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春风归去绿成阴 细柳无荫却盈盈（四）

楚颖瞧见那地上插了一对白烛，还有一些零散的细香，又瞧那后生一脸肃穆，楚颖试探着问，“公子是在祭拜？”

“对，祭拜。”

“拜故人？”

“不，拜姐姐。”说话间那后生点好了香烛在那地上，对着劈波潭慎重的扣了三个响头。

“姐姐……”楚颖琢磨着这几个字，不由叹道，“这劈波寒潭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一口寒潭害了多少人命……”

后生微不可察的皱了眉。

“坦白说，我刚才说是路过，却是匡你。你莫怪我。”楚颖道，“我也是来看故人的，这名故人前几日命丧于此，而且死前的名声不大好听。等我今天听到这个消息，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我的心中着实感慨，趁着追踪她的人都已离去，便想来这里瞧瞧她。却不料还碰到了同道中人。却不知阁下拜的又是谁？”

后生顿了顿。“原来我们一样。只是，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见过几次面的故人而已。”楚颖道。

“故人？”后生好笑道，“无甚交情有什么好看？”

“普天诸人，相聚相识都是一场缘分，相散相离都是悲戚，她在这儿无甚亲故，我来这里瞧瞧她也好过陪她的只有这方寒潭。”楚颖道。

后生抬了头看他，一对丹凤眼微眯，“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楚，名颖。是同祥布庄垂星店的伙计。”

“垂星店？”后生想了想道，“我知道了，垂星店的韩老板和家姐走得很近。”

因又自我介绍道，“在下穆震。” 后生补充道。 “穆华山庄的少主。”

“哦，原来是穆少庄主。”楚颖拱手礼过，“我却不知你和徐姑娘还有这层关系。只是穆少庄主在柳家也算得上是说的话的人物，徐姑娘既然是少庄主的姐姐，少庄主又怎任由柳家捉人？”

穆震握紧了拳头恨恨道，“我穆华山庄和柳家虽然合作，却也彼此约定不得插手对方的家务事。家姐出事那晚，柳家便是以家务事为名不让我们插手，连出了什么事都不让我们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已经……哎！”

穆震叹了一声，对着劈波潭又是三拜，“姐姐，是子峰对不住你！”

楚颖叹道，“少庄主节哀，徐姑娘既然是少庄主的姐姐，她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难过的。楚颖倒是觉得，徐姑娘这事出的实在突然，不知徐姑娘出事前可有对少庄主说过什么？”

“她若说了也好。”穆震摇摇头，“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我和姐姐离散多年，前些日子才相认了，却又碍于母亲的病，没有正式相见。就在出事的前半夜，我找过她，告诉她母亲的病就快好了，我们一家很快便可团聚，这明明是件天大的喜事，她却一点也不快活。我们两个到底是分隔多年，我只能察觉到她的情绪不高，却不能知道她为什么而烦恼……若早知道会这样，我合该再仔细的问问她的，或许也不会落得此番境地……”

楚颖叹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你愿意把这些讲给我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可见你心里压了太多的苦无处倾诉。如今同我讲了也好，我们韩老板一向与徐姑娘交好，只是前段时间有了场误会难以化解，韩老板虽然有心原谅，可那误会太深，她绕不开那疙瘩，我却也能感受到她心里是盼着为徐姑娘讨个说法的。正好垂星店无事，我便自作主张的出来，想来瞧瞧。如今你心里苦闷，我心头疑惑，不如放在一处，好好商讨，或许能查出是谁害了你姐姐，又是什么原因，害了她。”

穆震点点头，“这样也好，我还愁闷此事牵扯到柳家，调用穆华山庄的人去查定然会引起柳家的不快，如今有你相助，也便少了这个顾虑。”

“正是如此。”楚颖道，“只是不知少庄主可问过柳家的四小姐？”

“问她干什么？”穆震还不知其中的关节，颇为疑惑。

“她并不是真的柳家四小姐。”楚颖便把自己所知悉数讲给了穆震知道，反正这件事情韩玉香对自己没有隐瞒，而且徐羽仙出了事，齐清灵又是个按捺不住的人，总有一天会彻底揭晓的。

楚颖讲完便道，“我想，徐姑娘的死，就是和她俩刺入柳家的目的有关，如今徐姑娘失手事发致死，下一个很有可能就是那未暴露行迹的四小姐。她肯定知道不少秘密，不如趁着她还没露陷，先问个明白，你是徐姑娘的弟弟，你去说，她也会信得过些。”

穆震应下，两人就地少了纸钱，灭了灰烬，约定好了又才各自分开。

穆震匆匆赶回柳家，徐千鹤揉着脑袋出来瞧他，问，“你去了哪儿，一走便是半日，我想跟你说句话都不行？”

穆震温言道，“母亲想对孩儿说什么？”

徐千鹤道，“我们叨扰了柳家大半年，如今我的病好了，也和该回穆华山庄了。”

“自然要回，此事交给孩儿便是。”穆震道，“母亲你就安心修养吧。”

“好，好，交给你我很放心。”徐千鹤揉揉脑袋，“只是我怎么总觉得我忘了一些事？”

“母亲多虑。”

“不，我应该是忘了一些事的，尤其是我看到琵琶的时候。”徐千鹤叹道，“我脑海里隐隐约约有一个影子，好似有一位年轻姑娘在弹琵琶呢，然而我却不知道她是谁。”

“那不就是母亲你自己么？”穆震温言道，“母亲再好好想想，那年轻姑娘的眉眼是不是和自己有些相像？”

“哦，好像是的。”徐千鹤叹了一叹，“原来竟是我么？”

徐千鹤又仔细想了想不禁笑道，“看来我我真的记岔了，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徐千鹤低声喃喃，穆震却忍不住心头发酸，是啊，至此以后，谁还记得徐羽仙呢？连自己也要学会将她所留下的所有痕迹悄悄抹去了……这病，实在是病得残忍，好的更是残忍……

可是这天下，原本就不曾对谁仁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