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宁死不屈

小舫悠悠荡荡，向前缓行，六道仰躺在船上喝酒，喝完一壶就扔到河里，尹正不得不用船桨把它们都捞回来，他从来没见过喝酒喝得如此熊，心里头很不是滋味，这少爷到底是有多伤心，这样子喝法，不死也没要半条命。六道也渐渐醉了，开始胡言乱语，又哭又笑。

“少爷，不能再喝了。”尹正看他是想站起来，却又好像站不起来了，连忙伸手扶他，六道却立即把他甩开：“滚，谁让你扶了，我自己站不起来吗？我看起来就那么窝囊吗？”

“不是啊，少爷，你醉了，咱们回去可好？”

“回去……去哪里？”

“回药王庙，回家了……”

“少胡说！家早就没了，我的爹没了，娘也没了，最好的兄弟死了，现在连唯一的女人都跑了，呵呵呵……我这前世到底做错什么了？老天这么跟我开玩笑！”

尹正的心悲痛万分，他当然知道少爷的悲惨经历，就算尹叔不说，街坊邻里也会说的，即使官府严禁各种说法，但公道自在人心，官府管得再严，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少爷，我去把凌姑娘找回来？”

“找什么找？都说别在我面前提起她！”六道差点要把尹正踢下船，可实在醉得厉害，连站都站不稳，何况是踢人。他的声音压抑得无以复加：“老莫，你知道的。我要的东西，都是乖乖送上门，何曾苦苦哀求过？”他的酒壶不知举向何方，也不知道看到谁，这么感慨。

尹正莫名不知所以，老莫是谁，这船上除了船工和他们俩，再也没有别人了。

六道还是自言自语：“不是普通人？笑话！不管你什么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在我眼里都是普通人！”尹正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他到底跟什么鬼说话呢？别吓人啊。六道真的倒下来，还未喝完的酒壶滚落一旁，他自己动也不能动，嘴里还糊里糊涂地说着梦话：“你别老说是为我好，我好不好自己知道……”

破晓时分，烟笼四野。

江上只剩零丁的几条小船游荡着，其他的花船花艇都停靠岸边，干这一行的就是日出而息，日落而起。尹正也算够朋友了，陪着六道在船上一整晚都没走，也走不了，只得等到天亮，等着等着不由自主睡着。

六道醒来后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宿醉的后遗症实在不好受，然而头痛总比心痛好受，他差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身处这个地方，船上只有他和尹正，到底是尹正拉着他，还是他拉着尹正，都无从寻忆，他叫了几声，尹正都没有反应，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他还能睡得这么死，这么沉。

他走出船透透气，江上烟雾茫茫，听不见一点人气声，须臾间，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即使是郊外，也不可能安静得如此诡异，就连流水声都不曾听到。

此地有蹊跷，他本是想回船舱把尹正一并抬走，可江上忽然间吹起一股不寻常的大风，烟雾消散，伴随震耳的蜂鸣，现出了一群身穿奇怪衣服，长相也奇怪的人来，仔细一看才知道，一群人首虫身还长着翅膀的异类。异类的前面还有一艘小船，船上立着两个美貌女子，看起来倒还正常。

这满目的黄蜂怪，六道的绿眸只是淡淡扫过，他毫不起劲地问道：“如此劳师动众，你们想干什么？”

美貌的女子就是当日的两只蝶仙，六道不认识她们，却认得她们的服饰，认识她手上的木制令牌，蓝玉将令牌隔船扔给六道，抱拳说：“主人有命，请大人速速随我等回神木岭。”

六道接着令牌，看了一眼说：“出动了神木使，还动用了神木令，叶知秋到底有多着急？”六道继续以毫不关心的语气道：“回去跟叶知秋说，让他再等一个月。”

蓝玉露出为难的神色说：“上次宽限了十天是主人仁慈，后来又加了十天，已是极限，今日已不能再纵容你了。”

“是啊，主人有令，绑也要把你绑回去！”百娆这向来对六道有意见的 说话忽然变得娇滴滴的，叫人鸡皮疙瘩都冒起来。

“哼！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六道心情烦躁透顶，积蓄了一晚的怨气无处发泄，这些人正好赶上了，他手上多了数根银针，蓝玉也五指张开，数枚蝴蝶镖在她的手上浮现，旋转，他们几乎同时出手，金花河上仿佛撒了漫天花雨……

躺在树底下的凌珑霍地睁开了眼睛，透过枝叶的间隙看见蓝蓝的青天，绕着骨笼睡觉的阿空如今是睡在凌珑的怀里，她迅速地爬起来，阿空也顺着她的动作滚落地上。

阿空伸了伸懒腰，一脸痛苦相，可当他抱怨完这幕天席地睡到骨头痛之后，便发现凌珑不见了踪影，无奈地摇头说：“我这苦命的妹妹终究是逃脱不了做鬼奴的宿命，一听到主人的召唤就扑过去。无妨，寄居的笼子还在我手上，她终是会回来的。”

金华河上，战况很快就见分明，六道区区一介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敌得过两只修行千年的蝶仙，数十只修炼百年的蜂妖，只是他死也不肯束手就擒罢了。

他捂着胸口，单膝点地，金针早就用完了，他可就没别的厉害武功和法术，那又怎么样，他堂堂六道神医，何曾对谁屈服过，谁给他一个痛快，这人世间再也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百娆手指一伸，命令蜂妖用最结实的绳子将六道绑上，可当他们就要靠近六道的时候，江上的风气得更大，浓雾被吹得消散殆尽，熟悉的琴声从天而降，六道回望船上，此生都无法忘记眼前的景象，红衣长发的凌珑站在了船蓬之上，眉心的印记火红潋滟，一身红衣鲜艳夺目，如九天飞凰降临。

不仅仅是他，神仙妖魔都会被此情此景震撼，靠近六道的四只蜂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像被一个盾牌猛烈撞开，掉进水里，蜂妖最怕湿身，翅膀怎么样也飞不起来，只等着救命。

“原来有一个绝世高手在六道身边，难怪他越来越肆无忌惮。”蓝玉不敢贸然出手， 百娆却不信邪，她只看到凌珑是一个人，一把琴，再强也莫过于此，冷笑道：“绝世高手，不见得吧，蜂妖，给我上，把那个女人蛰个满头包，蛰死为止！”

百娆下了命令，蜂妖们便对凌珑实施群攻，真的就是一窝蜂上，凌珑不慌不忙，从容清冽的娇艳能让天地失色，纤细的玉指扣动琴弦，江水翻腾着，很快筑起一道水墙，挡住这一窝蜂妖，琴声再度清越激昂，无数的水箭从水墙中迸发，尽往蜂妖而去，湿水的蜂妖等于废掉了，蓝玉立即飞到空中，张开巨大的翅膀挡住她的水箭，百娆手执木剑从中间将水墙劈开，再一举冲到凌珑面前近身攻击。

但是要比拳脚，百娆输得更快，但这样至少能有时间让蜂妖重新整顿，眼看百娆招架不住，蓝玉即刻加入武斗，可她正打出致命一掌，六道就窜到她面前，她的掌风差点收不回来，六道怒吼：“你们要捉的是我，怎么只打她？”

“你，我们可不敢误伤，她就是个挡路的，杀了也无所谓。”

“你敢动她一下，我就跟你拼命！”

他撂下再狠的话也没用，蓝玉轻轻就把他格开了，冲向凌珑，蓝玉毕竟比百娆多修炼了五百年，不至于马上落败，不过也坚持不了多久，凌珑连眼眉都不曾抬一下，就把这群异类统统放倒。六道立即跳到她面前，面对这个和平日完全不同的凌珑，目光纠结良久，也觉得是陌生的。

“凌珑？”六道不知是太激动还是喝了太多的酒，声音都变了。

凌珑的红色眼睛定了一下，瞳眸里本来什么都没有，却逐渐倒影了他的模样，眸色逐渐变淡，淡到只剩下琉璃棕色，红衣褪成白衣，凛凛的目光渐变得温和，虽有同样的天纵姿颜，却好像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小心！”她一把将他拉到身后，不死心的蝶仙再度爬起，联合起来对付她，白衣凌珑显然没有刚才厉害，但还是很厉害，三人过了上百招都没找到凌珑一点破绽，既然对付不了，只能再把蜂妖招来。

金花河之上混乱极了，几只小船如投身大海之中逐浪，差点把船里的人抛出去，蜂妖在水面上围成一个全，皆露初尾巴上墨绿色的毒针，毒针都对准了船篷上的凌珑，。蓝玉和百娆各向凌珑击出一章，顺势越到半空中，与此同时，万针齐发。

凌珑眼睛瞬间变成红色，突然被人从背面撞上，一同栽进水里。

六道拽着她的手潜到河的深处，深知这些昆虫异类下不了水，只要不出水面，他们便没辙，他们顺着水流的方向潜游，可游着游着，六道便带不了她，慢慢停了下来，甚至往河的深处沉落，凌珑抱着他，却见他的眼睛紧闭，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立即将他提出水面，本以为他是被水呛到导致窒息，可他的胸膛还会起伏，只是神智不清，一脸灰青色，看像是中毒了，凌珑马上检查他的身体，果然在手臂上发现几根毒蜂针，她把毒针一拔，六道便痛楚呻吟，凌珑想要给他找个干净的地方，好运动逼出毒素。

幸好这里不算太偏僻，远远望去，也有几间平房，只是平房前面的土地杂草丛生，便知废弃了很久，事不宜迟，凌珑立即背着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