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临近傍晚，养心殿中空空荡荡的，少了许多人气。侍女早早地燃起了红烛，合上窗户，挡一挡寒风。虽然说冬天已经过去了大半，这春天眼看着就要来到了，不过，这倒春寒也是厉害的很，只是这第一个中招儿的人，居然是一直养尊处优的皇上。
隔着一道纱幔，李太医正在给皇上诊脉，下巴上的两撇小胡子颤巍巍的抖了几抖，却没有说出什么来。“到底怎么了？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呀。”皇上显然是不耐烦了，“你到底还是不是太医院最厉害的太医，朕不就是不小心着了风寒么，怎么？你这老糊涂连方子都开不出来了？要不你这太医院首席的位子就让给你那小徒弟坐算了，我看他比你年轻时候还要好。”
静静候在一旁的小童闻言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李太医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圣上，容臣实话实说，您这身子骨可不比年轻时征战沙场的时候了，您老了，做人呀，就是得服老。”皇帝下床来，立刻就有侍女服侍更衣。皇帝嗤笑一声，说道:“要死也是你这老头子先死，哈哈哈。”
李太医无奈的说道:“圣上，当年无论您受了多么重的伤，我也能把您给救回来，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啊。”李太医一脸的苦口婆心。“行了行了，不同你开玩笑了，我有正事要问你。”皇帝正色道。
小徒弟在桌上摆下纸笔，李太医一边思考一边写下了一张方子，放下笔说道:“我虽然老了，可是这小小的风寒我还是能治的了的。”李太医好像有一点生气，胡子花白的小胡子又抖了抖。
皇上挥了挥手说道:“我才不是跟你这老头子要药方子，我是要问你，前几日你去王府给白儿看病去了是不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太医听皇上提起此事，回想起当天的情况，顿时脸色就变白了。
“那是不可能的……不可能，我行医一辈子了，从来就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没法解释，我没有办法解释。”李太医自言自语。
他当时的确是死了的，一点脉搏都没有。“二皇子的确是死过一次的啊！”李太医脱口而出，就像是失控了似得，他的脸色惨白，就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
皇上屏退养心殿中的侍女，看着站在殿中央近乎是灵魂出窍一般的李太医，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国师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皇上好像一瞬间就苍老了几岁，穿着龙袍的他看起来竟然有一丝滑稽的感觉了，“这竟然是真的……”
李太医从来都没有见过皇帝这般样子，就算是当年敌军攻到城门外的时候，他也不曾像现在这样疲惫。“难道国师知道些什么？”李太医问到。
皇上苦笑道:“国师他是个神人啊，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在我京城待了二十年。他愿意留在这里，是因为白儿。”李太医心中震惊，因为国师来到京城的时候，正是二皇子出生的时候。
二十年前，梁国还不像现在这样如日中天，大好河山被南方的宋国和北方的梁国瓜分。以凤凰江为分界线，南方的宋国更为强盛一些。有一年两军在凤凰江畔交战，梁国皇帝苏天稷那个时候还是个刚刚登基不久的毛头小子，直接带着护卫队深入宋国，有一股直捣黄龙的气势。
可惜打仗这种事情并非只靠气势就能赢得，苏天稷输得很惨，惨到当时跟着他的护卫队没有一个人活了下来，全都身葬异国他乡。至于苏天稷为什么活了下来，大概多亏了白叶，江南白家的二小姐，地地道道的江南女子，美得不像样，说起话来也是温柔的吴侬软语，像是江南梅雨季节淅淅沥沥的小雨。
白家家主在宋国是个挺厉害的盐商，不过白家在宋国出名并非是因为做生意厉害，而是因为白家二小姐白叶美貌与品德并重，求亲的人踏破了白家的门槛，可白叶清高，一般的凡夫俗子她实在是看不上眼。
白叶出名到什么程度呢？出名到宋国的皇帝都知道她，不但知道，还默默地爱慕许久想要娶了她。可初入宋国的苏天稷并不知道宋国高高在上的皇帝还心心念念着一个民间女子，他只是觉得这姑娘实在是美，实在是好。于是两个人情愫暗生，苏天稷一养好伤就带着白叶偷偷回到了梁国，娶了白叶做皇后。
白叶虽然惊讶，但是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好，苏天稷这个梁国皇帝的身份反而给他加分不少，白叶觉得他更有魅力了。
直到几年之后，宋国皇帝打着统一江山的伟大旗号，御驾亲征，带兵一路攻到梁国京城，其实不过就是为了抢回白叶。苏天稷派出去的几个使臣都没有活着回来，他虽已经到了中年可是戾气丝毫不减，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冲着宋国皇帝大喊:“两国交战不杀使臣你懂不懂！有什么要求你倒是说出来呀，我告诉你割地赔款都可以，你要是想让我投降，那不可能！”苏天稷一扬宽大的衣袖，那气势，好像就快要被灭的国家不是他的一样。
宋国皇帝气的快要吐血，打马来到军前，冲着城楼上的苏天稷喊道:“我要你交出梁国皇后，白叶，我就要她，别的不稀罕！”
其实梁国那几个使臣并没有被宋国杀死，只是宋国皇帝还没有想好到底该怎样提出这个有些无耻的要求，只好先把使臣关起来了。原本宋国皇帝是担心，让那些大臣们直到自己劳民伤财打到梁国都城下，只是为了要人家梁国的皇后，还不知道他们要上多少本奏折来批评他呢。但是现在他被苏天稷的嚣张气焰给气到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听到宋国开出的条件，梁国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大臣们在朝堂上纷纷建议皇上把皇后交出去，苏天稷气的不行，直接掀翻了桌子骂道:“你们他妈的就是怕死，为了保全你们的小命，就想要把老子的女人交出去，你们想都别想！没门儿！”
可白叶她自己去了，连个侍女都没让陪着，自己一个人走向宋国的数十万大军。那时，她怀胎九月。
她站在帅帐中，对宋国皇帝说:“我来了，可以退兵了么？”宋国皇帝看见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心说当然可以，我们回宋国过我们的小日子去。可底下的将军们不同意了，这都打到梁国的都城下面了，你现在让我们回去，这不是功亏一篑嘛，更何况还是因为一个女人，更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怀着别人的种。
宋国皇帝尴尬了，退兵也不是，不退兵也不是，就这么僵持着，直到白叶在宋军军营中诞下一子，取名为苏白。宋国皇帝听着这个名字，心中窝着一股火，下令攻到京城中去，把姓苏的那个皇帝给杀掉！
可是没等到宋国皇帝攻进梁国京城，苏天稷九月在一个夜晚摸到宋国帅帐中，把宋国皇帝给杀了。之后的事情就轻松了许多，宋国没了皇帝，没一年的时间就被梁国给吞并了。隆重的把白叶和二皇子接进宫中，都夸她深明大义什么的，白叶理都没理。
苏天稷自觉有点儿对不起白叶，说你有什么愿望我都答应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叶说我不要当皇后了。
苏天稷说，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国师就是在苏白出生的那一天来到梁国的，那个时候梁国兵临城下，所有的城门都紧闭着，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皇城更是守卫森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见到皇帝的，只是见了面就说，您的皇后已经在宋军中诞下一子起名为苏白，你得快点儿把他们母子二人接回来。
计谋是国师出的，其实漏洞百出，很多无法解释的地方，可是居然成功了。国师对这个二皇子很上心，却不明着表现出来，只是暗自提点苏天稷说您这个二皇子又做了什么错事，你可管好了千万别让他长歪了。
苏天稷不明白国师为什么这样关心二皇子，曾明明白白的问过他，说是不是想扶持他登上皇位。国师仰天大笑说一个小小的皇位还不足以让他满足，他应该得到的，是更珍贵的东西。
国师是个神奇的而且正直的人物，他居然预先知晓哪里要大旱了让国库提前准备好钱粮，皇帝巴不得他能一直待在京城里。
“当年国师……究竟跟圣上说了什么？”李太医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问。皇上叹了口气，说道:“国师说……白儿活不过二十一岁。”李太医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小胡子又颤抖起来，抖个不停。
“可现在，二皇子不是活的好好儿的么？皇上怎么会相信这种话。”李太医说道。
“现在活着的，是他，也不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