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乐不思蜀

程仪终究还是被六道的鬼毒伤得不清，以前他不会走那么一点路就要休息的，而他们现在走得很慢，走半天才去到玲珑阁，这里是地宫最美最雅致的地方，从暗河引出来一个大湖泊，河水从绝壁的石缝间流下，地下因为有各种七彩岩石铺沉，整个小湖泊流光溢彩，美景如画，湖上浮着的小船屋随波而动，在里面住着像在母亲的摇篮一样，难怪他说只有在这里才睡得着。程仪以前就说过，这比造个公主府工程还要巨大，耗费的人力物力还要多。

凌珑又一次问道：“你一天到晚往地宫跑，公主就不埋怨吗？”

“该给的我都给她了，她能有什么意见？她知道我是御鬼门的人，要在墓里闭关修炼，一点也不奇怪。”

“这话怎么感觉怪怪的？好像你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然，这个秘密决不能让外人知道，不然是要杀头的！”

玲珑阁过了一百年，还是什么都没变，凌珑睡过的床榻洁净如新，上面还摆着百年前还没下完的棋局，程仪还像松柏一样直直地坐在她的对面，即使眼睛看不见，和他下棋还是占不了便宜。

“珑儿，我这里不比外面好吗？如今我们都是一样的，只见再也没有什么障碍，就像刚才我拉着你的手，这是一百多年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程仪都年过半百，此时倒跟毛头小子差不多，露出腼腆的微笑。

“这些话，你看着我的时候，应该说不出来吧。”

“呵呵，还是你了解我，我终究还是习惯看不见你的样子。你现在的样子……年轻貌美，我去世之时，孙儿都比你大了，自问配不上你。”虽说配不上，但男人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程仪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这样的男人，也娶过比她更年轻的姬妾，但心中留着某个位置，是所有女人都占据不了的，这个位置，在很久前，在她还是戴着面具见不得人的时候，就留着了。

“为何要说这种话？我倒以为在我面前的不是阿仪。”

说的他自己都脸红，他粗人一个，说那么肉麻的话还不如上阵杀敌：“可不是吗？我都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所以这次得出动老徐去请你们，我怕自己忍不住又要开杀戒。那个绿眼睛的小子真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他叫六道。”

“人稀奇古怪，名字也稀奇古怪！”

凌珑柳眉轻扬，有种挑衅的意味：“很奇怪吗？我今日看到一百年前的白虎营统领，是不是更离奇了？”

“他们生前被活活做成陶俑，四营统领生前也曾向皇帝死谏，便落得如此下场。说是活的，其实早就死了，凭着一口怨气，成了活死人。”

“活死人？比噬魂僵尸还要厉害，你给他们吸了多少的怨气啊？”

“只要在之前活埋数十万降卒的地方待上一阵，他们就变成了这样。”

程仪对当初效忠的皇帝怀恨在心，如今也不能释怀。他也不保证会不会在攻陷冥界后，第一个拿来开刀的，就是皇帝的转世，要给他狠狠改改命运，一偿被别人摆布的滋味。

“看来你还想重整昔日的常胜之军。”

程仪含笑道：“天下就没有我程仪办不到的事情。当初说给你建个比皇宫还好的地方，不也办到了吗？”包括把她留在身边，就算她不愿意，像这样强留下来也好。

“你这地宫比皇宫还气派，你手下的人千千万万，即使这样，你还是嫌不够。” 凌珑当然明白这里没什么不好的，只是眼前人的志气远不是只要一个暗河地宫。

“对，像我这样的人，就不应该掩埋于历史之中，生要当人杰，死亦当鬼雄。”

如果他只想改变命运，早已经给天下人证明了，可如今完全超乎人的想象，野心甚至比凌珑以往的主人都要大，她好言劝道：“铁将军说了，只要你肯归顺，在冥界的桃止山能有你一席之地。”

“这是大师兄的‘赏赐’？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吝啬，区区一个桃止山，岂能容得下我程仪？要当就要当冥界之主，即使他日我踏平三界，做三界共主，也是指日可待！珑儿，你应该在我身边，陪我看到那么一天。”这句话好像凌珑第一天认识他的时候一样，好像他什么不需要，不需要她的帮忙，不需要她成为鬼仆，只需要有个见证，有人始终注意他就够了。

“这话放在以前，我肯定毫无犹豫就答应了，你目标明确，活得特别有意思，而我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不知道存在的意义，才觉得去哪里，干什么都无所谓。而跟着你，看着你靠着自己的努力，完成一件件不可能的事，好像也变得有些意思。”

“如今又有何不同，我做的事情一样惊天动地泣鬼神，一样能叫你看得很有意思。”程仪这话着实让人感动，好像戏子演绎了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凌珑看着有意思。”

“和以前不同，现在的我又不得不管的人，他的出现，让我觉得等待了这漫长的岁月，不是没有意义的。”

“要是没有他，咱们可还能回到从前那样？”程仪声音沙哑，他是一个不喜欢怀缅过去，不满足于现状，只向往未来的人，可她只是一个过去的人，她的记忆会停留，会倒退，两个人走的方向完全相反。

“你有你的追求，我有我的等待，咱们其实一直都不一样，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何必执着。”

“咱们不一样？”程仪握着棋子，难得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然而很快，他的表情就恢复了坚定：“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天下大同，众生平等，你也应该给我一个机会，哪怕他是你一直要等的人，就不见了要我厉害。”

“他不比你厉害，如今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普通人，你觉得他是普通人吗？我才不屑和一个普通人比较呢！”

狂妄的他和六道确实有些相像，应该说他们程家人就是天生自带傲世之气。

宏图大殿之内，别有一番光景，刚才还很担心程仪会放僵尸出来吓他的华长空，如今左拥右抱，美酒美食，载歌载舞，一样不少。莫相如呆呆地看着鬼婢呈上各种各样的东西，还有两个也想坐在他身边伺候，被他婉言拒绝了。这种时候，敌人的馈赠不是奸计就是阴谋，他可不敢大意。

“小兄弟，我看你是乐不思蜀啊。”可是华长空已被这些声色击垮，完全被敌人所迷惑。

“哟，本公子以前一旦恢复人的样子，就要及时行乐，这习惯不好改，你得等我适应适应。”华长空仿佛以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孔翠羽气得七窍生烟，已经说不出话来。

华长空展露十分有魅力的笑容，问身边那位戴着面具的鬼婢说：“好姐姐，我外曾祖父眼睛都看不见了，还怎么指挥大军，不如让他出来再跟我们商量商量，与其让我们在这里浪费军粮，还不如放我们走呢。”

“这些事情，奴婢可做不了主。侯爷让奴婢们好生招待各位，奴婢不敢怠慢。”这些鬼婢可不是什么石头木头变出来的，人家是很正常的中阴身，程仪不愧是御鬼门的，什么鬼都能收为己用。

华长空继续追问道：“难道他就不想把眼睛治好？现在全天底下只有我大哥会解这种毒了。”

鬼婢抬起头看了六道一眼说：“要是这位公子想通了，我必定会禀报侯爷。”

“好姐姐，你得告诉我曾外祖父，兵贵神速，待会儿韩嫣夫人又从其他地方搬来救兵，阳关城垒就固若金汤了！”

“不用侯爷亲自出马，如今四大阵营的统领归位，同样可以带领大军杀入冥界。”

鬼婢雷打不动，华长空怎么游说都没有用。

“糟了，他把咱们困在这里，咱们又没办法给冥界通风报信，这该如何是好？师弟，你倒是说说话啊！”莫相如心急如焚，六道却是古怪极了，平日里离女人七丈远的他今日怎么就让她们挨坐在身边，估计是被凌珑和程仪刺激得不轻，要得失心疯。

这时候，大殿的一侧又出现了三个鬼婢，她们是实实在在的神出鬼没，完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莫相如一个箭步冲上去，挟持住一个，用剑抵着她的脖子威胁道：“快说，出口在哪里？”

“公子饶命，咱们才从来没出去过，不知道出口在哪里啊？”鬼婢吓得浑身发抖，也不像是说谎的，要是知道，估计自己先逃出去。

“唉哟，莫大哥，对姑娘家可不能这般粗鲁啊。”华长空看不过眼，出言相劝。

这也是莫相如不得已的作法，大殿里的机关十分精巧复杂，他半天都没弄明白。只好直接问她们了。

“奴婢们只是来传话的，侯爷有请六道公子。”

居然连他的名字都知道了，看来凌珑把什么都告诉程仪，而六道当即站了起来，跟着鬼婢们出去，华长空摇着扇子说：“看来……曾外祖父也想打我大哥的注意。”鬼婢不知道怎么进来，和六道也不知道怎么出去，莫相如只能看着干着急，说道：“我师弟可真有本事，谁都想把他招揽到旗下。”

“哦？很多人都打过他的主意？”

“可不是吗？好像世上就没有别的大夫！”孔翠羽无事也来插话，看六道向来不顺眼，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头疼脑热的一天要请求人家。

莫相如答道：“当然，世上就只有一位六道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