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小朝
所有“苏阳人”的档案当然都在苏阳郡府那里放着,这些户籍都写在竹板上,防止受潮和虫蛀,直到一个人死去,名字被写到石碑上,苏阳郡府石纸上的姓名才会被转移到普通的纸张上,然后放到深不见底的地窖,等待着腐烂。
所有人的档案都被靠自己的坊来分档,乔玲一家是正儿八经的“苏阳人”,找到档案不是件困难的事情。
管档案房的老许把一叠纸板一递:“喏,这就是乔家的档案。”
李风抢过来,一目十行般快速翻了几页:“乔玲家是行商的,乔玲的姐姐乔燕儿是陛下的贴身宫女。”
叶影来不及惊叹李风阅读的速度:“那那件金砂砾做的发簪?”
“可能是乔燕儿从宫里面顺出来了。”李风说。
叶影却不置可否,道:“假如乔燕儿是陛下的贴身宫女的话,那么这件事就很敏感了。”
“啊?”
叶影结果纸来仔细看了看,不由得摇摇头:“如果刘思瑶不是死在皇城大道,没有和潘杨皓扯上那么大关系的话,其实案子就会很简单,而现在这个案子,其实看上起也很简单,但是现在突然多出了这么一个关系,你觉得还简单么。”
李风显得有些慌乱:“师父……你什么意思。”
“乔玲,或者刘思瑶,假如真的是同一个凶手的话,那两个死者之间必定有联系,凶手肯定不是在随机杀人,全是故意的,凶手是有目的的行凶。”
李风长大了嘴巴,然后把头缩了回去。
“凶手凶手凶手,只要找到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就能够找到凶手,毋庸置疑。”叶影绕着房间转了几圈,“乔燕儿必须得见到,看看能不能动用一下关系。”
“你还要见乔燕儿么,不用先去找潘杨皓么。”
“潘杨皓的不在场证明?其实我真希望是他,但是,唉。”叶影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需不需要再提审潘杨皓?”李风脱口而出,可是刚出口就觉得自己说错了,潘杨皓现在可是潘大人,没有确凿证据连到苏阳郡府问话都很困难。
叶影拍了拍李风的肩膀:“没事,我会想办法的。”
凌霄宫主位上,穿着黑红相间的女人站起身,走到台阶上坐下来。
“陛下…凉州府尹有本…”底下有官员启奏道。
女子伸出手在空中挥了挥手,身边的宫侍走下台阶接过官员的奏本。
“陛下…臣…”
女子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随后她摘下发簪,捋了捋头发,这个举动其实在外臣面前十分不雅。
“朕…最近有些累了,今天可不是昨日,你们。”她指了指周围稀稀落落的官员,“也不是外人,都是我父亲提携的老臣,而不是昨日那些生面孔,但是我对你们更加的失望因为你们,有些人…。”说完女子起身抬起一堆奏本狠劲扔在地上。
竹简和奏本散落在地,底下的臣子各个吓得不敢吱声。
“叛徒…叛乱…我父王平定天下,还给你们一个太平盛世,有什么不好!又有什么不对!或者…”女子忽的转过头,表情阴翳,冷冷地扫视着下面跪着的一众大臣,幽幽道:“或许你们还是认为,朕不配当这个皇帝,一个女人不配当皇帝?”那女子说着,猛的站起身,陡然拔高的声音,让众人都是一震。
那女子便是这个王朝的主宰——当今圣上祁婧,刑王朝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性皇帝。
众臣子们面面相觑,已有臣子跪下齐声求道:“陛下息怒。”
其中一个跪在前面的大臣却却是跪着爬到御阶近前,恭恭敬敬的向着祁婧磕了一个头,道:“陛下,恳请陛下听微臣一言,当年先帝驾崩,未曾留下皇子,众臣公议将陛下推上皇位,当时,鉴于对社稷的思虑,却有部分臣子曾反对女子即位,不过这都是出于公心,绝非私心。”
“奥?!”女子略有疑惑,示意大臣继续说下去。
“陛下,当年烈宗开创帝业,劳碌过度,以致中道崩殂,众臣就谁来继承先帝大统公议的时候,有大臣说过这样的话,炀族羽国历经千年,皆是女性为皇,当年的女皇姒文命,更是一代明君,可以说,没有这位至圣明的羽皇,就不会有后来的轩辕朝,每当读轩辕建朝的史书,又有哪个男子不佩服这样的女皇帝?
不过陛下,那些说女子做不得皇帝的人,也并非都是不忠之臣,昔年轩辕朝肃帝,听信女子谗言,耽于后宫,以致于后来兵连祸结,为天下所不容,最后落得被几个卑贱的婢女谋害致死,成为天下笑柄。
继任之君,痛定思痛,这才定下了女子不得干政的铁律,今日那些传言女子不配为帝的小人,最大的凭借也不过就是这条前朝铁律罢了。
可是,时移世易,朝代更迭,就连当年定下这条铁律的仁帝,也曾有“巾帼何须让须眉”的诗句留下,更何况,本朝自先帝开始,便有悉心培养各为帝姬的传统,古代的女子不读书,自然不知何谓社稷,因此危害社稷之时,也不知后果有多严重。
而今,不止皇族女子读书,就连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也常有鸿鹄之志,而这些变化,导致很多原本可以走上功名路的人败给女子,这为很多人所不齿。
也正是这些人,他们才想着借女子不配为帝这种虚无的理由,来阻止更多的平民女子跟他们争夺功名。
说到底他们只不过是在发泄不忿和掩盖自己无能罢了,这些所谓‘大丈夫’,仅仅只是虚张声势,不过这些不重要,常言说:君有道,则邪不侵!
真正重要的是陛下您,您不应该听信那些小人的风言流语而妄自菲薄,还请陛下立刻上座,您要知道坐上这个位置,已经要抛开自己的身份,以天下为己任。
只要您能坐住,坐稳,不论男还是女,就是我们大刑的皇帝,陛下想要不被别人所轻视,必须得忘记自己对于女人的成见啊,此乃微臣肺腑之言,望陛下三思。”说罢那位大臣再次磕了个响头。
女帝在御阶上踱着方寸步,沉吟半晌,须臾,便背过身向着那皇位走去,嘴上浅吟,口中道:“邱联洋,你还真敢说,不过,朕觉得你说得对,说的对极了。”
底下的众臣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个邱联洋,原本是烈宗的茶童,现在也只是一个从六品的主簿,因为是旧臣才能进内朝,想不到居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这些话,恰好就是两年前推祁婧上台的旧臣们,想说又不敢说的话。
“好啊。”祁婧转过身,坐回到龙椅上“胡斌!”
胡斌战战兢兢的走出来跪在最前面,他并不是正儿八经的祁澄一派,本来这场内朝是不能上的,但是因为出了一件大事,才被拎了上来。
“朕的耐心是有限的,不管逆党是谁,朕都要将他碎尸万段!”女帝吼道“然而你们场狱就跟废物一样,先是有人在皇城大道弃尸然后又在雨夜将尸体肢解,现在居然开始挑朕身边的人动手了!犯人呢?凶手呢?你们场狱是做什么的?!”女帝然后大声道,“潘仁军!给朕滚出来!”
潘仁军跌跌撞撞的爬到胡斌旁边,不知女帝为何迁怒于他,自己也是第一次上内朝,觉得欣喜,结果没想到是挨骂的。
“你现在跟胡斌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别以为你替朕收拾了李欢那个老混蛋你的事朕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胡斌!你听着,如果在一月内再没找到真凶,就把潘杨皓给朕抓起来逼供,然后,你跟你儿子都给朕滚到北疆戍边,听清楚了么?!”说完女帝站起身没听两位官员的辩解。
“简坤。”女帝温和的叫着御史台尚书。
“臣在。”
“跟叛党有关人等一律腰斩,即日起开始执行,不知情者,男性发配边疆,女性罚没为妓,终身不得特赦。李欢一族移三族,所雇仆从一律遣散,近侍男性一律阉割入宫为奴,女性罚没入宫为婢。”
“臣遵旨。不知场狱文书…”简坤尝试询问到,毕竟行刑入狱需要场狱的相关文书备案,不然将来皇帝翻旧账就空口无凭了。简坤为皇室打工这么多年又长期掌管神秘的国家情报监察机构御史台,自然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别人都说简坤是个老狐狸,能两个人承担的责任就不一个人担着,知道他底细的人称他为毒蛇,杀伐决断,心狠手辣。其实简坤并不在意场狱的文书,他只是形式上的问了一嘴,毕竟他即便没有文书也会杀了叛党全家,清除叛党维护女帝统治的安定和谐是他的工作,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专心工作,忠心且冷酷无情。
“你还想向我要文书啊,可以啊简坤。”
“臣只是想要一个依法……”
“那你和场狱说。”女帝挥动了一下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注:刑王朝每十日一次大朝会,所有京官必须到朝,十日之间会不间断巨型小朝会,名为“内朝”,只有皇帝亲信等一些特殊事务官员才能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