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阳关要塞

风卷残云，煞气沉沉，断魂台上，骷髅成兵。

阳关道上，暗暗渺渺，仿佛永远都看不到光亮，一脸死气的冥府阴差挥动鞭子，朝这群拖拖拉拉，不愿迈开脚的新魂身上挥去：“走，快走！”

新魂的哀怨声，铁链拖曳之声络绎不绝，一旦有人停下来，阳关道就要堵塞，阴差们挥鞭子的手都发麻，日复一夜，年复一年干着同一件差事，难怪个个都面无表情。

忽然之间，战鼓击起，法螺吹响，声声震天。

所有新魂都抬起头来，只见延绵百里的阳关要塞，每隔十里的烽燧墩台熊熊青焰燃烧，照亮了晦暗如墨的冥界长天，同时映出城垒之上，手执冥弓的骷髅弓手。

浓浓的狼烟浓雾顺着风势飘向远处，城头之上，一个手执旗帜的骷髅高声喊道：“阳界大军来袭，速速禀告将军！”

“这这这……”看到这群没有一丝皮肉的骷髅摆出守城士兵的阵势，从来没见过这等惊悚场面的新魂们都吓得浑身哆嗦。

其中一个阴差领着一个肥胖臃肿的新魂，这是刚从无常镇拉回来的新魂，身形本来就很挡道，再不走就要把后面堵得水泄不通，于是一脚揣在他屁股上：“别看了，快走，刀剑无眼，等会儿把你卸了七八十块，我都懒得帮你拼起来。”

新魂摸了摸屁股，卑微地低下头去，不敢有一声怨言。而另一边，一个精瘦汉子坦坦荡荡地跟随阴差走向阴阳大关，饶有兴趣抬头望去：“这是要打仗了吗？怎么阴间也会有战事？”

“这有什么奇怪的？凡人向来贪得无厌，死后也不服我们统治，集结鬼兵来犯，意图执掌阴阳律法，夺取生死轮回的大权！”

汉子摸了摸脸上的虬须说道：“这种权力……果真诱人。可是要我一直呆在鬼地方，说什么也不干！哈哈……我还是早点去投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胖胖的新魂还很眷恋生前的富贵，不住回头，领路的阴差忍不住又给他一脚：“别磨蹭了，赶紧走吧！到了这里，量你生前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一律要清算生前罪孽，还判死后去处，呵呵……是不是生前做了很多坏事，腿都抖了！”阴差一边嘲弄一边拖着他往城门走去。

阳春三月，神木岭，一切冻结的生命在复苏，一切沉睡的生灵被唤醒。这里的天是绿，地也是绿，就连吹来的风也是绿波盈盈。

身着黑衣的翩翩美男子躺在一根树枝上，已不止一次发出赞叹：“世上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本少爷总算没白来。”

既然是神木岭，自然就是到处都是树，可华长空自始至终只看到一棵树，就是他如今躺着的唯一一棵，然而就是这棵树上有个偏安一隅的精怪国度。

禽兽草木皆可成精，精可成妖，亦可修仙，这里各种精怪都有，仙和妖也相处甚好，这个地方太过偏远隐蔽，仙界和妖界都管不到，仿佛开天辟地以来就有这么一个洞天福地供一群热爱自由的生灵栖息。

华长空刚来之时，还看不出这是一棵树，可当他知道自己看到的路其实是纵横交错的树枝，看到的墙是叶子，看到的湖是叶子上的露水，看到的房子是树上打的一个洞。

他就猜想这棵树到底有多大？感觉像是覆盖了整个天地。

不远处，几只五彩斑斓的蝴蝶……正确来说是初成人形的蝶仙，玲珑有致的胴体只缠这几根丝缎，蓄满春情的大眼睛不时地看这个潇洒俊逸的少年郎，蝶仙就是蝶仙，光明正大地看男人，也光明正大地议论：“这位俊俏的公子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听说是六道大人的弟弟，

“六道大人的弟弟？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像。他的弟弟可爱多了。”

可爱的华长空不知何时挤到这群蝶仙的中间，一左一右搂着她们的雪肩，一双漆瞳不断游走在她们身上，很天真单纯地问道：“蝶仙姐姐，你们这里的女子都不用穿衣服的吗？”

“为什么要穿衣服？我们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

华长空的喉间已忍不出发出舒爽的笑声：“对……为什么要穿衣服呢？不穿就对了，飞起来多不方便啊是不是？”

“对，主人也是这么说的，他还说女人什么都不穿才是最美的。”

“英雄所见略同，真是个伟大的主人。他如今在何处？我还真想认识认识他。”

“当然是在神木堂议事，主人日盼夜盼六道大人回来，想必很多话跟他说了。”

华长空的脸上绽放出迷死人的笑容：“没关系，他们尽管说话，我就在这个跟你们聊聊天就很好。”他已然不满足于视觉上的艳福，两只手顺着蝶仙光溜溜的背脊往下滑去，

“哪里来的色痞子，看招！”

突然一阵劲风刮到他的面前，他不得不放开两位蝶仙的小纤腰，展开玉骨扇格挡，这劲风如刀刃一般犀利，华长空首先要护住自己最要紧的一张脸。他在潇洒旋转避开这不友好的攻击，再度落下之时，便看到一个娇俏的小姑娘正怒目注视着自己。

“姑娘可别冤枉在下，我不过是与姐姐们闲聊两句，什么也没干。”

“是没来得及干吧！”她樱唇微微撅起，眉目细长，骄傲得像一只小孔雀。

“瞧姑娘说的，在下可是正人君子。”华长空摇着玉骨扇，仔细瞧着女人，应该是个有千年道行的孔雀成精，这女人长得虽好，身上却是有穿衣服，一身翠羽罗裙，紧束着女人最重要的部位，叫华长空好生失望，可一双曜石般通透的眼睛依旧盯着那地方看，仿佛能靠目光将人家的衣服扒下来。

“分明就是登徒浪子！”看她怒目圆睁，柳眉倒竖的样子也是俏生生惹人喜爱，华长空对女子向来体贴有加，也忍不住再刺激她一下，坏坏地笑道：“姑娘不必太担心，以你的姿容，就算是脱光了衣服在我面前跳舞，我也生不出半点邪念。”

“你说什么？”

蝶仙们抿着嘴偷笑，一个个幸灾乐祸的样子。瞧她平日都是一双孔雀眼长在头顶的，今日竟有人直言说她不好看，孔翠羽的怒气更盛：“笑什么笑？我还没说你们，不知道一旦修成人形要到我羽衣处报到吗？平日夫子教你们的礼义廉耻都忘了吧。”

“又不是凡人，教什么礼义廉耻呢？活得自由自在不好吗？”华长空真心地感慨，蝶仙姐姐们纷纷对他点头。可孔翠羽的大脑都被所谓的夫子洗刷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比凡人还贞烈地说：“你这色痞子休要胡言乱语，礼仪，治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四维不张……”

“得了得了……”华长空按着太阳穴，五官拧成一团，风度尽失：“本公子最怕教书的，算我怕了你……姐姐们还是快点穿上衣服吧，免得着凉。”蝶仙们展开巨大的翅膀，转过头依依不舍地看他，华长空也是万般不舍，心里头却是想神木岭这么大，应该还有别的生灵刚修成人形的，如今正逢阳春三月，要多走走，多看看才不辜负‘满园春色’。

正要迈步寻芳之际，青翠色的身影却挡住他的去路，气鼓鼓地说：“喂！你真的……真的……不觉得我好看吗？”

刚才还满嘴礼义廉耻，怎么现在又拉着他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她是不是傻，明知道是损她的话，还不依不饶地找难堪吗？

华长空便一本正经地说：“嗯，真的，姑娘该会不真想脱光衣服跳舞试试看吧。”

“你——哼！你的话一点也不可信，本姑娘从一出生到现在还没人说我丑的。”

华长空抬头看着被巨大树叶挡了一层又一层的天空，叹息了一句：“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

孔翠玉皱着眉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华长空细看了她一会儿，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孔翠羽自认美貌无双，在神木岭中也常叫男人看直了眼睛，她应该很习惯被男人注视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与华长空的漆瞳一对上，就不能像往日冷静，一团红晕不由自语飞上脸颊：“你……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去，原来连《庄子》都没读过。还以为你满腹经纶，跟你说话要之乎者也那么辛苦。”

“《庄子》我看过，可就是看不太懂……你刚才说的那句到底是什么意思？”孔翠羽那高扬的语调一点都不像请教人的态度，华长空抬起头来，自鸣得意地摇着玉骨扇说：“意思就是说本公子阅遍天下美女，而你这个一直呆在树上的小孔雀只能排……”说道一半就打住，他伸出五根手指，翻看了一下，孔翠羽着急地问：“排第几？”

华长空亮出最后一个手指说：“这个！”

“怎么可能？”孔翠羽飞扑向来，华长空还以为她激动到要咬掉自己一根手指头，结果她是掰出他的大拇指问道：“那谁？谁才是这个？”

“这个嘛……肯定是我那位大嫂当之无愧啦。”

“我不信，世上还有比我美的人！你带我去看看。”

孔翠羽此时还抓着人家的手不放，他却将她的手拨开，细长的孔雀眼闪过一丝惊讶，因为华长空那玩世不恭的俊颜这时候竟有些许让人心疼的难过表情：“我也想带你去看她……可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