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像真正的母女

世界是个圆，很正的一个圆。

周末的时候，宋澜难得不用加班，也没有窝在自己房间里写文案。而是突发奇想，带着柯丹去商场买衣服。柯丹惊讶得不得了，从小到大宋澜从来没有给她买过衣服，她的所有衣服都是家政阿姨买的，于是点点头然后偷偷打电话给杨子文推掉了今天的所有活动。

和自己的妈妈一起买衣服，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但如果一切都是能够被弥补的姿态展现在柯丹面前，她愿意大度一回，更何况，那还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杨子文在电话里不满地叫嚷着，柯丹一句话就让他闭了嘴，“杨子文，我好像离幸福近了一点点。”

听到这句话杨子文愣了好半响，随后笑着说，“相信我，柯丹，人是会幸福的生物。”

柯丹点点头，又想到杨子文看不到，想开口赞同他说的话，但杨子文说要去玩很快挂了电话，柯丹想，不知不觉中，她和这位同桌的男生走得越来越近了，他们之间的默契超过了普通朋友。

柯丹带着愉悦的心情走在衣着得体的宋澜身边，宋澜轻飘飘地看了女儿一眼，从来没有见过眼角都带着笑意的女儿，宋澜的心泛起了阵阵涟漪，以前，是她的错，怪她太自私。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没有爱情就不能活的，这么多年了，她反而活得更好了。

周末的商场，人总是很多的，柯丹拘谨地跟在宋澜后面，“仇人”做久了，突然和谐起来柯丹反而不大习惯。她没有办法像其他女孩儿一样挽着自己母亲的手臂撒娇，而宋澜同样，也做不到笑意盈盈地问她喜欢什么。

两个人走在路上，不像母女，倒更像陌生人。

“妈妈，我要那个气球，”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柯丹停下脚步回头。

“好，你开心就好。”旁边年轻的母亲抱着小孩笑得欢快。

柯丹看着那对母亲和谐地欢笑着，鼻头微酸，如果时光倒退回自己出生那年，宋澜像现在这样，表情柔和，会带女儿逛街买衣服，就好了。

“怎么？也想要？”宋澜回头时发现柯丹正看着小贩手里的一捆气球出神，她这话是来自真心的问句，并没一其他意思，可听惯了宋澜冷嘲热讽的柯丹自然而然就歪曲了她的意思。

“我没那么幼稚，”柯丹说完就越过了宋澜，正眼都没看她，她是有点气了，说好要弥补她的，为什么说的话里还仍然带着刺？

宋澜眉头轻皱，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柯丹不高兴了，自己平时就是这样说话的啊，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公司，不管是在外人面前还是亲人面前，哦对，除了一个人，她说要嫁的那个男人。宋澜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翘。

爱情呐，也许就是想到某个人，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这次换宋澜跟在柯丹后面了，宋澜很聪明虽然以前她没带柯丹买过衣服，但她观察了一下那些带着女儿买衣服的妈妈们，那些妈妈都是带着笑跟在女儿后面，女儿挑，妈妈评价。于是她就学，不过柯丹倒是没有什么选衣服的兴致，柯丹随手翻了翻那些据说是最新款的漂亮衣服，她对穿衣没什么要求，因为从小到大她都是穿的校服，她自己也没买过衣服，家政阿姨也只给她买过里衫，外套什么的，她衣柜里都是蓝白或者红蓝相间的校服。柯丹摇摇头，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这么不修边幅。

“您好，请问您是要买什么衣服呢？”服务员走了过来。

柯丹没有跟陌生人说话的习惯，莫名地，她把目光投向了宋澜。

“秋装，拿最新的秋装给我女儿，”宋澜接收到柯丹的目光，笑了笑，外人面前却仍是一副女王姿态。

“好的，您看这一件怎么样？”

宋澜扶着柯丹的肩膀走过去听服务员推荐，不知不觉，原来女儿长这么大了啊！个头都快高过自己了，宋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高跟鞋，心里笑道，的确高过我了啊！

柯丹相信宋澜的眼光，宋澜说哪件衣服好看就买哪件，毕竟她真的不是个会挑衣服的人，不一会儿，柯丹的两只手都提了好几个袋子，宋澜也是，柯丹感觉，自己这十多年来都没买过的衣服在今天这一天里全都补上了。

这一天并没有完，因为宋澜说要带柯丹去吃晚餐。母女俩难得在一起吃个饭，柯丹当然没有拒绝。

很多事情都来得猝不及防，走出商场大门后，在去饭店的路上，柯丹看到了马路对面两个熟悉的背影，那两个背影柯丹不久前在某个天桥上还看到过，那时候她还因为那两个吸引了她注意的背影狠狠摔了一跤，弄坏了杨子文的自行车，哦对，她还没赔钱给杨子文，即便他说不要紧。不知道怎么地，那次摔跤后明明已经痊愈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那两个背影旁边多了一个人，很挺拔的背，嗯，记得宋澜说过，柯立昂有个儿子。想到宋澜，柯丹偷偷瞄了一眼，宋澜好像是没注意到那一家三口，认真走着路去停车场拿车，她轻飘飘地看了一眼马路对面，很无意识的一眼，但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瞳孔收缩，停住脚步，目光正缓缓往马路对面移。

“妈，”柯丹突然大叫，宋澜的目光顺势移到了柯丹脸上。

那一刻，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下来了，车鸣声、喇叭声、人潮声，都被柯丹喊的那一个字淹没，宋澜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慢慢浮上来的是这么十多年来自己给女儿带来的伤害。

记事以来，这是柯丹第一次叫妈妈，宋澜也是第一次听见柯丹叫自己。处于震惊中的宋澜好像忘记了自己刚刚还想搜寻马路对面某个人的身影。

柯丹慢慢走到宋澜面前，她大概是不想让宋澜看见旧人心里难过吧！虽然她并不知道，宋澜是否还爱柯立昂。

“妈妈，”柯丹又叫了一声，“今晚不如吃我做的饭，外面的，毕竟不卫生。”

第一次，柯丹第一次跟宋澜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宋澜忙点头，眼里染上了些许晶莹疑似露珠的东西。

买好菜后，柯丹将手机设置成静音，这个晚上，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她，她想，反正会选择原谅，那不如早点好了，自己的痛苦也会少点。

柯丹不知道，打不通她电话的人，在这个晚上陷于完全痛苦的境地。

认认真真切好所有菜，等油开了放进去，小心翼翼地制作着晚餐，她相信，今晚的菜一定会很好吃很好吃。

宋澜站在厨房门口，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穿上家居拖鞋的她很明显比柯丹矮了一点点。从来没有照顾过女儿，今天晚上却要女儿来照顾，宋澜笑得像个小孩，露出白白的牙齿，同样的，她手机关了机，不管怎样，今晚谁也不能来打扰她和女儿的第一次晚餐。

青菜炒肉、剁椒鱼头、西红柿炒蛋、鱼香肉丝••••••都是很家常的菜，却都是宋澜喜欢的菜，摆在桌子上光看着就让人有食欲，宋澜还拿出了自己收藏了好久的一瓶红酒，平常父母是不允许孩子还未成年就碰酒的，除非是刻意隐瞒，但宋澜不同，她不是平常父母，她是一个想努力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的母亲。

谁说宋澜是没爱过柯丹呢？她只不过是心中有太多的怨恨无人宣泄；谁又说柯丹是恨自己的母亲呢？能把母亲喜欢的菜记得这么清楚的女儿，不见得有多少吧！

牵扯她们的，不止是血缘这东西，还有内心对美好的向往。

柯丹把宋澜扛到床上后便悄悄带上了门，走之前柯丹还能听到宋澜嘴里重复着的对不起，收拾完洗完澡后柯丹爬到床上看月亮，心里想的东西却与天上的那东西无关。

床头的手机亮了，柯丹伸手拿起手机，心跳漏了半拍，屏幕上是白安漂亮的名字，刚想点接通，对方又突然挂了，翻了翻通话记录，夏夏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那是自己还在专心准备晚餐的时候，白安也打了很多电话，柯丹都没接到。柯丹皱眉，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正寻思着要不要打回去，柯丹的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

下床找充电器的时候，柯丹的手有点抖，好不容易找到充电器，插了半天才插进手机充电，柯丹哆嗦着开了好几次机都没开好，眉头都要皱成川字了。

暴风雨来临的前奏不一定是平静，也许有无穷无尽的恐慌。

终于开好机，柯丹手指僵硬地输入锁屏密码，点进电话簿，手指划过白安和夏夏的名字直接打给杨子文。

杨子文是秒接，“喂，柯丹，”声音低低的，像是很刻意在压低。

电话那边有争吵声，但柯丹听不出是谁和谁的声音，“杨子文你在哪？”直觉告诉她杨子文不在家。

“柯丹，明天再告诉你，早点睡，晚安，”没等柯丹说话，杨子文就挂了电话。

怎么可能睡得着！看着屏幕上白安和夏夏的名字，柯丹划来划去，终究还是没拨出去，睡觉前，她把手机设置成铃声模式。

手机没有响过，月光洒在辗转反侧的女孩脸上，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