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苏云茶把月迁安葬在了凤凰江的入海口,那里有一个燕子崖,面临东海,日日夜夜海涛声不绝于耳,这是苏云茶最喜欢的一个地方。
燕子崖上本来是寸草不生的,肖寒第一次带苏云茶来这里的时候,正是大夏天,日头毒得很,肖寒本意是想带她来海边玩一玩,避一避暑气,没想到苏云茶根本不识水性,在海边坐了一个下午,然后中暑了……
肖寒为此感到十分的内疚,趁着苏云茶休息的那段时间,在青龙山上寻了一棵高大的松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它移种到燕子崖上,给苏云茶一个乘凉的地方。不过后来苏云茶因为懊恼自己不能下海去玩,也下了一番功夫学会了游泳。
其实,有没有墓没有什么所谓,毕竟月迁安死后三日尸体就消散了,那天晚上苏云茶朦胧间看见,好多萤火虫飞出了窗外,月迁安就不见了。所以燕子崖上的也不过是个衣冠冢,苏云茶说,毕竟以后还要有个祭拜的地方。她坐在墓前,摆了一小坛,怀中还抱着一小坛,其实她没怎么喝过酒,即便是穿越之前,26岁的她也没碰过酒。
只饮了半坛,苏云茶就有了些醉意,倚在石碑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你要救她,是不是?我跟你说,幸亏你死了,你要是不死,我一定要好好跟你闹一场。可是你死了,我就恨不起你来了,尽管你……不是那么在意我的死活。”她抱着酒坛子站起来,踉跄了几步,扶住了燕子崖上的松树,抬起眼看着黑色夜空下波涛汹涌的海面,“你不是喜欢看星星么,这才是看星星最好的地方,这里的星子最亮了。”她低低的抽泣起来,猛的一拳打在树干上,慢慢的走到崖边上,抬手将那酒坛子抛了下去,“你放心,我会救她的,你想让她活着不是么?迁安,要是等你回来的时候,却找不到她了,那该有多么失望啊……只是那个时候,有没有我都无所谓了吧。”
初冬来临的时候,云茶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眼前总是黑蒙蒙的一片,只有在正午太阳光最盛的时候,眼前才会亮那么一点点。她正努力适应这种生活,饮食起居从来不依赖别人,也在努力锻炼自己的听力,只是因为体内剧毒的原因,听力好像更差了一点。
火凤凰派人去神农山请白锦宇,说只要他能治好苏云茶的眼睛,摘星楼里的奇珍异宝任他挑选。可是白锦宇并没有为苏云茶诊治,只是无奈的说:“你也是病急乱投医了,明知道她这个病只是毒发之症,还要让我来一趟。治好云茶的办法,你是知道的,要么以凤凰血、麒麟角、逆鳞炼药,要么给她找到赤炎石。另外……”
白锦宇欲言又止,抬头看了看火凤凰的脸色,接着说道:“原本是不应该这样严重的,只因为情绪波动太过于激烈,原本她可以自行用内力压制毒性的发作,不过,我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怕是正期待着毒发身亡呢。”
秦家大院,听雨轩。
秦舞幽和秦子尧相对而坐,一人执白棋,一人执黑棋,观棋盘上的局势,显然是秦舞幽的白棋更胜一筹。秦舞幽又落下了一枚白子,笑道:“哥哥可要小心了,舞幽就快要赢了奥。”秦子尧挠着头想了半晌,忽然抬手在棋盘上胡乱摸了几下,说道:“这局不算,再来一局。”秦舞幽看着哥哥那个样子,忍不住说道:“以前都是舞幽耍赖,这次也轮到哥哥了。”
秦子尧红着脸不说话,这种场景他不止一次在梦里梦见过,以至于如今身在现实之中,却有一种做梦的感觉。舞幽真的醒了过来,她就坐在自己面前,会说会笑,能歌能舞。
“上弦先生真是我秦家的大恩人。”秦子尧感慨道。秦舞幽却说:“哥哥也不必感谢他,他既然救我,自是有他自己的一番算计,并不全是为了我才会施以援手。”秦子尧看着舞幽,忽然感觉到一种疏远的感觉,因为记忆中的秦舞幽是个善良温柔的孩子,从来就没有讲过这样冷的话。
一个人影跳进听雨轩,跪地说道:“公子,都打探清楚了。”
“说。”秦舞幽凌厉眼风扫过那个探子,叫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封炔被捕,火凤凰扬言要杀了他,她似乎识破了我们的计划,只是暂时的将封华软禁了起来,如今已经还了他自由。”秦子尧微微抬眉,说道:“我们倒是小看了火凤凰呢,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对凤凰血和麒麟角下手,也不算白折腾一阵子。”
“还有……”那探子犹豫了一下,说道:“月迁安死了。”
“哗啦”!白子纷纷落地,秦舞幽脸色惨白,指尖都在不可抑制地发抖。秦子尧一把揪起探子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冷冷的说道:“你敢再说一遍?月迁安他怎么会死?”探子抖着手脚,声音细不可闻:“公子,在下绝对没有一句虚言。计划败露之后,火凤凰大怒,命肖寒当场斩杀了月迁安,苏云茶还因此悲痛过度双目失明。”
秦舞幽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她的面目近乎狰狞,刺耳的笑声令秦子尧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舞幽你……”秦舞幽止住了狂笑,恶狠狠地说道:“死的好!如今逆鳞我是志在必得,她一个瞎子又怎么能抢的过我!”
秦子尧斥退了那个探子,看着近乎疯狂的舞幽,说道:“舞幽,我知道你早就喜欢迁安,不过他既然死了,你也不要太伤心。而且,上弦先生跟我说过,月迁安和他一样,这次死了,只不过是换个身子,他一定还会回来的。你可不要像那苏云茶一样……”
秦舞幽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低声说道:“哥,月迁安他本来就是个外人,我们才是永远都不会背叛彼此的人,亲情是比任何感情都要真挚的存在。我只要哥哥就好了,别的人,在不在都无所谓。”秦子尧微微一怔,慢慢的抱住舞幽,说道:“对,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永远……”
秦子尧他没有看到,狰狞的笑在秦舞幽的脸上蔓延开来。
直到此刻月依依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总是这样后知后觉。藏身在盆景之后的她将听雨轩中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她还弄不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清楚的知道那一直面无表情却疼她爱她的大师兄死了,云茶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再也不会有美丽的光彩了。
同时,月依依也悲哀的认识到,秦子尧他根本就是在利用她,他根本就不喜欢自己,只是因为其间的利害关系,才跟她做了这么一场戏,自始至终,入戏的人只有她一个人。
我得离开这里了,月依依心想,今晚就偷偷溜走吧,云茶已经够累的了,不能再让她为自己担心了。月依依轻手轻脚的回到房间,眼泪才流了下来,要是我爹知道大师兄他死了,他会多伤心啊。她开始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笨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却为了这虚无缥缈的感情而离开了凤凰谷。
来的时候本来也没有带什么东西,走的时候也轻松了许多,月依依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就不去茶厅和他们一同用晚膳了。她准备了一套夜行衣,只等夜黑风高的时候逃离秦家大院。
可是,没等月依依来得及离开,秦子尧就先找来了。他没敲门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侍女,手中的托盘上放了几样饭菜。秦子尧使个眼色,那聪明的小侍女就将饭菜放在桌上,朝秦子尧和月依依微微躬身,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
秦子尧来的突然,以至于那套夜行衣就那么大剌剌的放在月依依的床头上,一点遮掩都没有。月依依慌慌张张的将纱帐放下,想要挡一挡,可这些全被秦子尧看在了眼里,他却没有说出来。
“听侍女说你身体不适,我有点儿不放心,就来看看你,要不要请个大夫给你诊一诊?”秦子尧的话中听着的确有几分关切之意,可月依依听着就是不怎么顺耳,“不必了,不是什么大病,我的身子就是这样,换季的时候总要闹点儿毛病,劳烦秦公子费心了。”
秦子尧闻言微微一笑,说道:“那就好,我差厨娘做了几个拿手菜,还热着,你尝一尝吧,不能饿着自己。”倚着月依依的脾气,到底还是忍不住了,“秦子尧你装什么装,真拿我当个傻子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大师兄和云茶就是被你害的!”月依依说道激动处,抬手掀翻了桌子上的托盘,饭菜连着瓷盘纷纷掉落在地上。
“所以,你要走是不是?”秦子尧默然地看着这一切,很意外的,头一次别人这样对他发火他却没有生气,“连夜行衣都准备好了,不是吗?”月依依忍着眼眶中的泪,说道:“是你逼我走的。”既然他都知道了,再这样瞒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月依依拿起床头上自己的佩剑,推开门就要走。
剑刃将清冷的月光反射进月依依的眼睛里,她下意识的闭了眼,剑锋就到了颈下,一名护院制住了月依依。秦舞幽从那名护院的身后走了出来,轻声笑道:“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放你走呢,如果没有了你,我拿什么把封炔换回来啊?”秦舞幽笑的极其妩媚,修长的食指挑起了月依依小巧的下巴。
“舞幽别伤她!”秦子尧紧张地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担心月依依的安危,这话只是脱口而出,或许秦子尧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他真的不想月依依受伤。
秦舞幽没有想到子尧会担心这个姑娘,冷漠的眼神扫过那名护院,说道:“带下去,吃穿用度不得怠慢,只不准她离开秦家,好生看好了!”护院一点头,就要将月依依带出去。她却不顾横在颈下的利刃,挣扎着回过头看向秦子尧,带着哭腔问道:“秦子尧我就问你一句,鹊桥会那晚,你与我牵了一条红绳,此事到底是偶然,还是你事先安排好了的?”
秦子尧沉声说道:“是……事先安排的……”他只听见月依依高声说了声“好”,夜色太深,没能看清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