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烟云
刑庄帝安平三年，祁家的小公主已经七岁了，祁如玉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天一天长大，欢喜之余身体却渐渐不听话起来。
对于赵雪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尤其是诺大的刑皇宫她可以随意的进出，有时候一些禁区宫侍和宫女们都不敢拦着，这一次小公主跑到了祁灏君的后花园，正好撞见自己的外公修剪枝桠，这种活都是宫侍做的，但是祁灏君岁数大了之后没来由的喜欢这些东西，为了维护自己高大的形象，祁灏君从来不让人在他在后花园做园丁的时候让人进来撞见，倒是被赵雪看见了。
祁灏君也没理由的喜欢这个小公主，可能是她跟自己的宝贝女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只是性格有点野，一点也不像女孩。
祁灏君给了赵雪一小株鸢尾花，又给了她一盆初生的紫荆花，赵雪笑着问外公“外公，我在母后院子里也见过成片的花，也是外公给她的吗？”
“那些，是你母后自己种的。”祁灏君笑道“这两盆是外公给你的，你要照顾好哦。”
“嗯。”赵雪点点头蹦哒哒的走了。
祁灏君望着赵雪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太医给他的结果并不好，长平公主没有什么明显的病痛，但是身体情况却越来越糟糕，祁灏君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事跟赵成有关。
可是心结如何打开？他不知道。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天天衰弱下去…
“母后母后。”赵雪拿着两盆花蹦哒到祁如玉的身前，长平公主本来在院中小憩，听到女儿的声音后睁开眼勉强在嘴角扯起一个微笑。
这孩子身上越来越有她的影子了，祁如玉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啊？”
“外公给我的花，也送给母后，祝母后早日康复～”赵雪说完将两盆花放在祁如玉身前。
祁如玉伸出手抚摸赵雪的额头笑道“雪儿长大了呢…如此体贴。”
“嗯。”赵雪点点头然后一头扎进祁如玉的怀里。
“父王不来看母后么？”赵雪问道“母后生病了，父王再忙也应该抽空来看看你啊～”
祁如玉对女儿笑了笑然后轻声对女儿说“你父王在远方做着很重要的事，他没法来看母后。”
“可是，母后都生病这么久了，父王从来也没有看过您，这是不对的呀。”赵雪执拗地说道。
“雪儿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此间缘由。”祁如玉将女儿搂在怀里，捋顺着女儿头发“将来要是见到你父王，不要怨恨他。”
“母后，怨恨是什么意思？”赵雪还无法理解母亲的话。
“怨恨就是埋怨，将错误归结于他人。”祁如玉解释道。
“哦，那母后为什么不让我怨恨父王，他都不来看你。”赵雪继续问道。
“因为…”祁如玉抱着女儿轻柔地在她的耳边说道“这是你母后与你父王的劫难，怪不得谁，只能说，是你母后跟你父王的缘分尽了。”
缘分又是什么意思呢？赵雪想要问母亲却发现母亲的眼中闪烁着泪光。
祁如玉望着院中飘散的桃花，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但是她什么都没有抓到…只有虚无。
安平四年三月十五，乌云密布，长平宫内人来人往，赵雪回家的时候惊奇的发现她的外公，舅舅，舅妈，小姨都在宫外焦急的等待着什么。
太医爷爷走出宫门时看见了小公主，刚要摇晃的头停了下来，祁灏君示意太医无妨，然后招呼赵雪来到自己身边，赵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乖乖来到外公身边。
“启奏陛下，长公主想再见见陛下，小公主，皇太子，周王，燕王，宋王以及沙阳公主殿下…”宫女说道。
然后所有人带着凝重的神情走进殿内。
长平公主卧在床上，面色干枯的就像一个老人，昔日的黑色长发多了许多白丝，她的眼瞳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奕奕独留下悲伤与空虚。
赵雪被母亲的样子吓到了，她扔掉手中的玩偶飞奔到母后的跟前，抓起了她冰凉的手。
祁如玉见到赵雪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她轻抚女儿的脸颊然后对祁灏君说“父皇，雪儿，就交给你跟祁舜了…”
“不负责任。”祁灏君说道“只管生不管养。”
“大姐放心，祁舜和琳琳必定将雪儿当作亲生女儿来对待。”
“母后…雪儿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外公和舅舅照顾我？”
祁如玉笑了笑“因为母后累了啊，人累了总要休息…雪儿还记得母后跟你说话，对嘛？”
“嗯。”赵雪点点头。
“嗯，雪儿最乖了。”
“大姐一定会没事的，你要坚强。”祁如英握着祁如玉的手说道。
“是啊，姐姐，你要坚强不要放弃。”祁纾，祁睿和祁尧说道。
祁如玉深吸一口气以沙哑的声音吟唱道“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然后她将自己的紫荆花玉佩放在赵雪的小手心里，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母后？”赵雪摇了摇祁如玉，祁如玉没有回应她，此时赵雪还以为母亲只是睡着了，可是她却不知道母亲这一睡再也不会醒来。
刑平帝天赐三年，十四岁的赵雪在凌霄宫的屏风后见到了自己的父王，赵成跪在殿下等候着皇帝舅舅的发落。
“好久不见啊，赵王，朕下过命令不准任何赵国人进入帝都，哪个不要命的把他放进来的？”祁舜的声音里夹杂着嘲弄与不屑。
朝臣面面相觑。
“赵王前来，有何贵干？”
“臣是想将臣的女儿，赵雪，带回明州抚养。”
“放肆！”祁舜一把将桌案上的竹简掀落在地，哗啦啦的声音让朝臣心里一颤一颤的。
“朕这里怎么会有你的女儿！那是朕的女儿，是祁皇室的公主！”
“可陛下也得承认她是我跟如玉的女儿，赵成此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弥补我之前犯下的过错，赵雪已经失去了母亲，若是陛下忍心再让她失去父亲，赵成无话可说。”
“呵呵呵，父亲！你尽过当父亲的责任么？你要是今天想带祁雪走，让祁雪恢复赵氏本姓，没问题，你给朕跪着从这里爬到宣阳门再爬回凌霄宫内来求朕！”祁舜说的虽然是气话，但是赵成跪着转身照做了。
当赵成回来的时候双腿膝盖早已磨得腐烂，血透过王服在地上留下了两条长长的血迹…
“陛下满意了么？”赵成面色苍白的说道。
祁舜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他挥挥手让赵雪出来，然后他拉着赵雪的手走到赵成面前。
赵成伸出手轻抚赵雪的脸颊，一滴泪不经意间从眼角滑落，他紧紧的抱住女儿微笑道“走吧，父王接你回家…”
她从长长的梦境中醒来，耳边是喧闹的市井声，赵烟云拉起窗帘捋了捋自己凌乱的长发，长舒一口气…
又是这个梦…
她倚在房间观景台的木栏杆上眺望着苏阳的繁华…
有多久没来了呢？
皇帝舅舅还好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