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天鹅
我的童年最美好的时光是在外婆家，记忆中最深刻的是那一片天然的水泊湿地。
浩浩荡荡的芦苇一眼望不到边，一群野鸭和不知名的水鸟，自由自在的游曳嬉戏。安静的水泊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地闪动着，水泊深处盛开着朵朵白莲。
记得一个早晨，我突然发现水泊上新来了两只大白鹅，羽毛洁白如雪，脖子细细长长的，弯曲出半个桃心一样的弧度。在湖面上优雅地游弋着，姿态轻盈优美，就像蓝天上飘动着的两朵白云，更像两朵硕大的浮在水面上的白莲。
舅舅高兴的说那是白天鹅，是世界上最忠贞的动物！一生严守一夫一妻制，若一方死亡，另一方则不食不眠，一意殉情。所以天鹅被视为忠诚和永恒爱情的象征。
那时候，我年纪小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什么叫做忠贞，但是天鹅优美细长的弧线，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后来回到城里，学绘画时经常练习画天鹅，以至于后来成了习惯，只要手里握着笔，就会在书的空白处不经意的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父母糟糕的婚姻，让年幼的我犹如身处伊拉克。每当他们打架吵架的时候，我就捂着耳朵，蜷缩在角落，笼罩在黑暗里。
由于长期处于恐惧焦虑之中，活在自己小小的灰色的世界里。渐渐的父母才注意到，我不但有了自闭症的倾向，还有脸盲症。治疗期间，他们很收敛，至少不再我面前唇枪舌战，棍棒相加。
长大后的我，基本恢复正常，能跟别人正常交流，只是脾气阴晴不定，触到我心里敏感的地方会条件反射般爆发。
言情剧看多了，对爱情有了些许了解。偏执的认为，人也应该像白天鹅一样，一生只能爱一次，只有一个伴侣。
情窦初开的年纪，我自诩为白天鹅，高傲冷漠。小心翼翼守着自己的少女心，因为我知道我只能爱一次，不能轻易动心。一定要在最好的年华爱上一个同样深爱着我的白天鹅。
可是，爱上谁，什么时候爱上，真不由自己掌控。爱情总在人不经意间悄然到来，情不自禁，爱不自已，任你城堡再坚固，盔甲再坚硬，撞上那双清澈的忧伤的眸子的一瞬间，就此沦陷。
我大概不会再爱上别人了。他清澈忧郁的眼神，纤长优美的天鹅颈，干净出尘的气质，就像白天鹅一样，已经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烙在我的心里，即使垂垂老去，也一定不会有一丝模糊。
我清晰的记得，一个人走在校园里，突然撞上那双忧郁的眼眸时，那种猝不及防的如遭雷击的触电感。心狂跳不止，呼吸都乱了节奏，面红耳赤，腿脚发软，伴随一阵阵眩晕，但还要故作淡定高冷的样子，像天鹅一样一脸平静清高的从他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心跳漏了一拍，周围寂静无声，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他同样故作镇定的半边脸，一个激灵，仿佛错过了整个世界。许久，确定他已经走远，才敢回头看一眼他的背影。任凭泪水模糊双眼，心痛到无法呼吸。
上初中时，成绩还不错，班上排名前五。那一年的夏天，我迷上了青春疼痛小说，每天放学就会沉浸在小说里。泪点比较低，常常边看边哭。泪眼朦胧，不想回家，怕父母看出来，就一直呆在教室，平复情绪。
初夏的一个正午，阳光慵懒，窗外郁郁葱葱，知了叫个不停。
中午放学，同学们都回家吃饭去了，教室里空无一人。
我的父母跟别人不同，中午都不在家，我无家可归，饿了就到学校外面小饭馆里吃碗面条。
我迷恋的这本小说正看到精彩部分，就想着看完这段再去吃饭。于是坐在讲台边上，冲着门口，如痴如醉的看着。天气炎热，幸好清爽的穿堂风一阵接着一阵，倒也十分惬意。
我被小说里纯洁无玷的爱情感染，眼睛不觉湿润了，心一阵阵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好像有人在注视着我，一抬头，目光撞上一个男生忧郁的双眸。
逆着光，他的五官显得那么俊美精致，纤长的脖子像天鹅一样，洁白的衬衫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刺眼。他的眼睛似水晶一般闪亮，只是目光清冷，眼底透着淡淡的忧伤。
见我看着他，明显有些慌乱，脸刷一下红了，目光急忙闪躲，扭头看向别处。
我尴尬的低下头继续看书，心里却犹如一头小鹿在乱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他犹豫了一下，朝他座位上走去，经过我身边时，似乎放慢了脚步。确定他走远了，我下意识看了一眼，天，又撞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奇怪的目光……
我的脸刷一下红到脖子根部，条件反射般腾地站起来就往门外走。由于坐太久腿都麻木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我听到他的凳子和桌子磕碰的声音，没敢再回头看，就这么慌里慌张逃出了教室。
他叫杨晨，一星期前分到我们班的。一个月前，还帮我写过黑版报。那天的情景很温暖，让我记忆犹新。
我是个爱逞强爱表现的人，事事追求尽善尽美，爱好舞文弄墨，自认为能写会画，能歌善舞。所以从小学到大学，一直都当文艺委员。
一个月前，学校要应付上级检查，要求大扫除加更新黑板报。傍晚放学后，人都走光了，任务又落到我一个人身上。
我又写又画，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眼看天要黑了，还有一篇现代诗没往上抄，我急得一抡胳膊，啪，一声响，打到人了。
回头一看，一个皮肤白皙，气质干净出尘的英俊男生，好像是隔壁班的。他一只手捂着眼睛，咧着嘴，表情很痛苦的样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我后面，没伤着眼球吧？
他很勉强的笑了笑，说没事，不要紧，一会儿就好了。声音很温柔。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我问他。
路过，看着天鹅画的好看就进来了。你们班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说他们都回家了，可能是我要求太高了，吹毛求疵，弄得大家没一个愿意帮忙的。每次都这样，都习惯了，我不求他们。
他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稿子，说，我来吧！声音很好听，语气很温柔。
我一时无语，静静的打量着他。这个男生的眉眼好精致，眉目如画，墨玉般的双眼闪着星星一样的光芒，眼神却清澈的如同冰下的溪水，透着一丝忧伤，眉宇间隐着一股英气。桃红色的嘴唇泛着珠玉一般的光泽，轻弯出很好看的弧度。
哦，幸好我刚才没伤到他那么漂亮的眼睛。
他接过我的手稿，一个利落的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起来。字写的苍劲有力，清新俊逸，真是字如其人。
他个头不算太高，比我高一些，顶多1米73吧。白色的T恤，蓝色牛仔裤，搭配白色运动鞋，青春阳光，活力四射。他的气质很干净，像雪一样纤尘不染，他背影很温暖，让我的目光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第一次有人主动帮助我写黑板报，还是个帅哥，心里美滋滋的。我默默站在他身后，像是在欣赏一幅动态油画。
写完了，他随手一扔，粉笔画了个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到粉笔盒里。他拍拍手上的粉笔沫，还不忘问一声，你看行不行？达到你的标准没有？
他浅笑，笑容干净的像清晨细碎的阳光撒落在带露珠的花瓣上，让人为之动容。
挺好，你的字写的比我好多了。跟你比，我的字显得好难看。
他回头看了一眼。说，你的字秀气，一看就是文静的女生写的。你的画画的不错，尤其是那两只白天鹅，栩栩如生。
我一听有人夸赞我的画，心里美美的。
我喜欢白天鹅，苦练了好长时间，也就这水平了。
挺好了已经！你不说，我还以为是美术老师画的。画的很好，线条流畅，把天鹅的神韵画出来了，轻盈优雅，高傲飘逸。羽毛画的很逼真，连芦苇都画的很有意境。一看就是专业学美术的。
谢谢你的认可哦。你这么懂画，想必一定画的更好啦！我打趣道。
呵呵，我只懂得欣赏画，但是不会画画。他笑了，笑的很温暖，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
你是隔壁班的吧？我见过你，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问。
他只笑不语。略显尴尬。
谢谢你哦，要不是你帮我，还不知道要忙到多晚。好了，你回家吧。
你不走吗？他问。
剩下最后一步了，画些花草修饰一下就算完事儿。
说着，我爬上桌子，开始认真的画黑板顶上的花边。没注意他走没走。
画着画着，粉笔咔嚓一声，断了。我突然想起古人弹琴断弦的典故了。回头一看，他没走，静静的望着我。
你怎么还没走啊？那，麻烦你把红色粉笔递我一下。
我走了还有谁来帮你？他取出一只粉笔递给我。
我一看，是白色的。
我要的，是红色。
他愕然，说，拿错了。神情有些紧张尴尬。
那天弄完差不多天都黑了。他细心帮我收拾杂乱的粉笔尺子手稿，还把桌椅归位。我心头泛起一股暖流，一直暖到脸上。
谢谢，真的很感谢你！
不算什么，别这么客气。你赶紧回家吃饭去吧，都这么晚了。你好像习惯很晚才回家。用不用，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家不远，你，不回家吗？
我住校。
……
我清晰的记得，这个男孩的嘴角略过一丝浅浅的笑，眼神清澈而忧郁。声音软糯清新，温柔细腻，富有磁性。
我在我的日记本上，兴奋的记录了暖心的令人激动的片段。
从此，我平静的心湖被这个叫杨晨的男生扰乱了，他在我的青春年华里留下一道明媚的忧伤，和一个完美的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