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章：强盗也有梦想

吴之成见混世魔王樊篱从草丛里拖出一柄九环大刀，摆在手里，刀背上九个铁环儿如铃铛般，手一抖，铁环哗哗乱响，有如催命的判官。

又见这六人奇奇怪怪，神神秘秘。

最让他胆颤心惊的是他们说出的一席话。

只因从座野庙里抽得的一支竹签，信了位江湖术士几句胡凑，就要强行拉他入伙做强盗。把他一个好端端遵纪守法的良民变成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分分钟钟都可能会被人砍头的贼来。

这世道还有王法吗？

吴之成直吓得脸色都变绿了，卟通一声跪倒在地，大磕其头，大抹其泪，连声哀求。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念我上有八十岁高堂老母需要赡养，下有三岁的婴孩嗷嗷待哺。万望众位好汉饶过我一命，放我回去。我来生做牛做马都不会忘记几位的恩情。”

记得所有哀求饶命的话都是这么说的。

“咦，你还说你不是我们的兄弟，你看，连求告求饶的话都跟我们说得一模一样，一丝儿不差。看来我们前世今生都是兄弟。”

钻地老鼠王标在一旁笑道。

“热脸贴冷屁股。”

死人脸的丧门神周报在一旁说道，声音阴彻彻的，男不男女不女，有如从那棺材板下传来的般。

“我说这事情一点儿不靠谱，苟大哥总是不信。你看他高不过六尺，身无三两肉，手无二斤力。废材一个，怎可做我们兄弟。好歹我们兄弟几个在江湖上还有点名气。真要认他做了什么大哥，说出去已不怕人笑话。”

说话人是精明强干的九云鹏程飞。

九云鹏刚说完，红眼阿宝连连点头，跟着说道。

“苟大哥，这小子莫不是与解签人合谋来骗我们的。我听人说起过，江湖就有这样的光棍。我们莫要上当了受了骗。”

红眼晴阿宝转过身来，嗖地从绑腿里抽出一把匕首来。在吴之成脸上晃来晃去，一双烂糟糟的红眼，吴之成觉得比他手里的匕首更显得吓人。

“说，你是不是跟那解签人合伙来骗我们。有何居心，从实交来。否则，管叫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不在你身上扎上十个八个窟窿，我他妈的不叫红眼阿宝。”

混世魔王樊篱一听这话，双手握住九环大刀，往吴之成脖子一架，圆瞪眼喝道

“快说，你是如何到这里的。”

吴之成一惊一吓，哪里还能说得出一句话来，直接就瘫软在地上了。

“各位兄弟，请听我说一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世上一切皆命中注定。就好比我们这些人，个个都有脑袋，嘴巴，有鼻子，有耳朵，有手，有足。每样东西有每样东西的用处，嘴巴只管吃饭，鼻子里管那闻气味，耳朵只能听声音，足只能走，手只能干活，这叫各司其责，各有各的用处。你说我们缺上一两样行不。没有手，或没有鼻子。你们愿意吗？那叫残废。”

狗头军师苟不同忙过来，排开混世魔王樊篱的大刀。劝众人，说出一番道理来。

果然是苟不同。

“想汉刘邦有多大本事，留候张良又是何等人物，樊哙又是何等人物。还有韩信又是何等人物。这些人物，个个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比起我们兄弟高了不知多少倍。他们尚伏刘邦，打下汉朝江山三百年？人呀，这一切皆是命中注定了。我们有力大有混世魔王，精明有九云鹏程飞，巧手有钻地鼠王标。我们不缺眼睛鼻子手足，我们缺少脑袋。既然解卦大师说我们七星聚会。这是上天给我们的一个机会，我们为什么要去怀疑它。如果，我们连上天给我们的机会都不要，哪里能实现我们各自梦想。大哥他不想做我们大哥，那是因为七星还没有正式归位的缘故，等他想明白了，想通了，他便会欣欣然做我们的大哥。男子大丈夫立身于世，便做强盗也要有一番梦想。怎可以只安于现状。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大哥。”

真与众人不同。

男子大丈夫立身于世。便做强盗也要有一番梦想。

听了这一句话，吴之成心里叫了声惭愧。想自己整日里无所事事，遇事儿只想一味逃避。看什么事情都仿佛与自个儿无关。

便比这些强盗都不如。

我的梦想。在那里。

苟不同一番话当真振聋发聩。

令吴之成热血沸腾。

“好，说得好。男子大丈夫立身于世，便做强盗也要有一番梦想，做强盗便做强盗，人生好歹拼一回。人生草木一秋。凡事若怕字当头，这一辈子能有成就？没读好书做不得良臣，我便做回豪杰也不枉此生。”

吴之成顿时豪情满怀，站起身来。走到摆酒席的地方，取过匕首，将中指扎破，挤出一滴血，滴入酒坛子里。

六人见他忽然大变样，倒有些惊讶。先前还在哀告饶命的人，转眼儿要带头喝血酒。

苟不同见之大喜。忙招呼众人过来，同往酒坛里滴过血。然后分倒成七碗。跪在地上。

喝过血酒，拜过兄弟，结为七义。

吴之成开言道。

“既然各位愿认为我为大哥。我有几句话要说。苟大哥说的对，我们便做强盗也要有一番梦想，从今后那小偷小摸的事情便不要做了。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这个大宋朝，数年内便会大乱一场，金兵会打入京城，连两个皇帝都要给金国人掳走。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此时正是大丈夫立功建业的时候。各位要好生记住，暗加准备。一旦狼烟起，我们便举杆而出。成就我们的事业，我这些话只对几位兄弟们说，绝不可外传。此乃天机也。”

吴之成一席话说得六位面面相觑，不肯相信。在他们眼中，大宋朝可是稳如泰山，近百年来都不曾打过仗，老百姓几不识得干戈为何物，怎可能在数年后会天塌山崩？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吴之成竟然随口说出，看来真不是一般人物。

狗头军师苟不同说道。

“大哥真不愧是大哥，连这事情也有先见之明。兄弟们佩服。”

众人见吴之成言语不俗，一时间竟对他心悦臣服。众人一道，在那荒园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风卷残云般，不一会儿，酒干肉尽，淋漓痛快。

随后商定以后会面的地方以及暗号，便要别去。

“大哥，还有什么吩咐。”众人欲别时问道。

“寻得解签人，狠狠揍上一顿。”

吴之成说道。

“大哥。此举不可以，不可以矣，失其仁义也。”

苟不同见吴之成有些恼恨解签人，忙过来劝道。

“非也，非也，想我等天上七星聚会，天意是何等的微妙。本该天机不可外泄，他却轻易告之，由此可见此人嘴杂得很，若任由他再到处张扬，若叫世人都知道，我们是天上北斗七星临凡，走露风声，恐为我们带来不测之祸。揍他一顿，一者，要让他知道，他算计有误。此是瞒天过海之计也。二者，算对他是个警告，要他以后不可胡说八道，以免泄漏天机，而遭天谴，对，我们就是代天而谴他。对他也算是件好事。”

吴之成恨恨地说道。

众人一听，果然高见，信服不已，大哥真是与众不同，忙应承告别而去。

苟不同执意要伴吴之成回家，说是近来城中不平静，有人相伴安全些。

一路上苟不同想要知晓吴之成的来历。吴之成故弄些玄虚，不肯实言相告，叫苟不同愈加相信，面前这位大哥，虽然人生得不怎样，可是他胸中，藏有经天纬地，鬼神难测之策。

遂死心塌地要跟吴之成干一番事业。

待到了城西牛嘴洼，苟不同自去，吴之成独自一人回家。

喝过血酒，拜了兄弟，个个都是有名有号的强盗。

而自己忽而就成了他们的带头大哥来。

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名扬四海，威震八方。

想想这事儿，都叫吴之成豪情千丈，气干云宵。

吴之成做梦都没有想到，他居然是上映星宿的人。心里兴奋。又兼大碗喝过血酒，大块吃过牛肉。待他走到牛嘴洼时，经夜风儿一吹，酒气全都上涌来，浑身燥热。而足下不由得有些踉跄。头重足轻。没走上几步，又内急得很。跌跌撞撞扶着河畔一株柳树，也不看看有人无人，捞起裤子，冲着柳树儿，嘘嘘撒了一回。

完事后又才迷迷登登地往家里走。

不想天色较暗，又是在树影里，给地上石头一绊，踉跄往前冲几步，跌了一跤。这一跌本不打紧，只是刚巧巧行在牛嘴洼湖边，一跌便跌进湖水里去了。

幸喜湖水不深，倒是惊了一惊，待吴之成挣扎爬上岸，坐在地上。湖水冰凉，寒气透骨。再加上这水一激，在这一惊一诧间，酒意早跑得干干净净。

“我刚才怎么了？”

吴之成心里想道。

隐隐有些记起来，跟六个有名有姓有号的强盗结义做了兄弟，什么混世魔王，什么丧门神，什么钻地鼠，什么飞天鹏，还有个狗头军师。跟着这帮人，喝了血酒，磕了响头，并且做了大哥。

强盗。

血酒。

拜兄弟。

几个词儿慢慢跳到吴之成脑里子。吴之成越想越感觉背脊儿发凉。

不知是因为湖水，还是因为害怕。