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堂跪在韩氏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韩氏看他满面泪痕的模样，心已软了一半。

边慧玉慢慢走了进来，看这娘儿俩都是凄凄惨惨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二姐，宝宝总归是男孩子，早晚要出去闯闯的，你要硬把他留下来，说不定将来他要怨恨你的。宝宝想跟别人去，我也不放心，不过景文的为人我晓得，他会照顾好宝宝的。”

金堂拼命地点头，两手扶着韩氏的膝头恳求道：“妈妈，你就让我去吧！”

边慧玉又说：“景文跟我说，他们颜家班的活动范围不过在苏锡常一带，不会走远。你要是想宝宝了，我陪你一起去看他，也不是什尼难事。”

边慧玉看韩氏已有七八分松动，便转向金堂说道：“宝宝，你妈妈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你也不要哭了，惹得她伤心。”

金堂擦了擦眼泪，望着韩氏。

韩氏伸手抚着金堂的面颊，叹着气说：“你边三妈都为你说话，那你就去吧。”

金堂大喜，抱住了韩氏连声叫好妈妈。

韩氏又说：“不过你要答应妈妈，每个月都要写信家来告诉我们你的情况，想回来的时候就跟我们说，我们马上去接你。”

金堂都答应了。

韩氏见到邵俊才，又做了一番他的思想工作。邵俊才是个开明的父亲，本来也是照顾韩氏的情绪才不同意金堂离家，现在见韩氏已经同意，便也点头了。

金堂高兴地跑去告诉颜景文，爹爹妈妈已经同意让他跟着一起走了。

颜景文不信，又到邵俊才家中确认。

邵俊才说道：“我们是同意了。我正想去问颜师傅你的意见呢。”

颜景文说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说吧，宝宝再过个把月就能登台，跟着我们，也不枉他这半年来辛苦练功。只要邵爷和嫂子放心，我们会好好照看他的。”

邵俊才说道：“颜师傅多费心，我们就将宝宝交给你了。”

颜景文向邵俊才抱拳致意，说道：“承蒙邵爷不嫌弃，感激感激！”

下午，韩氏让边慧玉陪她去见了颜刘氏。颜刘氏已经听颜景文说了金堂要随他们一起走的事，心里不太痛快，但颜景文也向她分析了好处，她觉得又有些道理。见韩氏她们来，她也不得不做些表面功夫，连忙让座倒茶。

韩氏拉着颜刘氏的手，说了许多嘱托的话，在此之前，她并没有与颜刘氏打过什么交道，只是在金堂拜师的时候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但现在，儿子今后的生活起居都要托付对方照顾，她自然是诚心诚意地想与她拉近距离。

边慧玉倒是跟颜刘氏还见过几次，更熟络些，在一旁两边搭腔帮着说话，既安慰韩氏放宽心，又把韩氏对金堂的重视亲厚之情述说给颜刘氏听。说了个把小时，边慧玉看看差不多了，就说：“二姐，我们也该回去了，还要给宝宝收拾行李呢。”

韩氏受到提醒，也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三封银洋塞给颜刘氏。颜刘氏推拒不肯收，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边慧玉上前，按住颜刘氏的手说：“嫂子，收下吧，不然二姐怎么能安心呢？”颜刘氏这才收了，嘴里连声说着难为情，然后信誓旦旦地向韩氏表明，一定不会亏待金堂。

韩氏摆摆手，恳切地说：“颜师母，宝宝若有不懂事的地方，你也帮我管教着，千万不要有顾虑。”

颜刘氏说道：“金堂妈妈你放心，我也是当妈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当妈的是怎尼想的呢？”

韩氏和边慧玉这才告辞回家。

到了晚上，韩氏已将金堂的行李收拾了三四遍，每次都往里面塞东西，结果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里面装着四季换洗衣服，还有一些吃食。若不是邵俊才拦着，韩氏还要往包袱里塞更多的东西。

邵维堂听说弟弟要走了，特意跑了一趟三乐湾，把姐姐姐夫叫回家，陪金堂一起吃顿饭。

邵素贞帮着韩氏准备了不少金堂爱吃的菜，大家围坐在桌子旁边，一时没人开口说话。韩氏往金堂碗里夹了好多菜，可金堂看大家都不吃，就也停下了筷子。

邵俊才看了看众人，笑着说道：“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吃饭，怎么都不吃呢？快吃快吃，菜都凉了。”说着，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边嚼边说：“老太婆，你打死了卖盐的喽。”

“啊，不可能吧？”韩氏忙也夹了一筷子菜来尝，嚼了两下，“老头子瞎三话四！维堂，你尝尝看。”

邵维堂一尝，会过意来，也笑着说：“虽说打死了卖盐的，不过这人卖的是假盐。”

韩氏在邵维堂头上轻拍了一下，笑着嗔道：“你就会拍你爹的马屁！”

众人这才都放松下来，纷纷开始吃菜，谈谈说说。

邵维堂搂着金堂的肩膀说：“没想到我们家宝宝要去闯荡江湖了，以后再不能叫宝宝了，是不？”

金堂点头称是。

邵素贞也很舍不得小弟弟出远门，不过看到金堂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反复叮嘱，每到一处落脚，一定要写封信回来报平安，不要让大家担心。

第二天一大早，韩氏颠着小脚和邵俊才、维堂一起，将金堂送到了码头。看着金堂那小小的身子背着硕大的包袱在船头拼命向自己挥手，渐渐远去，韩氏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