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分筋错骨

“你最近练得怎么样？功力可有提高？”凌珑可不是随口问问，而是注意到他的表情，真得被人什么刚欺负了一样。而他如此骄傲的一个人，肯定受了欺负也不会跟旁人说。

“估计我练个一百年，还是这个样子。”六道捏着手腕，现下他练武还真只剩下强身健体的功效，除了肌肉又结实了不少，一定长进都没有。

“昆仑山的武功，并不适合你啊。”

六道惊异地看着她问：“你还知道我练的是哪门哪派的武功？”

“无极宫屹立千年，他们的厉害我也领教过很多。”凌珑遥遥望着天空，皱着眉心回忆：“昆仑山的功法除了无极老人创的先天无极功，其他的什么敕神咒，元阴功都没多大用处。还有你练的空松拳，全是虚招，空有把式而已。”

六道知道她十分厉害，如今更觉得她神秘莫测，她口中的功法他只听说过，他离开无极宫的时候还只是个蓝衣弟子，比最初的青衣弟子高一阶而已，先天无极功早就失传，其他的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雪衣弟子才能练的功夫，她却觉得并没有多大用处？

“我这么说你可生气？”

“怎么会，珑儿说的句句在理。”她能这么说他心里就舒服了，再也不会觉得被赶出师门有多可惜。他握着凌珑的手说：“你可知道有什么武功适合我？最好能尽数压制昆仑山的功夫。”他少有用这种期许和激昂的目光看着别人，看来是那只猫妖真把他给惹毛了。

“你这是要我教你武功？你也想当武林至尊吗？”凌珑轻轻地问。

“当什么武林至尊？我才不稀罕！就是不能叫那只猫妖得逞，以为拿个破扇子我就怕他了么？”虽然这次被他的法术给吓退，但要是那猫妖够聪明，一下子就能想明白，下次找个光秃秃的山头偷袭，他的法术便施展不开。

“你说的是阿空？他又来找你麻烦了？下次你可叫我帮你打发。”

“不需要，我要是连这种小角色都应付不了，算什么男人！你可千万别出现在他面前，不然我会把他的猫眼都挖出来。”

“你何必跟他较真，他不过是贪玩罢了。”她一直觉得阿空应该是个小孩子，周身气息与一般鬼不同，却与一般小鬼无异。

“贪玩也不能到我这里撒野，他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要是让我娘知道，非把他全身的毛都拔个精光。”

看他的神情才是想把人家的毛拔个精光吧，凌珑不禁笑道：“你娘居然这么凶，可得快快把他赶走才是。”

“那小子背后有高人指点，不仅会空松拳，还有云岌七式。”

“这都是昆仑山的武功。”

“你可有什么办法对付他？”

“你说的拳法和剑法，具体有什么招式，我都忘了。”凌珑又显出这幅迷茫的模样，六道扪心自问这事是否太为难她，便打算就此作罢，凌珑却又说道：“可是万变不离其宗， 三招也应该差不多了。”

“三招？”六道忍不出看那院子里练三招就练得喘气的尹正，凌珑不会把他和尹正看做一个段数，只有资格学三招吧。

“你是嫌太多了？”

“你觉得三招足够？”

“嗯，三招已是多了，因为你是想打败阿空而已，我不可能教你一招毙命的方法。”看她认真的神情，确实不是开玩笑的，无极宫在她眼里一招都看不上。这样甚好，六道只要想到他以后也可以漠视那群道貌岸然的牛鼻子，心里别提多痛快。

百宝楼的厢房里，阿空在一张婴孩睡的床上不停地打滚，不停地闹着吵着：“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空儿，你一天到晚嚷着要杀的那个人竟如此聪明，娘亲可真想会会他。”贵妇人趴在小床的边沿，宽大的袖子露出涂了凤仙花汁的指甲，鲜艳如血，摸着猫脑袋不断安抚着。

“你这是说我不够他聪明是吧，我可是你的亲儿子，聪不聪明也是你生的。”阿空不依不饶地喊叫，猫爪子已把一张好好的小棉袄划得稀巴烂。

“好好，全天下就你一个人聪明。”

“娘，今天晚上我就蒙着眼睛跟他打，不管他变老鼠还是变老虎，我都不怕他。”阿空翡翠色的双眼露出凶狠的光芒。

“要不要娘亲给你呐喊助威？”

阿空立即昂着头说：“不要，那个药王庙死气沉沉，又脏又臭，你去了那里肯定嫌弃！”

“药王庙？你说的是哪个药王庙？”

“就是城西梧桐巷子后面的那座。”

贵妇人的手一顿，语气暗暗沉吟：“知县的儿媳妇不正是在那里养胎么？里面还能有谁跟你结下这么深得梁子？”

“是个臭乞丐，死酒鬼，肯定是被仇家追杀躲在里面的！”

“被仇家追杀也不能躲在里面，那里可是……”贵妇人脸上有股难掩的惆怅。

“是什么？”

“没什么？那个人看着不顺眼，尽管教训他，那个女鬼你实在中意，娘亲便让她给你做伴。娘亲倒是知道那个地方该如何进去，今晚就杀他个措手不及。”

她继续给阿空顺顺毛发，阿空喵喵地撒娇，闭着眼睛十分享受的模样，他特别喜欢被人这么抚摸，尤其是女人，而凌珑的手特别像他娘亲，冰凉冰凉，却又柔软细腻，练过武的女人通常手都不太好看，尤其是舞刀弄剑的，一手的粗茧，但娘亲和凌珑属于例外。

阿空生下来自然不是一只猫，而是还没出生就死在娘胎里，但这样的婴灵又是阴气最重，法力最强的小鬼，茅山道人养的也多数这一类。阿空寄居在猫的身体里，长到了一定时日就把猫本来的意志也吞没，自己能完完全全支配这身体，而他能变回人形的时辰仅在下半夜。

今夜，阿空睡到了半夜，养足了精神，起来后就跳到一张神台前，长长的台面上有一排一排的布偶，手工精致，服饰各异，却全都是大红大紫的颜色，而阿空就像君王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在这些布偶中间绕来转去，而这些布偶似乎在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公子，这里……我在这里……”

布偶们似乎都在召唤、吸引阿空的注意力。

“公子，你已经冷落我们很久了。”

阿空逛了许久，却一个都没挑上，蹲在地上愣愣发呆：“人做鬼，你们做鬼，都不及人家半分魅力，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果然没什么意思。”

“公子，你别这么说，难道你不要我们了吗？”房间里没有风，可布偶们好像一瞬间被吹得东歪西倒，

“是的，我对你们都很厌倦，连看到都觉得烦。”

“你不要我们，我们能去哪里啊？”

阿空没表情地说：“送你们去超度啊，你看我娘是无所不能的，这里使着邪术，那里又能帮你们超度，阴德损完又积，积完又损，这笔帐连阴差都算得头昏脑胀吧。”

“不要，我们不要离开公子，我们都和公子拜过堂成过亲的，生生死死都是你的人了。”

“可我不想做你们的人啊。”阿空双足一伸，抖掉一身的香灰说：“我准备又有一个新娘子，你们不走哪有位置给她。”

“公子又要娶妻？可以前你娶多少个都不会让我们离开啊。”

“那是以前，若是我能娶到她，哪还有你们占的位置，今夜你们最好商量着谁空出个地儿来，等我回来了就告诉我，知道吧！”阿空摇身一变，变回了那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一下子便叫一种红衣红裳的布偶们失神，连话也不会说了。空中只幻化出几个女子的身影，给他换上最好看得服饰，戴上最好看得发钗，他走到另一张桌子上，上面又有一排放得整整齐齐，各种各样的扇子，他用食指横扫一遍，最后挑起白色的扇子，扇子在空中翻腾了几下，落到他的手上，然后潇潇洒洒地出门去。

门一合上，那群红衣布偶立即造反，你抓我咬乱成一团，空中地上散下一块块的布碎。统统都在乱嚷乱骂。

“公子是我的，去死吧！”

“是我的是我的，你才去死！”

再也没有厉鬼一样的风声，也没有人半夜三更发疯一样乱喊乱叫，药王庙今夜寂静得异于平常，昨晚不得安眠，今晚所有人都早早休息。尤其是白茹兰，喝完忘忧草汁后，睡了一天一夜都未曾清醒。

六道今晚却醒了几次，每次手往身旁一伸，都扑了个空。

“珑儿？”听到他的召唤，一个白影出现在他的床边，一直冰凉细润的手贴着他的脸颊，顺势滑到了他的头发上，接下来便一定是用手指圈绕他的卷发，六道已然习惯头发被她如此把玩，凌珑对他浑身上下最满意的似乎就是天生卷曲的头发。

然而今天，她的手并未在他的头发上停留多久便又抽了回去，六道立即捏住她的手腕说：“你都已经检视了三遍，还不放心吗？”

不对，这只手的感觉完全不对，这个人的气息也完全不同。

“你是谁？”那只手明显是在颤抖，却又用劲滑了出来，气急的声音突然响起：“放开她！”而同时，一道白光横在他的脖子上，六道屈身避过，透着红光的骨笼旋即滚落地上。

整个房间顿时被红光映照，阿空看见骨笼便飞身扑上去捡，六道一勾脚，一张木凳子砸到他身上，阿空回剑一挡，啪地一声凳子顿时四分五裂。

房间里，除了阿空，还有另一个不速之客，只是一直背对着六道，低低抽泣，六道指着他们问：“你、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呵，我娘神通广大，随随便便就进来了！”阿空得意地吹嘘着，一张嚣张至极的脸让六道看见很是讨厌：“你这家伙真是死性不改，今日就让你再死一次！”

“你才死性不改！明年今日就是你的死忌，看剑！”玉骨剑一出，四面八方的阴气就在此汇集，剑上的白光渐变成青冥之色，房间里红光更红，青光更青，阿空见六道前无出口，后无退路，十分有信心今夜就能取他性命。

可是，玉骨剑竟还是刺了空，他是忘了这里还是六道的地方，也忘了自己也是前后都没有退路，六道把他的剑引到最狭窄的角落，只出了一掌就让剑脱出阿空的手，阿空自己都不相信他能一招就打落自己的剑，而且是一种很普通的招数，他痛得赶紧捂着右手，大喊道：“好痛！”

当然是很痛的，凌珑虽然没有成套成套的武功教他，却用三招教会他一个办法，昆仑山的武功不适合他，他就要找到适合自己的，他精通三界六道各种生灵的构造，只要打到最痛之处，真可以一招就把人放倒，而他靠自己领悟到可掌力化为指力，将人分筋错骨。

所以阿空感觉自己的手已经移了位，再也拿不动剑。六道捡起他的剑，这把剑刺到鬼的身上，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不出一刻就能叫阿空灰飞烟灭，阿空的脸色大变，眼看着玉骨剑来到自己的胸膛，只听到叮铛几声。

数到寒光逼来，如细雨般急骤，六道挥剑格挡，这片满天金针的花雨让他的心一沉。当他回过神来，早已没了那两个人的踪影，更遭的是，房里没有一丝红光。六道的眼中迸出血一样的光芒，冲出房间，可他们来无影，去也无踪，都像是本身就藏在药王庙里的两只恶鬼。

“珑儿……你等我！我定将那两个人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