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醉梦影
1
——小宇，在吗？
——嗯。有什么事吗？
——帮我写点什么呗，我这论文不会写了，帮我想一段话，帮我写篇文章，帮我写首诗……
——我不知道该怎么写
——帮我写吧，你那么有才，我想不出其他的人能帮我了……
——……
我每隔一段时间都能遇到三两个这样的人，我真得不想回复他（她）们，每当看到他（她）们给我说这些话，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很是糟糕，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有时候我都想删掉他（她）们脑中对我喜欢写东西的记忆，只保留我是一个其貌不扬、不善言谈的男孩就足够了。因为我很讨厌这种时候找你帮忙的事情，平日里他（她）们一个个比谁都忙，从来都不会顾及到你，等遇到写什么东西或者时不知如何修改一篇文字的时候，他（她）们总能在第一时间想到我，这让我既高兴又悲哀。高兴的是他（她）们终于想起我来了，悲哀的是他（她）们终于想起我来了。
2
在某些夜晚，我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凄暗的夜空，我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度过了那段充满忧伤的岁月了，那一段被众人称之为青春的日子。
如今的我再难因为看到一篇小说而感到心情忧伤难过，我也很难再因为某个电影而导致眼睛泛酸想要流泪了。
一切就如曾经年少轻狂时的心脏，被硬生生地掏出来放置在看不见的空气中，任由风吹雨淋，日晒霜盖。最后就如同实验室里被福尔马林液浸泡过的心脏一般，本来柔软水嫩的表层已被僵硬粗糙的茧所取代了。一颗被包裹成蚕茧一般的心脏，在我二十三岁的躯体中，微微跳动着，好像稍有不慎，它便没了跳动的力气，我便能在顷刻间魂归故里。
那些炎炎夏日里，昏暗的草丛中发出微弱声音的小虫，或是萤火虫或是蛐蛐。
我早已忘记自己是如何这样成长起来的。
那破茧般的痛苦我还未来得及体验，便在时光重复而且细碎的抚摸里，变成了一滩混沌不堪的存在感。
记得原来每个暑假的午后，我总会找个阴凉的树荫底下，然后在灼热阳光的肆意亲虐下，沉沉睡去。阳光发烫地烙印在我的眼皮上，透过眼皮刺痛了双眼。周围那声声蝉鸣无休无止地聒噪在我的耳边。
每一次在睡梦中醒来，阳光并没有什么的不同，只是一如既往的灼热。于是又总能昏昏沉沉地走进梦里。可是，当我闭上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灼热的阳光已渐渐褪去它的热烈，转而变得羞涩难耐，沉重的黄昏已悄悄来到，光线也渐渐消失在了远处的天空里，偶有风轻拂过，发出呼呼的声音，似乎想要把天空撕开一道一道透明的口子。就如同透明胶带一样一条一条地贴在天空之中。先前聒噪耳膜的蝉鸣此刻也销声匿迹了，天空里的飞鸟也开始各自奔向归家的路途。转眼间，如水的夜色从尘世间开始肆意泛滥，染暗了每一寸大地。
夏天的黑色的夜晚让人感到害怕，就像是西游记里妖魔鬼怪出现之前的场景。
王菲有首歌曾这样唱到：“一路上那青春的小鸟掉下长不回的羽毛。”
曾经的某个时刻我真得很希望，夏天不要就这么快速的消失不见。
我不想再丢掉这个夏天的所有记忆。
妄想着不要告别夏天。
但是——
我无能为力，只有孤独地选择承受消逝的现实。
3
高唐小城的夏天让人难以招架。
地面都泛着白色恐怖的光。路上的行人也变得焦躁不堪，有的还全副武装就如同是被包裹起来的粽子，密不透风。偶有长相清纯靓丽的女孩儿此刻也变得不再那么淑女，嘴里不停地喊出：“这什么鬼天气，想要把老娘给热死啊？”
我给朋友打电话说去湖边钓鱼，朋友听完没有任何的反应，过了半晌，电话那头半死不活地传过来一声：“靠，你有病啊？钓鱼还不如去湖里洗澡……老子快要热死了……”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我想估计他是热死了。
4
有一段时间的自己，像是被上帝剥夺了对痛苦感应的能力。
看着周边人各种鄙夷讽刺的神情，听到某些人对自己嘲笑和羞辱的话语，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难过了，或者说我就像是一具被泡在福尔马林液中的尸体标本，又或者说像是恐怖电影中演绎的那样，透明的灵魂漂浮在半空中，七窍向外流着鲜红色的血液，低头看着躺在床上像是在熟睡的自己。
曾在小四的书中看到过他对此类情景的描写说：我想起看过的那本《月亮来的男孩》，里面的男孩子天生就是没有痛觉。任何的伤口，甚至是骨折，都带不来一丁点的疼痛。所以他也并不抵抗那些人用他来做各种实验。解剖他的身体，了解人类对各种伤害的反应，因为他没有疼痛的感应，所以他麻木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甚至是最后，他竟然开始解剖起自己来，于是他成了一名很优秀的外科医生。
说心里话，我感觉这个故事像极了一部励志的电影或者说是一个能够带给人信心的经典故事。
后来的结果，可能我们谁都没想到，一个从来不知道痛的男孩因为喜欢上了一个女孩，至于这件事的代价便是，男孩自此开始知道痛是什么感觉了。
有时候当我们听到大风呼啸过尘世的时候，才知道那就是所谓的风。
当我们看到白云飘过了数千米高的大山，才知道那便是云。
现在的我们若是爱过了一个人，最后才能明白，曾经是爱过。
当我们有了痛的时候，才会明白，那是因为爱才有了最后的痛。
难道那个时段的自己，消失了对痛觉的感应能力，是因为，我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吗？
每每当我合上书静坐的时候，我总能想起这个问题。
5
——现实和梦想，到底哪个悲伤？
——梦想。
——牛奶和可乐，到底哪个悲伤？
——可乐。
——婴儿和少年，到底哪个悲伤？
——少年。
——天空和大地，到底哪个悲伤？
——天空。
——巧克力和下雨天，到底哪个悲伤？
——下雨天。
——曾经和如今，到底哪个悲伤？
——……我无言以对，我竟然不知道，在我看来或许都是悲伤的，又或者说曾经和如今，都不是那么的悲伤。所谓的悲伤也许是看不清楚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6
小四曾说，伤害人的价值在于，可以得到某种东西。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无论是金钱还是肉体。
但是在我看来，有太多太多的人，都在无法得到任何回报的情况下，依然乐此不疲的伤害着其他人，不管别人如何去想，总之至少在伤害他人的那一瞬间，他（她）感到心情是美好的。
7
那天酒后和朋友聊起曾经年少轻狂的日子，伤感而又怀念。
在高中的某个时刻，我们都曾被二中那种非人的待遇折磨的“遍体鳞伤”，我们被当成了考试的机器，一张张被那些老师认定为高考模拟的试卷发到我们手中，不仅要做，还要将其熟记于心。因为在上课铃声响起的一刻，某位同学去厕所的缘故迟到了几分钟，便被所谓的级部主任罚站一整个晚自习，竟还要无耻到让他叫父母来学校的地步。
朋友还苦笑道说：“那些日子，我们能在二中的环境里生存下来，活到现在真是不易，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珍惜现在的生活呢？”
其实曾经的我们都是和动画片哆唻A梦中的康夫一样普通而且略微平庸的少年。活在夏日的白光和热气中，穿着校服，拿着背包，大脑中演算着各种试卷。活在疯狂的考试和严厉的老师还有爱唠叨的父母的压力之下。虽然我们每天都在幻想着若是也有一个竹蜻蜓能带我们飞向天空，或者我们也能有一个时光机带我们穿梭过去和未来，幻想……总之，有很多个幻想，但我们还是知道，那只是我们年少时每天傍晚六点半时候的记忆。电视机里的童话或者动画片，就像是夏季里的薄冰，几分钟后便化成水，之后便成为水蒸气，最后便消失在了白炽化的光线之中。
夏天，烈日炎炎，灼热的阳光肆意照射在我们的躯体或者眼皮上，映射出一片透彻的血红色。
8
虽然在某一时刻我被上帝剥夺了对痛苦感应的能力。但是，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某些固执的东西还是存在的。就如同是远古洪荒时期的巨兽，在被侵犯的时候，就会吐出能够焚烧一整个荒原的熊熊烈火。
当我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家去往他乡上大学的时候，是父亲送我去的。几经辗转之后来到了那个所谓的大学，一个穷乡僻壤，一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父亲帮我拿着行李，我们两个一前一后走出车站，这时有人来上前搭讪，问我们是否乘车，父亲用我们的家乡话和那司机对话，司机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父亲，最后价格谈妥，帮我们拿行李时，那位司机非常及时地低声说了句：“哪来的草帽，没钱还想坐车！”
当时的我就只有一种想法，就是把行李扔在地上，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司机，当然了，我也并未乘他的车，转而和父亲坐上了学校派来接送新生的专车。
之后的很多个时间段后，我发现，原来这个地方的人大部分都一个德性，许是因为没钱穷疯了，不然同宿舍的人都说“当时填报志愿时，我一定是喝多了，要么就是脑袋被门夹了，不然我怎么会选择这么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
所以，在那个地方的很多个时候，我总感觉，消失许久的痛觉正在一点点恢复。
9
慢慢地，慢慢地，白炽的光线渐渐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那激烈的情绪。
这个时候的我到底是怎么了？
10
曾经在书中看到过这样的话：每一个人都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在那一刻，再软弱的人，都会变得强大起来。
我会因为你，而变得越来越优秀。
虽然很是辛苦，可是我还是会加油，请相信我。
这种对话展现出来的事实就如同是童话荒谬且又不可轻信。
一幕幕像是一种情景，阳光照射进经年失修的阁楼，刺眼的光线在尘埃里浮动，一种发霉的味道湿漉漉地覆盖到鼻尖上。
然而，那些黑暗会一点点被减弱、冲淡，最后直至消失。
于是，最后那些被黑暗笼罩下的内心，也会逐渐变得温柔地不可言说。
阴暗的情绪，所谓已经扭曲到极点的人格，被那些藤蔓死死缠绕住的躯体，是否会像是电影《道、道、道》中见到日光的黑山老妖一样，宁肯拖着厚重的躯体也要躲进地壳之下。
有人觉得，小孩是天真的，可爱的，但当他（她）们觉得某个人做事不成熟时便是幼稚的，但话又说回来，有时候，幼稚也不失为一种力量。
可是，这种力量在大多数人眼中被认为是可笑，荒诞的。小孩子般透亮纯真的心灵，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种可笑而且愚蠢到极点的行径。
有时候，当我看到那些人嘲笑鄙夷奚落的面容时，我也顿时觉得，这个世界也并非是那么的美好，也存在着一些人世的丑陋与恶心。
有人说，看恐怖电影能够锻炼人的胆量。恰如医学这个专业，要想练胆，就得多看恐怖电影。亦如我们的老师曾举过的例子，说他的师哥在读研究生时，胆子就非常的小，他的老师为了提升师哥的胆量，竟让师哥独自一人在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去学校四楼的实验室将一个人体标本背出来。师哥走到三楼就已经是吓得腿发软了，只是最后师哥还是硬着头皮打开实验室的门，当他进到实验室之后，打开灯的一刻，所有的人体标本竟在同一时刻坐了起来。当时师哥的脸上豆大的汗珠开始滚落，穿的衬衫也已经被汗水湿透，最后他还是独自一人将那个人体标本背到了老师面前。事后师哥才知道，那些人体标本是老师早就用工具制作好的，只要一见光，立时会被弹簧弹起。至少之后的日子里，师哥的胆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看恐怖电影的目的是为了提升胆量，恐怖电影中的鬼魂见到身穿道袍的人之后也是会害怕。
都说鬼可怕，但现在看来，最可怕的是人。
正如小四说过的，原来我每天都生活在一群最可怕的生物中间，那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只是当我在医院值夜班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害怕看，我怕的是一群喝醉酒的人，一群不明事理乱发脾气的人而已。
这一点我也很是无力。
11
时间如同洪水，呼啸着流向前方。
而生命却在一瞬间被损耗。
我已不想再提及年幼，不想再提及年少，那些都已是太过遥远的字眼。就连青春这样的词语，在我的回忆里也已经成为了一段不断跳帧的灰白色的电影。
我的QQ空间还留存着年少时定做过的背景音乐，只是如今，音乐的旋律尚在，而那定做音乐时的感觉或者说是心情早已不在了。
梦想就如同气球般升空，然后飘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轰然炸响。
看不见的天空里传出轰鸣的回荡声。我们抬起手，遮挡住仰望天空的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悄然落下。
天空里的太阳还像曾经年少时的太阳一样，灼热刺眼。
穿在身上的T恤还是那么洁白。
12
回首间，那些存在，那些曾经的美丽或者是痛苦，早已悄然埋藏。我曾试着靠近，也曾疏离，在虚妄里，无数次接近，直到卑微了自己的心灵。
曾几何时，我也想拥有一双隐形的翅膀，离开地面，离开梦想的起点，为之努力。只是我并不想沉浸童话的世界讲述那些自欺欺人的所谓梦幻童话。
但年复一年的夏日，飞鸟渐次飞过孤独高远的天空。
双翅交叠在空气中剪裁而过。留下了投射在地面上的巨大阴影。吸引住在如同泼墨般的树荫下玩耍的天真孩童。
他们竟真的以为，天使已经悄然降临到他们的身边，或者说他们认为，童话里的世界已经映现在他们所处的现实里，殊不知，这是一种在众人眼中的玩笑话或者愚蠢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