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下说谈时
恒纪970年，九鼎坛之战已结束43年。
青川之地。
……
他们掌握炽热的魔法~他们高高在上~
夜是墨，将水色的天空——越染——越浓——
由于季节的原因青川之地的夜晚来的比以往更加早，因而这里的夜不代表任何生物的眠。 在镇或村户还好，那里有人烟。但这是荒郊野外，槐木与松木挤在坡上似为扭曲、纠缠、挣扎的巨鬼，窥视着被黑夜的恐惧渗透入心的人类。
篝火，没有这样的篝火肯定不行，倒不是防寒，而是防狼。
不光是狼，夜袭的森林动物们都惧怕人类所掌握的那股红色炽热的魔法-虽然他们也有控制不了的时候。
暖光发橙，在绿黑色的林海中股出一抹小得难以察觉的热波，那热波照在三个男人的脸上、身上，这是三个年龄不小的男人，好像很老，但又不老，他们穿着亚麻制的短袍衣，臂管一看就是随意割短的甚至都没有滚边，他们佝偻着背团在火边，柔软的臀部压在随意拼凑的石头上，看着火架上的山羊腿被烧得油脂熟凸，啪啦啪啦地滴着汗蜡般的油散出腥焦的香味。 “有盐就好了”胖子缩着手，交叉在腋下，舔了舔唇。
另一个麻脸秃子淬了口痰，观察着浓痰在火的烘烤下越渐干枯的样子“我说再走一个山头的，桃花村我记得没错的话——就在前面”他眸子扬了下，看去那方向，但现在仅为一片漆黑“那里有石盐，运气好，还能顺一把干椒来，那味儿——”他回忆起记忆久远的香美，‘斯’了一口。
在这瞬间，什么东西突然缩了下，带着灌草的波动，那是在秃子背后的黑林之中，秃子卡住最后一个词，茫然看了下背后。
什么也没有，在浓墨般天空的作用下，月光形同虚设，火光的能力有限，加上又被这三个人给挡住余光。
也许是耗子？肯定不是狼和豹，这种猛兽从不干偷偷摸摸退退缩缩的事情，也不是能被一个小灌木挡住的角色。
胖子要听他讲完“那味儿——那味儿什么？”他两眼珠子睁大发光，火色的反光。 “拉倒吧，你已经说了太多山头了，如果天黑之前我们再不找个好地，山上大虫多，一点小火起不了多少作用”第三个人长得像冬瓜，身材更像，个矮四肢短，但说话有分量，另外两个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脸上。
他长得丑。
冬瓜直接瞥了眼秃子“是山猫”他知道秃子在找什么“刚才那是山猫，无所谓的，山猫不敢咬人。”
我可有很大经验，我小时候在山里见过山猫，看到人就跑了。
“山猫？”胖子急了，一张嘴，存的口水直接淌出来，明晃晃的好像是喝了一大口山泉没来得及咽下去“是味儿把它引过来了！”他叫。
冬瓜发出‘嘘’的警告，眼睛瞪向他，眉宇皱下，他拿起旁边的梨木枝，塞入火堆加柴“小声点儿，大晚上的，别把妖怪叫过来了。”
“这里有妖怪！？”胖子听话，声音明显压低，他没读过书，也不识字，对于一系列光怪陆离、牛鬼蛇神的事儿都深信不疑“不是说山上才有的吗”他指望地看着冬瓜，好像只要冬瓜说一声‘没妖怪’就绝对安全了一样。
冬瓜小笑一声，故意用典型的群岛口音道“三妖不算森麽，海猴紫才最屌呢。”（）山妖不算什么，海猴子才最厉害）
“妖怪？呵，都是小事情”秃子转了下羊腿，把熟的那一面朝上，马上就能吃了，他嘟哝“现在世道大变，人比妖怪可怕，天子名存实亡，诸侯国早没以前团结啦，天下割据，信谁都不成”秃子本来的来头说是有一个大户人家的书童，又有人说他算半个先生，胖子和冬瓜都认为是看书让他头发掉光的，而秃子本人也更喜欢这个说法。
因而冬瓜和胖子都认了一个道理：人千万不能读太多书！
今天哪个诸侯国打哪个诸侯国，明天哪个诸侯国结盟哪个诸侯国，这都跟他们离得太远，吃肉的统治者干事儿哪里问吃草的小民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他们也吃的是肉。
冬瓜从腰间抽出那把丑陋无比的石铁刀，不是割，而是锉锯了一块羊肉下来，这石铁刀不长，半钝半锋，除了耐用一无是处。“这么说”他边锉边向着秃子，热油汁顺着刃带着膻味往下淌打湿土地“你对于这周围诸侯国是深知了？”
秃子一副‘你当我是笨蛋？’的样子反问“不然呢？哼，我跟你说！”胖子一直瞪着肉，冬瓜半听不听，秃子则极为认真地比划“到了前头，顺着甜渔河走，过小半几个林子，那可就是大名鼎鼎的洛国国都千下城，那是在千古岭脚下，过了千古岭就直接是叶国，一到叶国国都久木城后，我打包票没有半个人认识咱们三个，叶文公是个贤君，咱把宝贝卖给他——”秃子接过冬瓜抵过来的石铁刀，他握着刀刃拿来，在手中娴熟地转了下，刀口朝上，冬瓜嚼吞着肉，胖子肉疼地看着他继续锉肉。
“少剌点儿~”胖子小声道，拨了下狗皮鞋跟，油粘在冬瓜的唇上和胡子表面，随着他咀嚼的幅度一上一下地扭动发着油亮光泽。
听了秃子的话，冬瓜眸子暗了些，他低声嘟哝“天险呦，难过天险。”
“来的时候已经说了得过天险，反悔就没意思了。”秃子猛地再锉了块肉，然后连着骨头把残缺的羊腿直接甩给胖子，这羊腿明显还没熟透，里面血色新鲜。胖子拳住骨柄狼吞虎咽大口撕扯，谁都不理-他等待已久。
刀还给主人“把那玩意儿卖了，换得钱够咱使一辈子的了，到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换把好刀，不，是一人一把，要熟铁打磨，柄裹皮革的那种”秃子道。
谁都知道‘那玩意儿’‘宝贝’指的是啥，怕是东西会凭空消失一样，冬瓜塞入最后一块肉，吮了下拇指和食指，然后打开厚麻布袋解开绳子，打火石、皮纸地图、手铲等杂物轮廓若隐若现，但这些都不重要，翻了两下，最下层，一枚半透明色的拳大肉粉色球被冬瓜粗糙的手拖了出来。
这粉色的球在火光下不难发现，其如一活物，有小幅度的涨缩般心脏运动，半透明的内胆中冒着呼吸似的光，随着凝视的眼睛越来越多，那‘呼吸’的频率也越来越重。 这叫人魂。
这是两个月前，三人从一位知名术士那边抢来的，那术士花了几十年的功夫，用难以描述的残忍手法煮杀上百个童男童女、再用独家秘方熬制，终得出这么一颗精华，可怜天下穷苦父母心，养不活孩子把孩子送给这术士，还真以为他表里如一是个善类，不料只是想要白得人命，好进行他那人神共愤的实验。
术士的目的正是在于列王或天子都极为追求长生不老之术，这人魂便是其中一个法子，那术士正在给自己用和给君王进献之间徘徊，此物神奇，功效由于没有先例，所以不明，若进献，权钱必不可少，若自用长生也罢，就怕没有作用，可惜废了着十几年的光阴。 三人不知从哪里顺到的风声，在一个夜里，他们抓到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破窗而入，当了短暂的梁上之客后果断杀了老术士抢了人魂溜之大吉。他们只要钱，就算长寿，那日子也好不了，很多百姓都明白这个道理-即使有长寿的命，也没有长寿的条件。
至于逃两个月，那是有原因的，风声既能顺到他耳朵里，那别人所知也肯定必不可少，又逢乱世，追寻之人可想而知——先去四面环山的青川之地，再翻千古岭卖给强盛的叶国，实乃上上之策。
周遭如此，静默如冬瓜的心，他望着人魂，那呼吸的光晕如同上百冤魂挣扎地哭泣，眼中冒着一股子说不出来来的意味。
花十几年，煮杀上百余童男童女所得之精华
“残忍”
“啊？”秃子顿了下，没听清冬瓜念的词“你说啥？”
“没什么~”
胖子则在贪婪地刮着骨头缝中被口水与生羊血浸地黏糊糊的肉条，唇吮加肉骨缝发出不好听的声音。
的确如此，若不杀那老术士，这宝贝会落到他手里么？冬瓜脑海中回忆起了那个画面——当时他就是用的这把石铁刀，在老术士垂着皱皮的脖子上拉开一刀红润的大口子，血涓涓流淌，老人用枯槁的手捂住不可能止住的伤口，暗红的血从他的指缝中拼命往外扩散，那发青的眼瞪着绝望和无法理解，似乎在问“为什么要杀我？你要人魂跟我说好了，我肯定免费送给你们，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命？”他的确是要发出声音、说什么话，好不容易嘟哝几下则冒出更多的血卡住喉咙与舌头，再冒了几下泡，被自己的血呛着后，实在支撑不住，倒了下去，身形瘦弱得如一个发育不良的孩子。
正在这时，突然间，冬瓜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眸子明朗，也不再害怕任何东西，甚至在得出这个结论后，他嘴角肌肉不自然地扭动上扬着。
他的手慢慢握向那个石铁刀柄，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同伴，他的额间开始溢出难以察觉的冷汗，心跳也逐步加快。
‘这个世界就是残忍的，你不残忍，你就得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