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天佑良善
因为王晨宇案件的影响，在导师庞建立的鼓动下，严瑾提前作出决定，要辞职去开办律师事务所。她拿着写好的辞呈，来到杨世平的办公室。
杨世平正在看销售部递交的销售业绩月报。见到严瑾进门，兴奋地说：“严总，这个月的销售月报你看了吧？捷报频传啊！不到半个月，销售任务就完成了九成！很不错，很不错！银行方面，你还得加一把劲，还有八千多万房贷没有到帐。第三期的规划报批，能不能找你哥催催，走走快捷通道嘛！”
杨世平没有询问严瑾所来何事，一见面就噼里啪啦安排了几件事。
严瑾笑道：“我刚才还和银行方面的管信贷的姜行长通过电话，我们达福的拨款已经报到行长那里了，正在走程序，只等签字就可以办理。第三期规划报批的事情，我和住建局主管局长沟通过，是我们这边的材料才缺个批件，我已经安排下面的人今天去办了。我估计月底应该上会吧！问题不大！”严瑾有条不紊地将工作上的事情一一作了回答。
杨世平高兴地说：“好！哎呀严总，你办事就是这么利索！真不是恭维你，在我认识的人当中，你办事是我最放心的！”
严瑾说：“杨总您过奖了！毕竟我不是建筑行业的科班出身，要不是您手把手教我，我哪能上手那么快！”
杨世平被严瑾搔到痒处，特别开心。他指着茶几边上一个绿皮的纸箱说：“哦，你来的正好。昨天一个西安的朋友来看我，给我带了两箱临潼石榴，你拿一箱去！”
严瑾说：“闲折两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白居易写的这两句关于石榴的诗句，我最喜欢了！不过，我拿几个就是了，不用一箱的！”
杨世平呵呵大笑：“临潼石榴个大得很，一箱本来就没几个。拿去慢慢吃吧！”
严瑾表达了谢意，却坐在沙发上没有离去的意思。
杨世平问：“严总，是不是有啥事呀？”
严瑾有点难为情地说：“是有点事！”说着，严瑾站起身，将《辞职信》放到杨世平办公桌上。
杨世平先看到《辞职信》三个字，再看下面的签名，惊讶地看着严瑾道：“你要辞职？”
严瑾点点头。
杨世平脱口而出地问道：“为啥呀？”
严瑾简短地解释说：“我还是想去从事自己的专业！”
杨世平不以为然地说：“嗨，这叫什么理由嘛！谁说学了专业就一定要从事本专业呀？马云学英语的，却从事互联网商务。潘石屹学石油的，干的却是房地产。现在这个时代，谁还会受本专业的限制啊！”
严瑾笑笑说：“我倒不是觉得非要干本专业不可。而是，我觉得我自己的兴趣点还是在自己的专业上面。”
杨世平不太相信严瑾的说的理由：“严总，现在达福公司发展得顺风顺水，前途一片光明，你却选择离开。你这是不安常理出牌啊！是不是对我杨某人有什么意见呀？”
严瑾说：“哪能啊！我在杨总的领导下，工作真的非常愉快。有时候我性子急，说话口不择言，您也总是让着我。我怎么会对您有意见哩！”
杨世平眉头皱着，眼睛看着严瑾的《辞职信》，满心地为难！他在心里琢磨道：严瑾在达福工作的这几年，鞍前马后地奔忙，为公司各项业务的顺利开展立下了汗马功劳。现在正是收获正丰的时候，严瑾却选择离开，这也与常理不合呀！何况，严瑾是王大福最信任的人，如果她离开了，总公司会怎么看待我杨世平？接下来就要上马的第三期项目，缺了严瑾，很多事还找不到人接手。想到这里，杨世平说：“严总，我不能接受你的《辞职信》。你当初参与筹办达福，是王董事长钦点的。如果你要辞职，应该回西安总部，当面向王董事长说明。”
严瑾说：“这个我知道！我先来给您说一声，接下来，我肯定会找王董事长解释的！”
杨世平又说：“严瑾，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达福好比是我们当初一起栽下的一棵小树苗，现在成材了，要大丰收了，你却要离开！到哪里再能找到效益这么好的公司呀！你是不是觉得报酬低了，我再给总部申请申请，给你加薪，把绩效奖励再提高一点，行吗？”
严瑾真诚地说：“杨总，不是钱的问题。我在达福这些年，买了房，买了车，生活很优裕。这都是您和王董给我的机会。我在物质方面已经得到了超出我心理预期的报偿，真的想在自己热爱的专业上再做点事。说得好听一点，就是想用自己所学，亲身参与到中国的司法改革实践中去。简单点说，就想干干自己喜欢的事业！”
杨世平已经理解了严瑾的意图。他略微有点担心地说：“你说你想去筹办律师事务所。风险大不大呀？要是赚不到钱你怎么办？”
严瑾开玩笑说：“赚不到钱，我再回达福来呀！再来给您当兵！”
杨世平见自己说服不了严瑾，只好松口道：“我看你去意已决，我是没有面子能留住你了！你赶紧和王董事长联系吧！看他是什么意见！”
严瑾将《辞职信》发到王大福的邮箱，又给王大福微信和短信都留了言。一天时间过去了，王大福没有给严瑾一个字的消息。严瑾给王大福打电话，王大福直接挂掉，没有接。严瑾感觉到了王大福心中的不爽甚至还有恼意。她找杨世平打听情况，杨世平故作神秘地说了四个字：“君心难测！”
第二天就是周末。下午，严瑾接到王晨宇的电话。王晨宇说：“严瑾，我和陈老师，还有几个朋友，明天开车去山里的小学看望孩子们，你有没有空？一起去看看呗！”
严瑾看看窗外，阳光灿烂，明天应该是个响晴的天。她很有兴致地答应说：“好啊，好啊！那我开不开车呀？”
“算上你，十个人三台越野车，不用你开车了！再说，你那个三厢车，也不适合山路。你只管坐车吧！”
“那我要不要买点东西带上呀！我可听说山里孩子需要书包呀，铅笔呀，本子书呀什么的！”
“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只要参加就行好了！”
“我把我同学于萍喊上，行吗？”
王晨宇迟疑了一下说：“也行吧！”
严瑾邀请于萍一道前往，于萍却因为小馨馨生病不能成行。
严瑾乘坐在王晨宇和陈默的车上。三辆车相跟着，出了城，上了京港澳高速公路，一路向南而行。
严瑾想起了一件事。于是问王晨宇道：“王老师，您被吊销的律师证，申请行政复议有消息了吗？”
王晨宇因为在培都被诬陷的事，律师证被京城司法局吊销了律师证。他获释后，天之秤律师事务所立即启动行政复议程序，欲帮助王晨宇恢复律师资格。
王晨宇说：“我还没有过问！我现在挺享受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心里那叫一个轻松！”
陈默说：“小严啊，你不知道，每天找他的记者呀，不知道有多少！他倒是躲起来不见人，人家都找到我的学校去了！”
严瑾说：“王老师现在可是名人了，网上说啥的都有！”
陈默说：“可不是嘛！有说她拿了那个姓巩的好几百万，有的说他有中央大领导的后台，有的还说他上大学时受过处分。反正说啥的都有！”
王晨宇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无所谓。最可气的是有些所谓的法律专家说我亵渎法律，玷污了律师这个职业！真是岂有此理！”
严瑾说：“网上怎么说，我不管！反正我挺佩服王老师的！一般人在那么大的压力下，早就会选择屈服。您可是一直都扛下来了！”
“他倒是不管不顾，把我可吓得够呛！他在里面那些天，我哪里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啊！”陈默感叹道。
王晨宇腾出右手，拍了拍陈默的手，说：“陈老师，对不住了！”
陈默打掉王晨宇的手，说：“好好开车！”
在高速上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出了高速，穿过一个县城，车子的速度立即被压了下来。狭窄的车道上，拖拉机、马车、货车、摩托车、自行车，还有行人，都挤在公路上。大约在十一点左右，三台车拐进一条山间小道。小道仅仅能容得下一辆小车。好在对面一直没有来车。王晨宇的车排在最后，前车扬起的灰尘笼罩了车身。车里的土腥味渐浓。王晨宇赶紧按下了内循环键。
陈默问严瑾说：“小严，没来过山里吧？”
严瑾被土腥味呛得有点恶心，听到陈默的问话。她说：“不啊，我外婆家就是山里的，小时候放了寒暑假常去！”
陈默说：“你们四川的山，那是青山绿水。这里的山势太行山，干旱少雨，土地贫瘠。你看看外边，哪有什么树呀！童山秃岭，看着就叫人心酸！”
严瑾问：“还有多远啊？”
王晨宇伸脖子从后视镜里看了严瑾一眼，反问道：“怎么，熬不住了？”
陈默也回头探询道：“你是不是晕车呀？”
车子行驶在乡间的土路上，更加颠簸。严瑾只觉得腹中翻腾，她举手示意王晨宇停车。
严瑾打开车门，急忙下车，跑到车后，蹲在路边呕吐起来。陈默拿着一盒餐巾纸，来到严瑾身边。她埋怨王晨宇道：“我说不让你来，你王老师非要你来感受一下，我也不晓得他要你来感受什么！”
严瑾吐完，虚弱地对陈默说：“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陈默说：“快别这么说！你肯定很少走这种路吧？王晨宇，你开慢一点！”
王晨宇问严瑾：“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再走？还有差不多半小时就到了！”
严瑾说：“平时坐车从来不晕车的，今天不知是怎么了！”
陈默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和你一样，也吐了！来，喝点热水，休息一下就好了！”陈默拧开一个保温水壶，倒了一小杯水，递给严瑾。严瑾接过来喝了几口，感觉舒服了一些。
陈默说：“王晨宇跟你说了吧？我们在这个疙瘩村资助了三个孩子，所以每年都要过来看看。”
严瑾没有听王晨宇提起过。她倒是在网上经常看到呼吁捐衣服捐书捐文具的帖子。在现实生活中还没有关注过这类的事情。听到陈默的话，她很好奇地问道：“资助一个孩子一年多少钱啊？”
陈默说：“看你资助哪一方面。如果是之资助学费的话，也就是五六百块钱。其它的东西看个人的意愿。”
严瑾说：“我也想资助两个学生。”
陈默说：“那太好了！待会见到疙瘩村小的校长，我来帮你筛选两个！”
王晨宇说：“要资助的话，你得有比较长期的打算。千万不能凭一时兴起！”
严瑾就问：“那一般需要资助多长时间啊？”
王晨宇说：“就看你的意愿了。小学初中高中都可以。只是越往后，费用会越高！”
严瑾说：“跟好人学好人，我随你们就是了！”
王晨宇顺着一个土坡爬上一个山脚下的一个场院。一堵土黄色的夯土墙中间开了一个豁口，土墙上用石灰水刷着“疙瘩村小学”几个字。二十来个高矮不同的学生，在村书记、村长和两个代课老师的带领下，站在土墙边，怯生生地望着客人。
村书记伸着双手，呲着一口黄牙，热情地欢迎着京城来的人。
王晨宇代表大家简短地介绍了一行人。又招呼大家讲带来的书包、文具、点心等搬下车。
孩子们排着队，每人都领到了新的书包、文具和一个点心包。孩子们脸上的表情渐渐活泛起来。
村书记对孩子们说：“孩子们，你们知道这些东西是哪来的吗？”
有机灵一写孩子回答说：“是叔叔阿姨送来的！”
村书记说：“对！孩子们，这是党和政府对我们疙瘩村的关怀，你们要好好读书，长大了报答党的恩情！”
同行的人群中，有人发出善意的笑声。
王晨宇赶紧阻拦道：“书记，书记，过了！你话说得过了！我们没代表谁，就是哥几个来看看孩子们！”
几年前，王晨宇和三个朋友，驾车到太行山去野游，在大山里迷了路，无意中来到了疙瘩村。当时，天下起了大雨，土路泥泞，在拐一个急弯时，车轮打滑，侧翻在山坡上。四个人惊魂未定，站在雨中束手无策。他们留下一人看车，其他三人步行了几里路，来到疙瘩村找人求救。疙瘩村低矮破败的模样震惊了三个人。雨中的村庄，了无生气。连村民家中的土狗，吠叫的声音都是那么的虚弱无力。他们打听到了村支书家。听到三人的求救，村支书没有一丝犹豫，赶紧披上一块塑料布，到村里喊人。十几个村民冒着雨，硬是将他们的越野车抬到了路上，又一路护送，跟在车后面，不行了五里多路，将他们送上了石子路。四个人一路上都在忐忑，心想：这一次肯定要被这些村民勒索！这个疙瘩村这么穷，好不容易逮着这个发财的机会，谁会放过？！
等到了石子路面上，王晨宇和书记商量说：“邱支书，你看，我们该给你们多少钱？”
村支书惊讶地反问道：“给啥钱？”
王晨宇说：“你们帮了我们的忙，该给你们劳务费呀！”
村支书说：“你们到我们村子里来，就是客人！我们把路没有修好，害得你们的车翻了，该我们给你们赔不是，怎么还要你们给钱？快别说钱的事，羞死先人了！”
王晨宇以为支书是说得客气话，干脆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说：“支书，谢谢你们！这五百块钱你分给大家，买包烟抽！你们不要嫌少！”
支书脸红脖子粗地坚决予以拒绝。他说：“这点事不值当！你们下次来，我们一定把那个拐弯拓宽一些，再不会出事了！快走吧，下次如果再来我们疙瘩村，请你们到家里来，喝我们村里的土豆烧！”
一路上，大家感叹不已，没想到这么个偏远的地方，民风还是这么淳朴！王晨宇建议说：“哥几个，等国庆七天假的时候，我们再来个故地重游，好好转转这个村，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好人应该有好报啊！”
果然，国庆假期间，王晨宇等四人带着家人开了三台车，专程来到疙瘩村。他们分头在疙瘩村民家里住了两个晚上，每个人身上都被跳蚤要了几个大包。陈默的皮肤对跳蚤过敏，回家后，皮肤好几个地方溃烂发炎，过了半个多月才痊愈。王晨宇牵头，对疙瘩村小学的二十六个学生一对一进行资助。对村里的十几个七十以上的老人，每年资助一千到两千的生活补助。村里的苹果、核桃等，王晨宇经常发动周边的人帮助购买。
村民们得知王晨宇他们到来的消息，都抢着将他们请到家里去吃饭。严瑾和陈默、王晨宇被村支书请到家里。支书的家也是土坯房，房子里空气混浊，光线晦暗。家里看不到一样值钱的东西。支书嘴里说着客气话，一边忙乱地将仅有的三条长凳擦干净，招呼他们坐下。招待他们的菜不多——土豆丝、红薯粉条炖白菜、炒鸡蛋，炖鸡汤。大家吃得十分欢畅。陈默想支书说了严瑾想资助孩子的事。支书说：“正好有两个该上学的孩子，父亲腿有残疾，妈妈脑子有病，姑娘，你就发发善心，帮助帮助这家人吧！”
严瑾很爽快地答应了。吃罢饭，他们在支书的带领下，专程去看望了这家人。严瑾当场给这家人留下了五百元钱。
回城的路上，严瑾心里有点压抑，她被疙瘩村和都市间天壤之别所震惊！
王晨宇说：“小严，深有感受吧！这就是我们中国的现实，在光鲜的外表下，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阴暗面。你应该明白政府为什么三令五申地强调扶贫了吧？司法改革也是这样。那些不易为人注意的角落，恰恰是最应该变革的地方！”
严瑾若有所思地说：“但愿我能做点什么！”
王晨宇问道：“听说你要递交辞职报告？”
严瑾说：“我已经递交了《辞职信》。已经下了跟着您和庞教授干的决心！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太好了！看来你负责这个事务所是天意啊！”
“您什么意思？”严瑾问道。
“我的律师资格证被吊销了，庞建立身份所限，也只有你有资格负责嘛！”
严瑾不置可否。只是问：“事务所取个什么名字呢？”
王晨宇说：“我们今天到疙瘩村行了善事。天佑良善，就叫天佑吧！”
这时，王晨宇的手机响了。陈默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说：“是庞建立的！”
王晨宇开车不方便接电话，陈默将手机打开免提，只听庞建立说：“老同学，你流年不利呀！我刚得到消息，你的律师资格证恢复申请可能要被驳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