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制衡之术

金銮宝殿之上，成帝端坐其中，手里握着盛于的请罪书，心里百感交集，这个儿子虽不是自己最宠爱的，但也未让自己操过心，此刻这一纸书信，还是勾起了一个父亲的天性。望着立在堂下的崔立，酝酿良久后才问道：“丞相认为盛于之事该如何处理？”

崔立虽人到中年，但仍是个美男子，相貌与自己的妹妹哲敏皇后有着五分相似。哲敏皇后的风采，看看那个妖艳的太子就知分晓，因为太子的样貌全部承袭于自己的母后。成帝对太子的宠爱，一半原因就在于此。对丞相总比对别的朝臣要多信任几分，事事都愿与他相商，也无外乎是在意他与他妹妹的这五分相似。

为人之臣，已不是一年半载了，对成帝的性情自然是了熟于心，但此刻成帝这番问话，崔立还是感到有些意外，不知其意，只好投石问路的回道：“无论何人，皆为成国子民，都是陛下的孩子。”

“那现在，朕是应当把盛于当臣民处理，还是该将他当孩子看待？”

此话一出，崔立马上就听出了偏颇，赶紧答道：“七皇子再好，都是成国子民，再坏，都是陛下的孩子。”

成帝细细一思索，竟笑出了声，赞道：“不愧是丞相，总能说道朕的心坎里去。”

“微臣愚钝，哪里能知晓陛下的心意，只不过是说了句实话。这天下人毕竟都是俗民，严惩七皇子固然是好，也会让他们在知晓事情之后，盛赞陛下大公无私；但久了，难免也会想起这七皇子到底是皇家血脉，与陛下是父子亲情，最后终究会以子不教父之过的平民理论来看待这件事，让陛下会颜面受损。”崔立摆出言辞恳切，细细剖析，此话听来，确实顺心，没有一贯马屁的直白。

成帝龙心大悦，放下手中的请罪书，道：“丞相所言极是，处理盛于事小，保全皇家颜面事大。”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弓腰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御史大夫上官兴觐见。”

“传。”

“遵旨，传御史大夫上官兴觐见。”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穿着朝服，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走到殿中，下跪道：：“上官兴奉旨前来觐见。”

“爱卿免礼。”

“谢陛下。”

上官兴站起来，与崔立并排而立。

若单看上官兴，也算得上是个样貌较佳的男子，但此刻与崔立一对比，怎么看都只能算个样貌普通的一般人。这不仅仅是样貌上的差异，更重要的是，这崔立样貌上品，为人处世更加圆滑，更会察言观色，又带点谦谦君子的帅气，自然要比身旁这位一身戾气，一脸刻板的御史大夫要出众了。

成帝也是年龄比殿下的两位肱骨之臣都要长上几岁，他虽然不及崔立的样貌俊朗，但气场强大，英气十足，自是三人之中最有气概的一位。

成帝望着上官兴，再次问道：“上官爱卿，朕宣你觐见，是想问问你：盛于之事，该如何处置？”

“微臣认为：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七皇子此次是对太子不利，理当严惩。”上官兴信誓旦旦的答道。

成帝听了，眉头微蹙，语气中规中矩道：“对太子意图不轨，是居心叵测呀。”

“太子乃成国储君，万不可有任何闪失。”上官兴再次表明立场道。

成帝沉默了片刻，转而问道：“丞相以为如何？”

崔立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毕恭毕敬的答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上官大夫熟知律法，且处事公道，定不会让七皇子多受半分莫须有的罪责。”

此话一出，上官兴就听出了端倪，这崔立明明是太子的人，既然如此宽宏大量放过谋害太子的人？实非他本意，莫不是陛下的意思？

他暗自一惊，赶紧自圆其说：“根据目前查实的情况来看，七皇子只是造谣生事，破坏太子殿下与臣下的关系，并无实质上的伤害，微臣以为实在不宜动用大刑。”

“嗯，那你以为应当如何？”成帝总算面色舒缓了几分，继续问道。

这话倒把上官兴难倒了，他本满心以为，成帝偏爱太子，此次七皇子对太子出手，必为成帝所不容，没曾想，临到最后，他竟有了舐犊之情。想了想，他干脆耍起了太极，将这个问题踢给了崔立：“成国律例上并未记载此种罪名，微臣实在不敢任意妄为，但丞相博览古今，定能说出个一二。”

成帝点点头，将目光转移到崔立身上。

崔立心里暗骂：好你个上官兴，拉人下水的本事又见长了。他思索了小片刻，面不改色的答道：“微臣细想，七皇子之所有犯下今日之大错，无法是因为身份特殊，对不属于他的东西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才让太子殿下受委屈。若是，能够让他断了这个念头，微臣想，那七皇子与太子也能和睦共处了，臣民也不会对此事议论纷纷。”

“一个皇子，不安守本分，觊觎太子之位，是很危险。”成帝的右手在案桌的请罪书上轻轻的扣着：“那就断了他的念想，免去其皇子身份，贬为庶民。上官爱卿，如此这般可妥？”

“陛下英明，此举对七皇子而言已是严惩，相信臣民定不会有任何非议。”上官兴奉承道。

“嗯。杜德海你去宣旨吧。”

“遵命。”一旁的杜德海弓着腰，退出了大殿。

待杜德海出了大殿，成帝站了起来，继续对上官兴说道：“蓉妃近来为了三皇妃失子一事闷闷不乐，但此事已经查明是因母体虚亏导致的滑胎，与青杨并无关系。上官爱卿，你去劝劝蓉妃，让她不要多思。”

“请陛下恕罪。蓉妃娘娘这是爱子心切，才会失了妾妃之德，让陛下烦心。”上官兴请罪道。

“爱子之心，蓉妃有，朕也有，所以不会责怪她。只是，她也要顾全大局，苏家丫头已经出家为尼，苏太师都未曾找朕要说法。”

“请陛下放心，微臣相信蓉妃娘娘定会很快想通的。”

“罢了，今日你既进宫了，现在就去看看她，宽慰她一二，顺便告诉她，朕择日将再为盛杰指一次婚，定不让三皇子府无一主事之人。”

“谢陛下隆恩。”

“去吧。”

“微臣告退。”

上官兴再次叩拜后，方惴惴不安的离开了大殿。

“丞相以为该如何处理？”

崔立故意慢个半拍，试探着问道：“不知陛下所指何事？”

“三皇子妃的人选？”

“原来是此事，确实难办。先前将苏倩指给三皇子，已经是委屈了三皇子，谁料又出了这事，虽罪不在苏倩，但三皇子难免会心中不平，蓉妃娘娘为此郁郁寡欢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若要再选，定不能是一般的官家小姐，必须要指个门楣在苏府之上的，方能让三皇子府添彩。”

“若是疏音未指给盛玄，倒好办了。”成帝说者无心，崔立却是听者有心。赶紧说道：“陛下惦记疏音，是疏音的福分。日前回府，她还一再央求微臣要替她向陛下好好的谢恩，谢陛下御赐良缘。”

“如此说来，盛玄待疏音是极好了？”成帝饶有兴趣的问道。

崔立面露喜色，道：“说句冒犯的话，太子与疏音终究是表兄妹，这血缘关系总会让两人比旁人亲昵几分，感情自然是水到渠成。”

“是呀，血浓于水。”成帝点头道，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这上官爱卿家的嫡女，好像还未出阁？”

“陛下说的可是上官大夫的嫡长女，上官安侨。”

“正是。”

“此女确实还未婚嫁。疏音未出阁之前，与之交好，也曾到府上来过几次，相貌比疏音逊色一点，但也出落的楚楚可人，最重要的是性情温和，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

“不错，不错。”成帝高兴的说道。

“陛下您这是……”崔立揣着明白，装糊涂道。

“三皇妃的人选。”

崔立装着恍然大悟道：“如此确实是好，这蓉妃娘娘与上官大夫兄妹情深，自然也会欢喜。”

“嗯，改日朕找个机会再跟他们明说吧。盛于的事情处理了，朕也该去看看素贵妃了。”

“此前七皇子之事悬而未决，想来素贵妃的心里是最不安的。今日陛下圣心已定，不但对七皇子网开一面，还不因此牵连到贵妃，相信素贵妃一定会感恩陛下的宽宏大量。”

“这话你说对了。现在这后宫，人人都揣测，贵妃要易位。朕去安她的心，也是平这后宫的非议。”

“陛下英明。”

成帝没有说错，蓉妃这几日确实不大顺心，但不是因为苏倩，而是因为成帝迟迟未处置素贵妃。

上官兴赶到芙蕖宫，看到蓉妃那副不甘的样子，就知她心中所想。向蓉妃稍稍示意，将芙蕖宫内的奴才全支开了，才劝道：“你要懂得适可而止。”

蓉妃皱起眉，白了自己的哥哥一眼，一脸的不乐意：“你让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咽得下要咽，咽不下也要咽，这就是低人一等的命。”上官兴言辞犀利的说道。

“哥哥，怎么你也来挖苦我？”蓉妃美目一瞪，似有怒意。

“你呀你，你以为为兄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算盘，你以为陛下瞧不出来？”上官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就是这么点心思，哥哥，论姿色，我在她闵素芯之上；论权势，朝堂之上无她闵家半个人，凭什么，她就坐着这贵妃之位，压制我多年。”蓉妃愤愤不平道。

“凭什么？就凭她的娘家无权无势，所以她没有靠山，容易掌控。现在又少了七皇子这个依靠，她就是此时被册立为皇后，对太子也无半点威胁。妹妹呀，平时见你处事也知分寸，怎么一到这事上，就开始犯糊涂？你真的不明白吗，这一切只不过是陛下的制衡之术。”

“……”

“你最好收起你那点小心思，陛下现在已经处置了七皇子，却只是将他贬为庶民，减少一个争夺太子之位的人。你若再胡闹，只怕会让盛杰走上盛于的道路。还有，不管如何，现在她闵素芯仍是贵妃，手握治理后宫之权。这次盛于的事，已让我们与她生了嫌隙，日后，你定要恪守妃妾本分，对她恭恭敬敬，不可让她找到错漏。明白了吗？”

“陛下还真是心宽，如此重罪，竟也能轻饶。”蓉妃心有不甘的说道。

“让一个无依无靠的后妃治理六宫，当然好过让你这个有力量与太子抗衡的妃妾掌管六宫。陛下一切决断，都是为了让太子上位扫清障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