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秦家大院，茶厅门口挂上了厚厚的棉门帘，可冷风还是呼呼的往屋里灌。秦舞幽手中捧着一个暖炉，坐在对着门口的正位上，下首坐着秦笙和封炔。秦子尧站在窗前，看窗外那一支昨夜刚刚绽放的红梅。
屋子中央燃着一盆火炭，刚有侍女走进来又添了几块火炭，怕是担心自家小姐身子虚弱，再着了凉就不好了。秦舞幽裹紧了身上的冬衣，一双眼睛却是望着封炔，显然是正在等着他先开口。
“是我疏忽了，没想到迷迭香对火凤凰没有一点儿作用。幸亏秦姑娘还安排好了后续计划，才不至于让我葬身于凤凰谷。”封炔历经此事后仍然心有余悸，不免有些佩服秦舞幽的智谋，若不是事先就想到了偷取宝物失败之后的行动安排，如今封炔怕是不能用再坐下这里和秦舞幽说话了，早就成了青龙山上的一具弃尸，任凭豺狼撕咬了。
秦舞幽笑道:“封公子为了我的事情出生入死，我怎么能亏待封公子呢？只是再怎么计划周全，我们也是失败了，所幸封公子鬼门关走了一趟，还能完好无损的回来。”
封炔闻言大笑道:“还多亏了秦姑娘事先囚禁了月依依，抓住了凤凰谷的把柄，我这条命，也算是秦姑娘你从黑白无常手中救回来的。”秦舞幽听出封炔话中的恭维之意，只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了，她着实不喜欢这种油嘴滑舌之徒。
窗前的秦子尧听着二人一来一去的说着对方的好话，心中不免感到搞笑，只是可惜了自己同月依依那一份感情，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了他们的牺牲品。
舞幽已经变成了一个冷血的人了，这件事情他早就感觉出来了，只是有些不甘心，因为想到小的时候舞幽心思柔软，乖巧可爱，他实在是有些不能接受眼前这个人就是他的妹妹。
积雪早就已经化尽了，这寒冬里没有什么鸟儿，只剩下小小的麻雀儿在地上蹦来蹦去寻找一些吃食。园子里的冬青和松柏还绿着，只是不似春夏一般青葱，隐隐有一股沉闷之感。秦子尧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或许这声轻叹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却被秦舞幽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哥哥是累了么，不如回房间歇一歇吧。”秦舞幽轻声说道。秦子尧回过头来，在舞幽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下，说了一声无妨。秦舞幽自然知晓她哥哥的心思，只是免不了在自己心里将她哥哥嘲笑一番，囿于儿女私情的人，终归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
“昨日上弦先生告知我，就快要到恶龙出世的日子了，我们一定要早做准备才好。”秦舞幽转过头对封炔说道，“而且，辛夷和封华一定会去帮助苏云茶……”
“难道……辛夷那小子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念旧情么？”秦笙问道。秦舞幽似笑非笑地看着封炔，幽幽地说道:“这还不是因为封公子对辛夷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么。”
实话说，秦舞幽现在已经不指望辛夷能帮她拿到逆鳞了，因为辛夷身边有封华。就算自己能骗得了辛夷，也绝对无法骗得了封华。
封炔看着秦舞幽略带阴冷的眼神，心中忽然有一点惶恐。他自从离开魔教之后，也算是走了不少的地方，见过了各式各样的人，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的眼光，像秦舞幽这样锐利，这样恨，就像是捕食者看到自己的猎物一样。好在这么多年的江湖生活让他还不至于彻底被秦舞幽打压下去。说到底秦舞幽也不过是一个爱耍计谋工于心计的女人，她身上却没有封炔的那种血腥气。
“说到底辛夷他也是我的亲弟弟，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困于男女之情。既然秦小姐对他也没有那个意思，就不要再耽搁着他了吧。”封炔轻飘飘地一句话，算是承认了秦舞幽的指责，却又紧接着把话题带到了别处，“我最近接到了不少的消息，如今江湖上三大正派几乎都成了凤凰谷的帮手，虽然还有其他的一些小门小派，不过都是鱼目混杂，完全不能依靠他们来夺得逆鳞，不知道秦小姐有什么高招吗？”
秦舞幽的笑中有掩藏不住的自信，她不急着说话，慢慢拿起桌上的茶杯，用盖子轻轻拂去水面上的茶叶，然后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封炔见秦舞幽一点儿也没有着急的样子，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知道她早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再说了，能不能抢夺到逆鳞，他封炔倒不是很在意，毕竟秦舞幽的死活他并不在意，或者说，他还蛮想看到秦舞幽计划失败的。封炔在意的是，趁着抢夺逆鳞之际杀了封华和辛夷。
秦舞幽抬眼看看坐在一边一直没有讲话的秦笙，轻声问道:“大概一个月之前，表哥去京城走了一趟镖吧，不知道这过程可还顺利啊？”
秦笙笑了一下，说道:“顺利得很，舞幽你交给我的事情都办妥了，你就放心吧。”秦笙拍着胸脯保证。秦子尧不解地问道:“你不就是去了一趟京城送了一趟货嘛，这个和舞幽的事有什么关系？”
秦笙激动的说道:“舞幽真是高瞻远瞩，她早就料到了江湖上的三大门派都会向着凤凰谷，所以让我去了一趟京城，名义上是去送镖了，其实是去找那皇帝谈交易去了。”
秦子尧深深地看了舞幽一眼，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居然如此善于谋划，而且还瞒着自己去做这些事情。他渐渐感觉，这兄妹之情是越来越淡了。
“既然江湖上的力量不能为我所用，那么，只能利用朝堂上的力量了。其实，朝廷也是有几位武功高手的，想要和苏云茶竞争，完全不是问题。”秦舞幽说道。
封炔变了脸色，冷冷的说道:“秦舞幽，没有哪一个江湖人愿意去和朝廷里的人扯上关系，我们逃还逃不开呢，你怎么能主动去招惹那些人呢！”秦舞幽看出了封炔的不满，不过她一点都不在意，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我不是江湖人”。
封炔冷笑:“你说你不是江湖人，鬼才会相信！你在秦家地宫里养了那么多死士，难道不是为了有一天能和苏云茶抗衡？你若不是江湖人，就安安分分做你的秦家大小姐，何必插手这些江湖事！”
秦舞幽也生气了，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杯中茶水泛起了涟漪，“我告诉你，我既不是这江湖人，也不是朝堂之人，我要做的是天下独主，这江湖和朝廷，都是我的！”
屋中的人都被秦舞幽的话给吓到了，所有人包括秦子尧在内，都没有想到秦舞幽会有如此大的野心。况且，秦舞幽就算再怎么聪明，也不过就是一介女流之辈，又不想火凤凰那样有绝世的武功，怎么能成为天下独主呢？稍稍细想一下，秦舞幽走向天下独主这个位子的路上，必定撒满了鲜血和刀剑。
“根据上弦先生的推算，恶龙出世大约是在两个月之后，也就是刚开春的时候。在此之前，我们就好好的准备，一定要逆鳞从苏云茶的手中抢过来！”
半月后，秦家地宫，上弦月盘腿坐在“眼”中的那棵树下，面前放了一把古琴。他并不执着于弹出什么曲子，只是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的弹响几根弦。
“我不是说过了，没有事情就不要来找我。”上弦月也不抬头便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依旧是不给她什么好脸色看，来一次赶一次，好像很讨厌见人。他手指放在那琴弦上，也不急于弹响，只是指腹缓缓在琴弦上划过，就像是在感受那轻微的震动。
秦舞幽提着一个精美的食盒，缓步款款走来，虽听出了上弦月话语中的不满之意，她却丝毫没有在意，脸上还带着微笑，说道:“怎么，先生只准侍女来送吃食，就不准我来给你送吗？”秦舞幽走到水潭边，刚要抬脚走上那树枝化成的小桥，上弦月就一挥手把那桥给散了。“放在那里就好，我怎敢劳烦秦家大小姐天天来给我送饭。”
秦舞幽也不恼，只把那食盒轻轻放在地上，又随便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来，“我能活下来，全靠上弦先生的帮助，所以给先生送饭也是我应该做的，就当是感谢先生的救命之恩吧。”
上弦月抬起头来，冷眼瞧着秦舞幽，说道:“你不过就是想来打探恶龙出世的具体方位罢了，还真以为你的那点心思能瞒得住我？你且走吧，就算你不来这里，等我算出来恶龙出世的方位，也会去告知你的。”
秦舞幽双臂环住膝盖，笑道:“先生这次可是真的猜错了奥，我不是来问恶龙出世的具体方位的，我这次来，是想要问问先生，知不知道月迁安投身何处去了？”
忽然响起了一声刺耳的琴音，上弦月盯着这个一脸纯洁无辜的姑娘，想着她的心里到底是有多么恨呢？“他投身何处是他的自由，你有何必太过于在意，说到底，他对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不是吗？”
“先生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他对我……”秦舞幽脸色突然阴冷了下来，仿佛刚才那个巧笑倩兮的姑娘根本就不是她一样，“他对我可是还有很高的利用价值呢！”秦舞幽提起裙摆站了起来，沿着水边缓缓踱着步子，对上弦月说道:“先生若是知道月迁安的下落，还是尽早告诉我比较好，不要等到过了时机，坏了我的大事！”
因为秦舞幽她还记得那一方绣着鸳鸯戏水的丝绢，这是月迁安给她的一个承诺。秦舞幽明白，尽管月迁安做出了这种背叛苏云茶的事情，可苏云茶是不会恨他的，毕竟爱的深了，就会有些舍不得，再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说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一定还是爱着自己的之类的话来自我催眠。在感情这种事情上，秦舞幽觉得自己游刃有余，因为她自己不会去爱什么人，身在事外，所以看的比旁人更要清楚明白，不会被感情制住了自己的手脚。
上弦月冷笑道:“迁安他若是还记挂着这里的人，自然会自己主动回来的，如果他累了，想借此抽身，我也就随了他的愿，不会把他的下落告诉你的。”
秦舞幽已经有些忍不住了怒气了，话中的语气不自觉的就重了，“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说的，我们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除了成为天下独主的那个人，其他人都不能对这个世界产生太大的影响。你说了这是神定下的规则，难道你就让他一个人在外面自由的活着，却让我来受这种束缚！”
上弦月闻言却笑了，他也站起身来理顺了身上的长袍，与秦舞幽隔水相望，用颇为轻松的口气说道:“依照规则来说，我从见你的第一面时就应该出手杀了你，因为苏云茶才是神定下的天下独主，而你只会成为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只会成为她的威胁。如此说来，你真的希望我按着规则一丝不苟地办事么？恐怕那个时候你就不能像这样对我发火了。”
秦舞幽脸色苍白，说不出一句话来。又听见上弦月接着说道:“所以，现在我不太想按照规则来办事了，毕竟我也按照这规则过了许多年，实在是太无趣。”
“你……你凭什么就说苏云茶是天下独主，她一个瞎子能做的了什么！”秦舞幽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指着上弦月大喊:“你就等着吧，我会给你证明，我才是天下独主，我才是！”
上弦月淡淡的说道:“那我就等着秦小姐的好消息。”
秦舞幽愤愤的离去了，上弦月默默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喃喃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次，究竟是不是对的……毕竟，宿命这种东西，究竟能不能改，实在是个未知数。”他抬头看向树顶，那里分明没有人影，可他的眼神却是十分的清明，好像正看着什么人一样，嘴角还带着一丝挑衅的笑。
“神，你就等着凡人来杀掉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