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硬闯禁地

华长空一走，医庐显得更加冷清，其实和以前也没两样，在神木岭这十年，他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过。

六道洗净手上的污泥，才捡起地上的包袱回到屋里。

这里面的构造摆设和药王庙相差无几，偌大的木屋，一个人，一盏灯，就是这十年来医庐夜晚的景象。外面风吹草木的沙沙声不断，而里面却静得可怕，陪伴他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今夜他连灯都没点，在烛台上放了骨笼，潋滟赤艳的红光照亮整个屋子，也照亮他的脸庞，他跪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骨笼，好几天都没合过眼的他，眼睛里布满的红丝，恍恍惚惚，闪闪烁烁，他伸出手轻轻触碰骨笼，就像在探她的呼吸和心跳，一双匆没停止过挖坑栽花的手不断磨出血泡，伤了又好，好了又伤，那双手就像不是自己的，全然没有知觉。

他捧着喜服放在烛台下，这喜服也算得上精致，用料上乘，触感细腻，可六道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自言自语：“这些人还真够敷衍了事，凤凰不像凤凰，祥云也不像祥云，如何配得上你？”他提灯走进另一个房间，再出来之时，手上多了个针线篓，还有一碗泛着淡淡粉光的东珠。他不会刺绣，但对天下第一针来说，缝珠缀花还是很简单的事情，很快，经过东珠点缀的喜服极致华美，六道把骨笼放在喜服之上，俊酷的脸上尽是温柔神色，仿佛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

他嘴角挂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声音比醉酒的时候还要暗哑深沉：“我还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告诉我。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去做。”他摒着呼吸，努力地去倾听，可惜他以修为，与鬼魂交流的神游功力都没有，他甚至很羡慕华长空，那小子没别的本事，却能说出凌珑在里面很好，该出现的时候肯定会出现这种似是而非的话。想到这，才想起一整天都没看见他，平日里哪怕是饿了都会乱嚷嚷的家伙，到底跑哪里疯去了？真是大麻烦。

“长空！华长空！”六道围着医庐找了一圈，没看到猫的影子，他又喊得足够大声，他在哪里都应该能听见，除非……他望着四边那团不散的浓雾，心头被撞了一下，该不会不知死活的去闯禁地了吧。

他连忙回屋穿上斗篷披风，希望能敛去一身闯入者的气息，也不能点灯，只能靠着摸索走进雾瘴之内。幸好他的体质独特，这种瘴气毒雾还伤不了他，可这林子里有比瘴气更让他忌惮的东西，要是不看在他是姓华的份上，也不会把自己至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华长空！你到底死去哪儿了？”六道心里暗骂，绕了林子半天，除了愈来愈浓重的雾霭，都没发现他的踪迹，忽然一股劲风夹带毒瘴扑面而来，逼得六道要拉起披风掩住口鼻。

“擅闯禁地者死！”八个蓝衣少女从浓雾中走了出来，把六道围在中间，以凌厉的目光相威胁。六道向来不受威胁，坦言道：“我不过是来找一只黑猫，无意惊扰各位！”

“什么黑猫？我们未曾瞧见！”

其中一个人带着讥讽的语气问道：“你该不会是以找猫为借口，偷窥为实吧？”

“你胡说什么？”六道一双绿眸寒芒毕露，那女子心头一紧，竟有些胆颤，不敢再说话。但其他人继续不依不饶。

“哼！不必跟他废话，这位自称神医的人早已声名狼藉，今日可让我们逮个正着。”

“对，姑姑说过，这个无耻之徒若有半点逾越，严惩不贷！现在就把他捉起来交给姑姑发落！”

这些人好像已经等了很久，就为了等捉到他一丝一毫的把柄，也好像跟他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借此把他挫骨扬灰。可六道向来不与女子争辩，眼下只想离开此地。

“你还想跑？”

可才迈开一步，两个女子就挡住他的去路，木叶飞花皆成暗器向他袭来。六道也没那么好的脾气，她们不分青红皂白，自己也不能乖乖挨打，可她们是妖界中的好手，比蓝玉和百娆都要厉害，六道除了躲避她们的暗器，根本无法还手，这些人看他毫无招架之力，更加疾风骤雨地联手近身攻击。

突然，八个人同时欺近，又同时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撞飞出去，她们倒在地上，鲜血狂吐，可这些都是她们自找的，六道也趁此机会逃走，可要跃出雾瘴之时，却又撞上一副无形的墙，而墙上窜出无数绿色藤蔓，和子母妖树的攻击如出一辙。

可这些藤蔓是听人指挥，如今它们漂浮在半空，如一道道蓄势待发的剑气，从四面八方直指六道，这又与昆仑山的剑气纵横异曲同工。这个人身怀妖术，也有道家功法，便是整个妖界任何人都不敢轻惹的角色。

如今她就站在不远处的树枝上，秀目黛眉，肤白胜雪，红唇灼灼，即使身上那件百花成锦的青底华衣也夺不了她的天姿国色，任何男人见了都免不了为她动心。

“森罗万象？谁敢在我这儿使用邪术？”朱唇轻启，严厉地质问六道：“用邪术伤我婢子的人，就是你？”

“是她们咎由自取！”

“你还敢狡辩，擅闯禁地本就是你不对！”

六道负气地说：“要杀就杀，反正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何需理由？”

“我答应过叶知秋不会杀你，但今天你必须留下一条腿，就当给你个教训！”她说话永远都是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和昆仑山的老道士们一样可恶。

要卸他一条腿？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一把璇光飞刀破风而来，六道被藤蔓围困，要不被乱藤穿透，要不就变成瘸子，可这些他都不能接受，心底里无限的恨意骤升，幽绿色的瞳眸闪过一道血红之光，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死在这个不讲道理的叶知遥手中。

忽然间，不停旋转的飞刀拐了方向，绕向他的四周，将藤蔓尽数割断，再以更疾更快的速度飞向叶知遥，叶知遥花容失色，或许也没想过有这等变故，狼狈地往后倒退，璇光飞刀依旧在她的脚上拉下一个大口子，只差一点点，就能把她的腿给削下来。

“姑姑！”八位婢子同时大呼，八张脸上惨无血色，如今全军覆没，各个身受重伤，眼睁睁看着叶知遥摔到地上。

而叶知遥几千年来何曾吃过这种亏？受过这种痛楚，居然捂着脚伤呻吟不绝，站都站不起来，和之前的不可一世的样子判若两人。

四周的结界崩溃殆尽，连毒瘴都散个干净。

风声飒飒而过，一个人长发凌乱，衣裳破碎，赤着脚踏着碎枝残叶轻飘飘地走了过来，叶知遥先是眯着眼细看，慢慢地眼睛瞪得奇大，那表情惊讶得似乎看到无比可怕的东西，颤声问到：“你……你是谁？”

她缓缓地抬起头，神情安静恬淡，世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专心地看着六道，伸出手抚着他展不平的眉头，而六道一双眼睛痴痴地看着她，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八个婢子把叶知遥扶了起来，互相看着，问着：“现在怎么办？”

叶知遥拖着伤腿走近他们，仔细地看着这个衣衫褴褛，却掩饰不了绝色天颜的姑娘，她再一次问道：“你……是从画里跑出来的吗？”

“喂，哪里来的野丫头，我家姑姑问你话呢？”受了伤还出言不逊，各自拿出兵器指着人家，真是佩服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子。

“我只是来接我家公子，你们可是还要阻挠？”同样是婢女，人家就谈定很多，和她们九个人对峙，把六道护在身后，没有一丝退缩，一步步上前，无惧挑衅，倒把她们逼退了几步，她们也根本没有迎敌的本事，估计是在这里颐养了太久。

“你们都退下吧。”叶知遥失魂落魄地说道，似乎从看见她的那一刻，就被深深打击到，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之中，呆坐在地上不能动弹，不晓得自己要做些什么。六道把一瓶药扔向她们，说道：“尽快给她涂上，三天便可痊愈。”

其中一位婢子接住药瓶，无辜地看向其他人，大家一致都觉得还是听他的好，这人名声虽坏，治伤的本领倒是一流，他的药可不是随便能要到的。于是扶起了叶知遥，返回密林之中。

瘴气散尽，清风徐来，似乎许久都未曾这么舒服的呼吸，凌珑有些忘乎所以，直到有件黑色披风盖在自己身上，她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六道的声音略带沙哑，却充满了成熟男子魅力，尤其是跟她说话的时候，会带着所有人都惊吓到的温柔。

凌珑低头一看，脸上都是有股化不开的红晕，把披风抓得紧紧，报以羞涩的浅笑：“可能在里面呆太久了，衣服都化了。”六道那激动不已的心，压制不住的狂喜，快把他逼疯了，把她整个人横抱起来，往医庐走去。她倒是什么都没变，体重轻得令人发指。

“你再不出来，我也觉得自己快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