被击中后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面目扭曲地捂住腹部,双膝一弯,瘫软倒地。
“你!”化学教授抬起手指狠狠地指向村长,道:“你们这些村霸,竟敢动手打人!”
“哼,你们临死求救的时候,就算出一百万你们也愿意。现在得了救,连五万块钱也不愿意出?”村长厉声道,“俺告诉你们,今天不交钱,谁都别想走!”
“待会警察可就来了,你不要太嚣张!”
听到“警察”两个字,乘客们刚刚衰退下去的气势再度有了抬头的趋势。一名妇女走过去查看被打男人的伤势,其他人则纷纷踏上几步,和化学教授站在一排,冲着村长及其儿子一方指指点点。面对空中飞溅着的唾沫星子,村长的儿子环着手臂,冷笑不语。村长瞪大了双眼,目光仿佛可以瞪碎石头,他吼道:“你们这些人,光会聚在一起叨叨,有本事站出来啊!俺告诉你们,这是俺们村的规矩,就算警察来了也没用!”
乘客们被他那句“有本事站出来”所激,不少人血气上涌就欲踏上一步。但这时,查看被打男人伤势的妇女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哭喊道:“哎哟,被打的出人命咯,都不动咯!哎哟!”
村长瞥了自己儿子一眼,见儿子轻松地耸了耸肩,喝道:“你个死女人就会鬼扯,拳头打肚子上能打死人?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演戏,想赖俺们的吧?”
叶嫣然觉得在场的人们都松了一口气,这种放松背后的动机可能是担心,也可能是恐惧。很快,场上的形势回到了刚才指骂的对峙阶段。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听着那些不断涌出的脏话,叶嫣然有了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她攥紧双拳,大喝道:“都别吵了,我给,我替他们交钱可以了吗!”
钱是很有魔力的,哪怕只是关于它许下的一个诺言也值得人们敬畏。无论是村长一方,还是乘客们一方,都在叶嫣然话音落后陷入了沉默。他们用各种各样的眼光打量着叶嫣然,而这些眼光多数是令人作呕的。
“一共是31个人,155万。”这个数字似乎超出了村长的想象,他看着叶嫣然迟疑了几秒,又转头望向了自己的儿子。
他儿子点点头:“155万。”
“可以。”只要能让她立刻回到城市里取回自己的“力量”,就算这个数字再增加十倍她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她说:“我要立刻离开这里。”
“小姑娘,你不要怕他们啊!”一个妇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她周围的人也纷纷附和起来。化学教授撸起袖子,一副不动口要动手的样子,气冲冲地说道:“这是敲诈!绝对是敲诈!”叶嫣然厌烦地看着他们,她知道自己没有错,他们也没有错,大家只是立场不同而已。如果是在平时,她会努力寻求双方都能接受的途径,但今天不行。今天,她要所有人都不得违背自己的意愿。她知道自己必须要避免所有的意外才有可能战胜她的敌人。
今天,她要和死神赛跑,拯救迄今还下落不明的洛阳。
“155万。”叶嫣然掏出银行卡,道:“立刻交易。”
“不行。”对于叶嫣然来说,这两个字无异于晴天霹雳。村长的儿子解释说:“必须要现金支付,俺们这里没网,也没法刷卡。”
“你们可以陪我一起下山,到了镇上我取现给你们。”叶嫣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答说。
“不行。”第二次拒绝似乎比第一次还要快,村长的儿子坚定地摇摇头,说:“俺不想费那个功夫。你要不然现在就把钱给我,要不然就等着别人来赎你们。”
乘客们的骂声更响了,而叶嫣然却如雕像一样呆立在当场。对方明明知道不可能会有人随身携带5万元现金却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这让叶嫣然的理智深刻地明确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从一开始,村长一方就不打算让自己离开。
怎么办?叶嫣然第一次感到这么的无力。现在,她的相貌毫无意义,她的才华毫无意义,她的出身毫无意义,甚至就连吕老这张最后的底牌也恰巧不在身边。人们还在争执,越来越多的村民被吵闹声吸引过来,他们自发地站在了村长的身后,以警惕的目光盯着这些不听话的外来者们。而以化学教授为主的乘客们还在试图用愤怒的言谈举止来掩饰自己心底的恐惧和胆怯,浑然不知村长儿子的冷笑已经越来越嚣张。
是自暴自弃、怨天尤人?还是积极思考、寻求出路?叶嫣然想起了洛阳曾经说过的那句话:生存还是毁灭?这根本不是个问题。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说:“那好吧,我会留在高红家等待。如果警察来了,请你们来叫我,我会支付报酬的。”
对于这么“通情达理”的人,村长没有进一步为难她。他大幅度地挥了挥手,允许高建国带着叶嫣然离开。乘客们因为这一举动发生了一阵骚动,几个女人的眼光里甚至带着强烈的审判意味。毫无疑问,她们认为她是个叛徒。
在叶嫣然攥紧的拳头中,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她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眼帘微垂,完美地遮挡住了那风暴般的眼神。她发誓一定会离开这里找到洛阳。作为叶王的女儿、洛阳的女人,她不允许自己像其他大小姐那样在这时哭哭啼啼。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没有。继丧失方向感和时间感之后,洛阳被囚禁后的记忆也变得有些模糊。一开始,他凭借绝对的理智和强大的观察能力一寸一寸地研究着视野中的景物,虽然结果令人遗憾,但他仍旧没有丧失希望。既然自己可以听到王吏的声音,那么王吏也一定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吧。怀着这样的想法,洛阳开始精心编制对话的“剧本”,试图运用心理学知识和语言表达能力诱导王吏与自己沟通,从而为脱逃谋求一线生机。
后来发生了什么?洛阳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任由画面在脑海里重现。原来,后来什么都没有发生。无论洛阳说些什么,王吏都没有丝毫的回应。
监控屏幕前,王吏放下了手中的报告。他对自己唯一愿意信任的那名属下说:“第一个阶段,以他愤怒的咒骂结束。”
他的下属毕恭毕敬地说:“是的,他坚持的时间比我们想象的要长了一个小时。我无法判断,我们是高估了他的智商,还是低估了他的意志。”
一个人被囚禁在没有任何信息可以获取的空间里是非常痛苦的,这种痛苦对所谓的天才来说尤为煎熬。所以能够在第一个阶段坚持长久的人,要不然就是足够愚钝的人,要不然就是意志力刚强如铁的人。
“在第二个阶段里,实验对象一般会选择陷入回忆或想象之中,有些人甚至会把自己看过的电影在脑海里重放一遍。虽然这样挣扎的意义不大,但我还是稍微增加了药物的剂量。”属下汇报道。
“‘诅咒’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不是吗?”一直冷酷如机械的王吏露出了神采奕奕的表情,他说:“人们可以服用它获得短暂的快感,也可以把它挥发在空气中,慢慢地刺激并增强人的智力、视力、听觉、嗅觉和痛觉。”
“是的。在第二阶段里,他只坚持了两个小时。”属下有点不情愿地承认道,“我没有控制好剂量。”
“他在第三个阶段表现如何?”王吏说,“至少我不能交给总舵主一个疯子。”
难道王吏不知道自己这次的自作主张才更像一个疯子的行为吗?属下努力地抑制住了叹气的冲动,他说:“和别人没有区别,他想要咬舌自尽。但是在痛觉增强的情况下,任谁都无法在杀死自己之前忍住那种疼痛的。”
一切如自己所料。王吏点点头,看了一眼手表,道:“我们不能真的让他受伤,也不能让他变成一个神经病。现在时间到了,我们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