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以棋论道的两个人

沈家堡。

沈家为天下第一商家，支脉数百，家族人口超过十万人，然而提到真正的沈家，只有住在沈家堡里的老爷子和大公子才是真正的沈家人。

沈家当年不过是苏州的一流家族，只能说在苏州城勉强排得上号，然当年沈万三卖尽家财帮助太祖起义，其中就包括沈家堡。当年沈家堡卖了十万两白银用于军资。太祖赶走大元朝，建立大玄朝后，马皇后卖掉太祖送给自己的嫁妆买回沈家堡原物归还，自此沈家堡就成为沈家历代老爷子的居所。

沈家堡不是沈家最好的居所，至少比不过沈家在海外的数十个小岛，然而沈家堡代表了沈家的辉煌，代表了沈家的眼光。

沈家是商人，最看重利益，最看重感情，最看重能力。

当年秦歌奴秦将军最重感情，手下能人倍出，所以当牛头山之战时，沈家可以拿出一半家产支持秦将军打牛头山之战，用秦家军数万人的生命，用沈家数不清的白银硬生生砸出了牛头山之战的胜利。

那一战以后，当代沈老爷子在苏州仿造沈家堡建立了天王堡，招待秦将军和他手下的四大天王，十二元辰老将。

须知道，哪怕当年小皇帝南下，沈老爷子也不过是在醉雨楼招待而已。

沈家堡，代表了沈家嫡系的至高地位；天王堡，代表了沈家对待客人的最高礼节。

天王堡，有一座以黑色二色的玉石打造的高台，底座长三十三米，宽三十三米，高九十米，台阶三千八百七十二，玉石七万八千九百七十六。

于高台上，建有红色的楼阁，名:忠义阁。

正是当年秦将军和沈老爷子论茶之所，黑白二色的玉石，黑色的是秦将军，白色的是白素，三千八百七十二个台阶代表了当年最后幸存的秦家军数目，七万八千九百七十六是战死的秦家军数目，这一座楼就是牛头山之战的英灵堂。

这做楼只招待过秦将军，当年沈老爷子的长孙顽皮，偷偷爬上这座高台，然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沈老爷子最宠爱的晚辈是沈四，不是长孙，因为长孙已经死了，死在了高台，被老爷子亲手摔死的。

而当那个名动天下的老爷子在这座楼里出现，当这个老爷子准备招待客人的时候，我们就能够想象那个人拥有怎样的地位。

高台上有两个人，一个人穿着一身粗布青衣的中年，一个带着黑色瓜皮帽的老人。

中年的脸上还有几个女人的红唇印，老人的嘴角还有刚吃过猪蹄子的油腻。

中年人在持白棋，老年人在走黑棋。

中年人有很多称呼，好友叫他中行，左军师，百姓叫他张大人，三夫人叫他“抱抱”，张夫人叫他“张郎”，士兵叫他“卧龙军师”，南匈奴称他“天圣”，敌人叫他“爬着的龙”；老人也有很多称呼，大公子叫他老头子，二公子叫他老爷子，朋友们叫他沈老爷子，知交的好友叫他“黑瓜皮”，女婿叫他大老爷，女儿叫他父亲，然而他最得意的称呼只有一个——六代家主六代沈万三。

“我记得当年见你的时候你穿得就是这一身破衣服。”说话的是沈老爷子，老爷子说话的时候，吸了一口烟袋，随意的下了一步黑棋子。

“当年的老爷子穿的是黑色的铠甲，还是副帅亲自帮着老爷子穿上的。”张大人下了一步白棋，然后在说到副帅的时候顿了顿。

提到副帅，老爷子丢掉了手中的黑棋，问道:“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三天时间，遣散秦家长老会，疏散尽家奴，整个秦家就等死?”

张大人知道，老爷子最想问的是“副帅为什么会变成他们知道的那样”，只是老爷子不想直接提出来，间接的问了这个问题，借秦家的话题，希望张大人说出当年的真相。

然而张大人什么都每天说，或者说他什么都不愿意说，只是接住老爷子的棋子随意的下了一个位置，自己又下了一个白棋，叹道:“副帅永远是天下第一美人，这就是当年的结论。”

老爷子看着张大人落下的那个黑色棋子，那个位置的确是他最想下的位置，张大人见老爷子开始看棋盘，又帮老爷子下了一步棋，白棋是张大人下的，黑棋也是张大人下的。

然而黑棋的每一步都是老爷子想要下的位置，这样的结果是当第一百七十二手时，老爷子输了。张大人重重的放下了最后一个白棋。“白素是天下第一美人”是当年的结论；这盘棋就是张大人告诉老爷子的答案——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包括当年秦家灭门。

沈老爷子显然不想接受，也不知道是不想接受那些秦家族人的死，还是现在那位副帅的生，他都不想接受，索性不再提这个话题。

老爷子在棋盘之下扭动了一个开关，一阵机括转动的声音响起，棋盘中央裂开一道缝隙，向两边推移，于棋盘下出来了一盘象棋。

张大人看着这盘棋，苦笑道:“我不擅长象棋，这是老爷子的棋。”

沈老爷子摇头道:“不是你陪我下，是那位少爷陪我下，他的这盘棋就是一盘象棋。”

张大人听到这，知道江中鱼的棋已经引起了老爷子的注意，张大人代替江中鱼下棋，就是在高诉老爷子江中鱼的计划。

老爷子随意的走了一个小卒子，没有目的，问道:“先说峨眉派那位的事情，那位的事情不是棋局。”

张大人知道老爷子说的是玉玲珑的事情，想到那位和白素很像的小仙子，张大人同样走了一个小卒子，道:“那应该是她自己的意思，本来我和凤雏准备了很多计划，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顿了顿，张大人又道:“这应该是她自己的意思。”

老爷子又走了一个卒子道:“但是很多人看来，这就是峨眉派的意思。”

张大人接道:“那条鱼喜欢用炮，玉玲珑自己是车，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好棋。”

说道“炮”，张大人的第二个棋子便走的炮。老爷子叹道:“他很擅长用炮。”说完，老爷子又走了一个卒子。

张大人又走了一个炮，道:“因为他喜欢用炮架子，在这局棋里面，老爷子，二公子，我和整个苏州世家都是炮架子。”顿了顿，张大人继续道:“我们也是炮。”

这句话有些矛盾，每个人都是一个棋子，但又为何能成为吃人的棋手呢？然而老爷子明白了，叹道:“他不是棋子，也不是棋手，他只是观棋的人，但是在暗中已经影响了整个棋局。”说完又叹道:“用不属于自己的利益来得到自己的目的，他的手段已经在你们两位之上。”

张大人又走了一个马，道:“所以我当年给他算出来的结论是一遇风云便化龙，他就是一条龙，我是一条深潭的幽龙，他就是翱翔九天的天龙。”

老爷子没有对张大人的话作评价，而是盯着那匹马道:“他随意的走，引导着一个个棋子，看似乱无目的，实则一直引导着其他棋子。”在老爷子说话的时候，张大人拿着那个棋子，走了八个“日”，八个日之后，丢掉了那个“马”。

这明显不是象棋的下法，然而老爷子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开口道:“他走遍了整个棋局，最终跳出棋局，没有杀死一个棋子，这局棋不是他的棋。”

张大人拿着那个“马”感慨道:“这局棋是我们的棋，但是下棋的却是他。”

老爷子听完，看着张大人脸上的红唇，张大人看着老爷子的眼神，笑着擦去了脸上的红唇印。老爷子又回到了棋局，道:“那些女人以后怀孕，沈家会安排他们出海，他们会重新嫁人，除开沈家和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那些孩子是你的孩子。”

张大人行了一礼，道:“如此有劳老爷子了。”

老爷子摇头道:“不用谢我，谢那条鱼吧，我们在考察他，他何尝不是在考察我们呢？如果几个怀孕的女人都保护不好，我们这些人也不好意思再去考验他了。”

张大人闻言，一怔，老爷子又下了一个棋子道:“以前你不敢留下孩子，一方面是害怕那些人借孩子要挟你，一方面也是你那几位夫人有进入先天境界的机会，现在有了留下孩子的机会，你太高兴，所以没有看到真相。”

说道真相，老爷子继续道:“比如那位八王爷的事情，你和凤雏就失算了，他毕竟是皇叔，当你和凤雏不在朝廷，那位大公主不管事的时候，他就是朝廷最大的一派势力，谁能保证他没有那种心思?当年的神通帝，再早太祖的那个儿子，哪一个不是夺权的?”

提到这儿，张大人下了一个相，没有解释为什么，道:“八王爷的事情在计划之内，这应该是他自己的意思，那条鱼觉得投靠长公主更有前途。”

沈老爷子也明白了过来，叹道:“的确，既然八王爷一直在你们计划之中，跟着他的确没有钱途。”

张大人摇头道:“他跟着长公主不是因为跟着长公主更有前途，是因为长公主是女人，而且是一位顾家的女人。”

“顾家?”老爷子眉头一皱。

张大人继续道:“这整个天下就是长公主的家。”

老爷子眉头一条，笑道:“他和你们几个很像。”

老爷子没说是谁，但是张大人知道，那几个是“秦将军”“凤雏”和“张大人”，也就是自己。

张大人接着道:“因为玲珑和他们很像。”

沈老爷子又走了一个棋子继续道:“你们三个很幸运。”顿了顿叹道:“比老大幸运。”

张大人知道，老大就是大公子，大公子没有娶到姬瑶，在沈老爷子看来就是不幸，沈老爷子很喜欢那位仙子，天下很多人喜欢那位仙子，不仅是因为她是天下第一美人，更因为她是天下最重情的人。

老爷子希望她和大公子在一起，大公子拒绝了，大公子娶了自己的丫鬟为妻。张大人没有办法对这个话题作出评价，这种涉及下一代沈老爷子的话题，他也不好评价。

沈老爷子显然也反应了过来，道:“继续下棋，嘿嘿，这棋下的越来越有意思了，小四和黄家那个小丫头都敢利用，有意思。”

张大人知道沈老爷子是在表达对此事的不满，因为沈四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张大人早就有了计策，这次依旧没有说话，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老爷子。

老爷子一怔，张大人继续解释道:“这封信是他希望老爷子读完转交给黄兴大家的。”

老爷子闻言，来了兴趣，放下棋子，从头读到为，双眼中精光闪烁，随后精芒内敛，叹道:“还是不够狠。”

张大人下了一步棋道:“至少必秦将军要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